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说人死之前会见到走马灯，但也不一定就是并排翻转的意思吧？这个满是屏幕的房间就和走马灯的模样差不到哪儿去。各种人在各种地方做着各种事，又像是每个人都会在每天所做每天所见的一样。可爱的女孩们在精致的花园里蹦跳着做游戏，动物园的熊猫在一对情侣的注视下悠闲地啃着竹笋晒着太阳。那肥腿指向的那个屏幕里，一个黝黑的小男孩在满是老房子的巷角啃着一根玉米，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摄像头的存在，好奇地朝这里瞪大了眼睛。
注意力从这些人身上转出来后，才发现显示这些的都不是我最近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晶体管电视机。虽然我也知道这世界已经有了LED，但这么薄的屏幕还没有大范围普及，再看其中的画质，恐怕是从平行世界里带来的技术改良。
“神奇吧？在薄如纸的物件上可窥天下之动静，我之前也听说过这种技术。但没想到这世上已经能做出这等好物。只是科技被权贵所垄断，要等他们用腻了淘汰，才会给普通人所谓普及，然后还要让普通人感恩戴德，让他们磕头歌颂日子过得比以前好。”
道理我都懂，毕竟连传说中的无介质全息影像我都见过。“但是你为什么要监视这些普通人？这些人的生活和你要挽回的权力无关吧？”
“因为这些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诶？我这才重新将视线转向那些屏幕好好观察，这么一说的确。虽然历史会向某一个方向发展，但因为一些偶然的事故会使其中一些因子变化而带来差异，形成每个世界的特异之处。就像只有在这个世界里才会有方术一样，只有夏佑善的世界里才有特异功能，由此带来的科技水平自然也各异，有些世界已经发展出了我们想象中的科技，但也有些世界看起来比这里还要传统。
“你最想了解的，应该是这里吧！”
我照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那个屏幕的面前。屏幕里的人是……爸爸？那一代农村人多半没上几年学，高中毕业的爸爸在村里已经算是高知识的人才了，但那样的人才迎来城市化时代的冲击后，也成了什么都不懂的文盲。一旦为了儿子攒学费离开了村子，尝到了城乡格外割裂的差距之后，就没法再回农村生活。甚至脑袋里的念头就只剩下希望孩子也能去城市工作生活，并且能在城市里立足。
但毕竟没有学历和技能，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打零工，做得最多的工自然是工地。因为那是以他们的年龄阶层来说可以得到收入最高的地方。但毕竟上了年纪，虽然也学了一些技能考了一些证，工地上的工作对他的身体来说还是负担太大了。就算是操作机械也会带来腰骨疾病。画面上的他正坐在工地的角落休息，刚给后背贴完膏药。
工地上的各项活外包到一道道实操的工序时往往是一个个个体户，夫妻在同一个工地上是常事。妈妈给他贴完膏药后转身拿起了手机，嘴里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小星的电话哪个一直都打不通噻？会不会是出事咯？”
“孩子工作忙，打不通电话不是挺正常的事？别老是打扰孩子了。”
“可是以前我给他打电话不接，他都会回给我的。都已经那个久还没回过来。”
“才多久说？吃饭前打的嘛，现在午睡时间都没有够哦。我要是儿子，烦都被你烦到起，他要是耍个朋友，你这样打电话给他，他朋友哪个想嘛？都是你这性格才搞得娃娃这岁数都找不到对象。”
“我哪个了嘛？！”
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还没来得及我关心，身后那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们打不通你的电话，看来你在你自己的世界是遇到什么事了呢。”黎医生说，“虽然我们看到的都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过来的人，可如果人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却没有别的灵魂进入到那个身体会怎么样呢？”
“……那就会陷入到昏迷之中。”
虽然只有我见过这样的人，但黎医生视线转向的那个屏幕看起来不需要我多作解释了。屏幕里正是躺在实验室床上的夏佑善。因为没有灵魂进入他的身体，所以他的各项身体体征虽然正常，但却进入了昏迷状态。就像灵魂需要身体供能一样，身体也需要灵魂来支撑。无法醒来就无法进食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就算有注射营养剂可如果长期不进食消化系统也会萎缩。而这还是最好的状况，如果是在没有照顾的地方等来的可能就只有身体的死亡。
这些屏幕里没有监控到我的真身所在，也当然以我的阶层，就算是在那出租房里昏迷了，可能也只有房东在一个月没收到房租后才会来看我吧？当然在那个世界我要是死了也不会带来多大的影响，相对来说夏佑善在他的社会就不一样了。我曾遇到过时间线上在夏佑善昏迷之后来的人，据他的描述因为夏佑善的离席外加中野夫人的有心无力，夏银集团遇到了极大的危机。
夏佑善对他所在社会的影响力，可不像我这样的无名之辈。不管是这边的灵魂状态还是那个世界他身体的状况，都在催促着他尽快回去。
“你为什么会调到这些视频信息？这是不是意味着……”
“正是，次元穿越中的定位技术。洪锡博士一直想突破的技术。”他回答说，“信息虽然本身不存在能量，但需要能量来进行传输。因为身体的限制，人类需要外在的能量才能将信息远播。从最早的书信，到电信号，而后到这个世界还没普及的光波。不管是电离子还是光粒子，这些粒子存在能量就有所谓的辐射，可是对全态宇宙没有了解的科学家只能以所在的次元单世界试图解释，却忘了全态宇宙里不同的次元维度也同样存在次元间的能量流动与互补。粒子活动所谓的随机性只不过是人类数学还不足以理解，但科技更高所能解释的就更多，抓住这些粒子进行轨迹分析，就能解析成眼前的影像。”
“只要能抓住弥散到这个世界的那个世界的能量，就能在那个能量流动而来的缺口找到那个世界的方向。然后准确地回到那个世界？”
“不愧是有穿越经验的异世界人，我能准确地把你们送回你们的世界。只要你和夏会长回到了你们来的世界，你们就又能过上那荣华富贵的生活。”
“就算不过回荣华富贵的生活，把我送回我本应该属于的世界也不是难事对吧？”
他听后对我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是在惊讶我会做这样的选择。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说：“不仅是把你送回父母的身边，你还能在那个世界搭建机器在两个世界之间不断旅行。既能和父母定期见面，又能和爱的人一起生活。这样就不用担心取舍的问题了吧？你可以选择不对自己的世界有任何的干涉，也可以把更先进的技术带到那里，有了财富后你的父母就不需要再过这种辛苦的生活，可以像同龄人那样享受天伦之乐。”
我怎么就从来就没想过这种Happy ending呢？那屏幕里和父母同龄的那些老人正在跳着广场舞，拙劣的舞步显得格外真实。相比起来我经历的这些本就像故事一样，我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读者也肯定会乐于读到这种结局吧？
“你既然都已经掌握如此高深的科技了，那制造出那个机器来还要多久？”
“很快了。在三峡库区的地底，已经开始了制造。比起这世界不成熟的核电技术，有如此宝贵的天然资源。只要按照你那个世界的库容设计，水电就能提供约等于15座核电站的电量。足够实现机器的运转。”
“你知道我们的世界里，花了多久才建成大坝吗？”
“因为花费最久的是移民问题，我们如果能直接蓄水，就也能在移民问题上采用更强硬的手段……”
“那也得至少五年吧？绝对不是你现在的处境所能消耗的。”我之所以这么说，另一个原因也是佑善的灵魂无法维持这么久，“只要皇室得到Z病毒的抗体，你就没法继续这一工程了。”
“我知道，所以才要想法设法把朱晨杀了。不过幸运的是朱晨的身体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以他的身份研究人员没法轻易给他采血给他带来伤害，这样一来就算不杀了他照样能在他们找到其他方法之前抢得时间。议会批准本就是不久的事，而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先行建设。”
“想要拖住研究的时间，还得分散皇室的精力才行。虽然蜀王室是研究的主力，王爷也只是召集者。如果能让他忙于其他事情无法自拔，研究所所需要的专家人员与资金资源调剂都会受到影响。这样就能为你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他似乎是抓到了我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同意地笑了笑说：“你有什么策略吗？”
“把你计划最后在武夏准备的攻城计划搬到成都来不就好了？相比起楚王，蜀王更注重民生，为此会显得更爱百姓。你要是利用丧尸攻蜀城，蜀王一定会付出更多的代价来守城。这就起到了牵制的目的。要是把攻守战的时间拉长，以成都为根据地的蜀王产业也会一团乱。如果运作得当，说不定会让蜀王室连供应研究所的资金都筹不出来。”
“如果想要把战线拉长达成消耗，你就得把我要攻城的消息提供给王室，好让他们提前设防。”
这和丁先生所设定的路线一样。“既然我们新生的势力没法和既有权力者相融合协调，那就只有发起抵抗。”
表达这话自然是为了让他形成我们已经站在同一战线的误解。“不过，想要和王室消耗，我也得知道你有怎样的实力才能做好准备。不然要是哪方差距太大，对抗一开始就结束了的话，可造不成多少的消耗。”
“说的也是，而且你对我的丧尸大军到底是多大的规模已经好奇很久了吧？”
正是，从上一次救丁先生的危机之中了解到他已经可以操控感染者，那时我就好奇他背后是不是豢养着一个丧尸大军。
我跟在他的身后走过了那条满是屏幕的走廊，这满墙的屏幕比我想象的还要规模宏大。我不知道吸血鬼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的，只是意识到落地后就被眼前的这些屏幕所吸引，所以忘了在意他去哪儿了。这会儿一想，他似乎在把我送到这里后就离开了。
可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所呢？不管是规模还是装饰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且走了这么多路都没有见到一扇窗户，有些像是地下，可如果是像工厂那样的大型厂房倒是也有可能。所谓的建筑奇迹，其实和统治者的宏大叙事毫无关系，而是出自更多的资本和更绝对的权力。被丧尸危机剥夺了好不容易攒下来一切的普通人，因为活不下去只能无条件服从有所准备早就把资产搬来的富裕阶层。在短暂的时间内创造了一整座看似繁荣的梅水镇。这是我所见识过的末日世界，想来这里的丧尸病毒能受控制，也一定会有人在做同样的准备。而且是知道这些内幕，不会被所谓“狂犬病”所惑的普通人。
经过漫长的走廊又在楼梯上绕了许多圈之后，视线终于宽阔了起来。那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空间，因为视线昏暗，所以看不到边界，也就是说这地方很显然比我看到的还要宽阔。这规模虽然不像是会在地下，可温度却像是地下一样寒冷。
黎医生举起了手来利落地拍了几下手，几盏声控灯按照从近到远的顺序依次亮了起来。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排排的冷冻棺材，透明的玻璃之下是一个个陷入熟睡的人，虽然我也听说过冷冻身体以在未来醒来的科技，或是为了更先进的医疗技术，或是为了在以光年计的宇宙中旅行。可还从未听见在现实中成真的。
“可如果是尸体就不一样了，和活人会被冻伤不一样，把他们冻入冷冻棺材的话不仅会将他们的新陈代谢降到极低。”
“可是丧尸本不就是不死之身吗？”
“正因为不死之身，所以才需要更多的能量消耗。为了将病毒不扩散到其他的动物造成失控的境地，所以感染者只能以同类的血为食。如果没有食物一样身体会衰竭而亡，可要维持就要给他们提供食物，相比之下，还是用这种方式比较好吧？用电代替人血，至少会人道不少。”
这话也倒是，故事里为了让读者快速理解，总是把正派与反派塑造得格外鲜明，可人性毕竟是复杂的，纵使现在能容纳更大信息体量的故事也会把这种善恶因果搞得更复杂，可也抵不上现实的复杂。站在我眼前的人，更像是现实之中的人。
我跟着他继续往前走，金属风的仓库设计，使半空中的走廊在踏步时发出了“嗒嗒嗒”的回声。就在我还没从这声音带来的震撼感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让我觉得更为震撼的东西。
和这广阔的仓库比起来说不上大，可这是——皇位吗？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故宫的模样，但这比电视里的龙椅高多了也豪华多了吧？因为全是金子的构造，所以在这昏暗的光线里反倒是熠熠生辉。
而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正值壮年的人，身材高大健壮但却插着一些医用软管，见到我们之后他像是从沉思之中抬起了头来，眼神之中透露着一股满是力量的坚毅。
“这位就是张将军。”
张将军？虽然我不曾和生前的他打过交道，但也在他的葬礼上见过他的遗容。寿终正寝的他不用说是一副骨瘦嶙峋的模样，但现在的壮年……
“衰老是年龄带来的伤害，身体细胞不够新陈代谢所需。干细胞的重生加速后，不仅能让濒死之人回生，而且还能让他们恢复健壮时的容貌，甚至会比他们年轻时更为强壮。”
“那些管子是血吗？”
“Z病毒会通过中枢神经控制人的身体，进而侵犯大脑。但人体毕竟是新陈代谢的生物，只要给他输血，也就是换入新鲜血液的话，就能洗去相当数量的Z病毒。不用担心输血时的伤口问题，因为注血的伤口里Z病毒的含量会被稀释。”
“多亏了我们黎医生，才将我从这不治之症中挽救回来。”
这吐字的清晰程度——
“张将军因为这疗法而保持着理智，而且还能在这人间继续当他的将军。控制着他的千军万马。”
听黎医生如此说完后，张将军也抬起头来看向整个仓库。难道黎医生控制丧尸的方式就是——
张将军的嘴里传出了一声不明意义的吼叫，原本安然躺在冷冻棺材里的第一排尸体站了起来，对着我们做出了半跪的臣服姿势。
是尸语，我也曾从任医生那里见过同样的方术。和需要扩声器的操作不同，这个世界还是通信与电能都正常的时代，只要通过无线电通信自然就能达成这种控制。
这些——都是运用我所知的技术和原理所造就的手段，这世界，也和我所认知的差不到哪儿去。
“还有，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黎医生举起手来打了个响指，张将军说了一阵听不懂的声音后，一个人影以飞快的速度窜到了我们俩中间，朝着张将军单膝跪下后抬起了头来。
虽然光线昏暗长发凌乱，但还是能看清他俊俏的脸庞。那是——朱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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