夜色渐深,江北州城的喧嚣逐渐沉寂,唯运河之水依旧潺潺,映着零星光火。萌物社分号后院的小书房内,烛火却亮至深夜。
林浅伏案疾书,面前摊开着新一季“江南烟雨”系列的设计草图,以及密密麻麻写满算式的账本。连日来的成功并未让她松懈,反而激发出更多灵感与斗志。她深知,一时的火爆容易,长久维系却需不断创新与精耕细作。
京城的样式也可以与江北州的玩偶样式互卖,产品线不能太杂,徒增劳动力和成本。
“东家,这是本月与‘云锦阁’、‘玲珑坊’等几家供应商的结算单,请您过目。”新任的年轻账房先生恭敬地递上簿册。这位账房是李乾推荐的人,名唤沈青,年纪虽轻,却心思缜密,算学极精,且背景干净,用起来颇为顺手。
林浅接过,仔细核对。得益于李乾的暗中支持,她在原料采购上并未遇到太大刁难,价格也算公道。但看着账面上流水般出去的银钱,她还是感到了压力。高端定制系列的研发、新店的扩张计划、以及为配合官方彩票推行而准备的更大规模的促销活动,无一不需要巨额资金支撑。
幸而她有京城中“萌物社”的进账,窈娘替她管理铺子,果然是正确决定,每日盈利颇为可观,窈娘隔几日便会派信与她。
有了底气,江北州的困难都微不足道。
“沈先生,后续的款项要盯紧些。另外,与陈师傅那边沟通一下,‘烟雨朦胧’系列的样品,我希望下周能看到。”林浅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吩咐道。
“是,东家。”沈青应下,稍作迟疑,又道,“东家,近日坊间有些……流言。”
林浅抬眼:“哦?什么流言?”
“是说……咱们店里的玩偶过于精巧,不像凡间之物,恐是……用了些不干净的手段。”沈青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确。
林浅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笑出声。这种低级的商业诋毁手段,在她看来实在有些可笑。“不必理会。清者自清,我们东西好,顾客自然分辨得出。你让伙计们留意着,若有人故意在店里散播,直接‘请’出去便是。”
她这份镇定与从容感染了沈青,他心下稍安,躬身退下。
屋内重归寂静。林浅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夜风带着寒意涌入,让她精神一振。她望着远处运河上零星渔火,心中盘算。流言虽不足惧,但背后之人绝不会仅止于此。二皇子李承礼在江北州势力盘根错节,绝不会坐视她和李乾如此顺利。
不知李乾怎样……从前他得了空就爱深夜爬窗来林府见她,如今,她掐指一算,有几日未曾见了。
“说让我给他留窗,这会儿好了,不用避着人了,他倒是不见人影。”
一点埋怨,一点娇嗲,林浅心想,她完了,她大约对李乾也是心动不已,纵然从前与他肌肤之亲不少,但她清醒知道自己贪恋不过他身子,如今,连他这个人也惦记起来。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该死的男人,果然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她挠了挠头发,恨恨的继续算账,一边算,一边想着那个总是摇着骨扇媚笑的男人……
与此同时,漕运衙门后院,李乾的书房。
烛光下,李乾正在批阅暗卫送来的密报。他神色冷峻,眸光锐利如鹰。
“王爷,赵文康已招认,其与二皇子府及方家往来账目、暗中输送利益之事,证据确凿。这是抄没的部分财物清单,以及相关人员的供词。”亲卫统领呈上一叠文书。
李乾快速浏览,眼神愈冷。赵文康贪墨之巨,牵连之广,触目惊心。这不仅仅是贪腐,更是二皇子在江南财税命脉上埋下的一颗毒瘤。
“按律严办,涉事官员,无论品级,一律革职查办。抄没财物,登记造册,充入国库。”李乾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另,将赵文康与二皇子府、方家的关联证据,单独整理一份,密送京城,呈交陛下。”
“是!”统领领命,又道,“王爷,还有一事。我们安排在二皇子府外的眼线回报,近日二皇子与吏部侍郎方敬亭往来密切,且……方敬亭暗中调动了不少人手,似有异动。”
李乾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方敬亭是二皇子在朝中的臂膀之一,掌管部分官员考核升迁之权。此时异动,绝非好事。
“可知具体动向?”
“尚未查明,但似乎与……京畿防务及几位边将的调动有关。”
李乾眸色一沉。京畿防务……边将调动……二皇子想做什么?他想起林浅的兄长林夜,如今正掌管部分京畿兵马。难道……
“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方敬亭及与二皇子往来密切的武将。京中侯府与林夜将军处,增派暗卫保护,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属下明白!”
亲卫退下后,李乾起身走到窗前,与林浅望着同一片夜色,心境却更为沉重。朝堂之争,已渐趋白热化。二皇子接连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反扑,恐怕会更加猛烈和不择手段。他必须加快在江北州的布局,同时确保京城后方无虞。
数日后,萌物社分号。
“东家!不好了!”一个伙计急匆匆跑进后院,脸色发白,“咱们预定的一批从江南州运来的上等丝绸和填充棉料,在过江时……船被凿沉了!”
林浅正在核对新一批玩偶的样品,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眉头微蹙:“货物全没了?人员可有伤亡?”
“货……货全沉江底了!船老大和几个伙计水性好,侥幸逃生,但都受了惊吓。”伙计急道,“这可是我们下个月‘烟雨朦胧’系列的主要原料,现在……现在可怎么办?”
这是明目张胆的破坏!林浅心知肚明是谁的手笔。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问题。
“沈先生,”她看向一旁的沈青,“立刻清点我们库中剩余的同款原料还能支撑多久。同时,派人去联系江北州本地的丝绸商和棉商,看看能否紧急调货,价格可以适当上浮。”
“是,东家!”沈青立刻领命而去。
“另外,”林浅叫住那报信的伙计,“去请陈师傅来一趟,原料可能有变,我们需要调整部分设计,看看能否用其他替代材料,做出同样惊艳的效果。”
伙计见东家如此镇定,也稍微安心,连忙跑去请人。
原料被毁,确实打乱了林浅的计划,但并未让她绝望。她迅速调整策略,一方面寻求替代方案,另一方面,她心中已有计较,这笔账,她记下了,日后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然而,麻烦接踵而至。
次日,店中几位手艺最好的绣娘和木匠师傅,竟同时提出辞工,理由五花八门,有的是“家中有事”,有的是“身体不适”,但眼神闪烁,明显言不由衷。
“东家,他们……他们定是被人高价挖走了!”管事气得跺脚,“眼看新品就要上市,这……这可如何是好!”
林浅看着空了不少的工坊,面色沉静。挖角?学她手段是吧?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让她这店开不下去。她沉吟片刻,对管事的道:“去查查,他们去了哪家。另外,张贴告示,高薪聘请技艺精湛的绣娘和木匠,条件可以比市面上优厚三成。”
她就不信,凭她萌物社的名声和给出的待遇,招不到更好的人!无非是多花些时间和银钱罢了。
漕运衙门,李乾也遇到了阻力。
彩票署分部的筹建工作,在具体落实层面,开始遭遇各种无形的“软钉子”。不是负责丈量选址的官员“突然抱病”,就是户部允诺的拨款“流程卡顿”,甚至市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唱衰彩票的流言,称其为“与民争利”、“空耗民财”。
李乾心知肚明,这是二皇子势力在负隅顽抗,甚至可能得到了某些更高层级人物的默许。他并未急躁,一方面雷厉风行地撤换掉几个办事不力的官员,不服者他直接端出皇帝手谕。
“忠勇王怕是京城呆久了,对江北州不大熟悉,不如多待些日子……”狡辩的官员还未说完,李乾一柄长剑就刚好断了他鬓边发。
众人皆惊,刚要说点什么,下一秒就看李乾收了剑。
“本王奉旨做事,若有人违抗,休怪本王无情。来人,王大人今日受惊,请他回府好生歇息,往后就不必来议事厅了,本王看王大人老迈昏聩,这告老还乡奏书,本王已写好,王大人签个名即刻生效。”
李乾掏出一叠奏书,丢到众人面前,“来人,帮王大人签上字!”
众人头垂得更低,刚有人要劝阻,被李乾亲卫按住,而王大人则被人压着按了红泥盖了手印。
李乾接过下属递来的奏书,淡淡一笑,俊美面容此刻却透着冰霜。
“王大人不必担心,今日卸任,我已替你觅得接替人。”
当即从属下手里接过上任书,签上名字,交给王大人身边人,“今日起,劳烦尚大人接替王大人之职,尚大人跟在王大人身边多年,对流程早已熟悉,自不必浪费时间适应,你说是吧?”
这位尚大人一惊,感激跪谢。
此人李乾早已考察好的、有才干且背景相对简单的中下层官吏,很是勤勉,如今拉他入自己阵营,不可谓不妙。
李乾在大厅中央笑着,在场众人被吓得连连拜服。
杀鸡儆猴戏码,永不过时。
另一方面,他亲自出面,与江北州几位颇有声望的士绅名流会面,阐述彩票的利民之处,争取地方势力的支持。
同时,他加紧了暗中调查。很快,暗卫便锁定了几名与京城方家往来密切、在暗中散布流言、阻挠公务的胥吏和小官。李乾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将他们的名字和罪证一一记录在案,等待合适的时机,一并清算。
京城,二皇子府。
听着幕僚汇报江北州传来的“捷报”——林浅货物被毁、工匠被挖、李乾推行新政受阻,李承礼阴郁了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做得好!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跟本王作对的下场!”他抿了一口杯中酒,眼神狠戾,“不过,这还不够!李乾必须死!他若回到京城,必成本王心腹大患!”
他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方敬亭,压低声音:“方大人,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方敬亭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放心,一切已安排妥当。李乾巡查完江北州,下一站必是江南州。渡江之时,便是他的死期!江上风浪无常,出点‘意外’,再正常不过。届时,就算陛下怀疑,也查无实据。”
李承礼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期待:“很好!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万无一失!”
他仿佛已经看到李乾葬身鱼腹,林浅失去依靠后那绝望无助的模样,届时,他再慢慢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以及她那些可笑的生意!
江北州,别院。
夜色中,李乾与林浅再次并肩立于水阁窗前。两人都刚从各自的“战场”归来,带着一身疲惫,却也带着不容摧折的韧劲。
“听说你今日处理了不少麻烦。”李乾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落在林浅略显疲惫的脸上时,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浅笑了笑,语气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无非是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原料没了可以再找,工匠走了可以再聘,只要招牌和脑子还在,就垮不了。”她顿了顿,看向李乾,“你那边似乎也不轻松?”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李乾语气淡漠,却自有一股睥睨的自信,“清理干净便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并肩作战、共渡难关的情谊在无声中流淌。他们都清楚,眼前的困难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
李乾望向南方漆黑的天际,那是通往江南州的方向,大江横亘其间。他缓缓道:“江北州事宜已大致理顺,不日,我们需渡江南下。”
林浅心领神会,江南州是更为富庶繁华之地,也是二皇子势力渗透更深的区域,此去,必是龙潭虎穴。但她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生出几分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好。”她应得干脆,“我这边也已准备好,新系列虽遇波折,但替代方案已有眉目,不会耽误大事。”
李乾低头看她,月光下,她眼眸清澈而坚定,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他心中微动,伸手覆上她背,又恢复玩世不恭风流样,轻笑道:“几日不见,浅浅可有想我?”
也不能说没有,但林浅决定嘴硬到底。
“没有!”
“哦?真没有?”他手又不肯老实,林浅按住他摩挲的大手。
“当真没有!”
李乾笑着低头,他很高,靠近她的身影都像是山峰折腰,无形压力令她害怕,害怕是她的本能,更是她身体对他的恐惧。
恐惧于他的“永不满足”,每每缠绵,他不知足似的不肯停歇。
不到她哭到气息混乱,仅剩最后一口气,他不完。
霸道又强制,连亲她都带着猛劲。
比如现在。
“放开我!你放开我,李乾!信不信我咬死你!”她被他扛着,他肩胛顶着她肚子疼,一晃一晃的,很是反胃。
“看来还是不够,你都不肯坦白承认想我。”
“你怎么知道我想你!呕……你要颠死我……”
她被轻轻放在榻上,这才缓过一口气,他拉过她手,放在自己胸前,“我看你没少摸,怎么这会儿嘴硬起来?莫非,是怨我这几日忙于公务,未曾来见你?”
一猜一个准,可恶。
“那……这几日的,我补回来,可好?”
“不——”
“好”字未出口,他硬是给她堵在口中。
这一晚,怕是难眠。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一张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已在南下的必经之路——那滔滔江水之下,悄然张开。二皇子的杀机,如同江上即将升起的浓雾,冰冷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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