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幸会
(蔻燎)
雍沉发现,现在的景重怿浑身上下有一股压抑的邪气,说话之间弯弯绕绕。倒不如以前坦坦荡荡,斩钉截铁。
好朋友?脑海里浮现出木哲的身影,雍沉第一时间想到了木哲,极快又否决了。
木哲不是好朋友,木哲不是简单的朋友。木哲,用他的话来说,应该是爱人。爱人跟朋友是不一样的,不能混为一谈。
回答说,“没有。”
景重怿眉头一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瞅着雍沉,一字一顿,“如果是这样,真好。”
“以后常联系吧。”他说,“沉沉,安衡镇让我挂心的,只有你了。”
安衡镇让我挂心的,只有你了。
也说不清为何,雍沉想到了下着大雨的那一天。
在巷子里,那棵死去的老枣树下,木哲抱着自己,痛苦地说,雍沉,我现在能留恋的只有你了。
那天的木哲哭了,那是雍沉第一次看见木哲哭。木哲的泪水被雨水冲刷着,大雨要带走他的悲伤,仿佛没有哭过。
这一刻这一秒,景重怿的这番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话,太沉重了。
沉重得雍沉不知道如何回答。
景重怿不是木哲,雍沉无法直接抱上去安慰,也不可能捧着他的脸去吻他的唇。
想起景重怿以前离开安衡镇是把房子卖了的,他回来可能没有地方住。雍沉立刻提议,“景重怿,你现在住哪?我记得你以前的家已经卖了。如果没地方去来我家住吧,我爸妈会很高兴的。”
景重怿眸子不出意料地亮了,熠熠生辉,像极了夜里华灯初上的那一刻。
下一秒,他的眸子即刻黯淡下去。
雍沉的父母他认识,他不愿意雍太太和雍老爸看见自己如今这个鬼样子。他不能,他不愿意。
他向雍沉露出这副面目已经鼓出很大的勇气,他不想连雍沉的父母也对他进行改观,更不想雍太太雍老爸得知他在外地的事,为了避免被盘问,必须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避起来。
眸光闪躲,语气轻松。景重怿轻笑,“不用——我已经租了房,一切都很好。以后我若是想见你,就电话联系。”
“你什么时候愿意来,我们家永远欢迎你。”雍沉见他好像挺抵触的模样,只好这样说。
“嗯。”景重怿低低地应了声,“沉沉,我们的暗号,你还记得?所以今天来了。”
雍沉也跟着笑,暖如春风,“当然记得了。那时候除了我们两人,谁会这么无聊想出这些来。”
“我不觉得无聊。”景重怿的声音严肃起来,他望着雍沉,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雍沉只觉得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景重怿说,声音呢喃,“我觉得很有趣,跟沉沉做任何事,都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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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六月了。
六月的七号,八号是高考的日子,六七八,含有谐音“录取吧”之意,带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鼓励与期望。
余理和阿归正在经历高考。
高二高一的学生都把教学楼腾出来,两天的高考,像一阵微风拂面,一下子就结束了。
余理度过这一生死劫,他以往日夜的苦读学习,终于在这一日发光发亮。阿归则更多的是感觉到了解脱。两人一考完,就与望中不得不说一声再见。
那一天,余理,阿归,木哲,雍沉,从医院出来的沈海,还有小妖花圃的舒夭。
另外有朱潜,安君谿两人,八个人在夜里找了家烧烤店,要了几件啤酒垒在脚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闹哄哄的喝到半夜,然后精疲力尽,各回各家。
余理被阿归搀扶着送回余家。朱潜骑着安君谿新买的单车送安君谿回家,沈海屁颠屁颠跟在自己的大哥舒夭的屁股后面,脸上还是一片淤肿,手臂倒是接好了,只不过得慢慢恢复。
沈海朝舒夭的红裙子背影吼道。“夭姐,我现在是你小弟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啊!你来拉我一把……”
舒夭的红裙子越飘越远。
木哲和雍沉两人走在街上,让夜里的风吹散酒气。
路灯白晃晃的映射在脚边,脚边一片银光冽冽,越往旁边走就越光影暗淡。
木哲扶着走路走得飘来飘去的雍沉,不仅笑道,“你这酒量,还得练练。”
“练你牙儿!”雍沉把手拍在木哲脸上,发现木哲的脸非常烫,像个烧得正旺的小火炉。手覆在上面,还挺暖和,他摸了摸就舍不得丢开。
木哲含笑,“你这样子,我送你回家。你妈妈会打你吗?”
“暴力政策不可取!”雍沉对着夜空举了举手,仿佛在街上游行起义似的,嘴里喊着口号,满满的斗志昂扬,“打倒暴力政策!还我自由!打倒……”
见他声音越吼越大,木哲忙不迭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已经半夜了。”
“妈!我都十七了……为什么还要打我?”
雍沉的声音果然变小一点,含有一股委屈劲儿,“不能打我了,要不是我溺水了一次……你肯定还要天天揍我,呜呜呜……”说着说着,就特别可怜的抽泣起来,像个伤心巴巴的小狗狗在耸着鼻子哭。
木哲闻言,不由微微皱眉。看来雍沉的确被雍太太打得都有后遗症了。抱紧对方,轻声哄道,“乖,不打你,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打你。”
“其实我知道。”
雍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又想到些什么,突然蹦出一句话,让木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木哲问,“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知道那天……”雍沉晕头转向,一脚横过去一脚竖过来,要不是有木哲扶着,他的双腿也能扭成麻花,“从陈绪风家出来,他生日那天——”
雍沉说,嘿嘿笑了笑,两眼放光,像个傻子一样看着木哲。
“你跟我亲过嘴儿!”
木哲微讶,虽然他以前的确怀疑当时的雍沉可能清醒过,却没想到雍沉现在要把这事说一遍。免不了内心动容一番,扶着雍沉的手不由更紧了紧。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牙儿!那时候你就觊觎帅气绝尘的我!你个牙儿!”
雍沉把手指戳在木哲鼻梁上,开启骂骂咧咧的模式,“我知道,我帅气逼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很多人都喜欢我!但是你居然那么早就觊觎了,你,你真的是……牙儿,要不是,要不是你,我也不会,不会动心。”
“现在,喜欢,收不回去了。”他把木哲的脖子往自己这扯了扯,笑得梨涡像朵朵桃花绽放,十分夺目,“我爱你,牙儿!”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木哲全身一震。
雍沉的那句话简直是个炸弹,一下子把木哲炸得无法动弹。
胸腔里的火从心脏的位置向身体各个部位袭去,势如破竹,凶猛无比。木哲觉得口干舌燥,周身被火海包裹,热得喘不过气。
咽了咽口水,他压着那股冲动,低声细语的纠正,“我是木哲,不是牙儿。”
“你就是牙儿!我的!”
雍沉表情十分坚毅,一步不肯退让,“你是我的牙儿,谁也不能抢!”
“说脏话。”木哲捏了捏雍沉的一边脸,雍沉疼得抽了口气。
木哲笑了笑,把雍沉抱起来放在背上,两个人的影子像橡皮泥一样被捏塑在一起,更高大,更厚重,更结实。
路灯下,木哲背着喝醉的雍沉往木家的方向走去。
雍沉轻缓的呼吸喷薄在耳边,暖乎乎的,是令人着迷的感觉。
木哲看着脚下的路面,慢慢走着。
雍沉在他后背上,放心地呼呼大睡,就如玩累了的小孩跑到妈妈的怀抱里,不出一会就困得眯起了眼。
抓紧抱着雍沉大腿的手,木哲发出低沉的,几不可闻的一声话语。
“我爱你。”
“雍沉,我爱你。”
他说,望了眼天上的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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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像熔化的铁水,流下来,流在房瓦上,流在地上,流在人的肩上。滚烫得无处可逃。
踩着脚下青石砖铺就的地板,一步一跨,鞋底敲击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窄巷子,歪歪扭扭,一会绕这边,一会迂那边。
人在里面走,像在走迷宫。
雍沉的肩头撞着木哲的胳膊,一下一下,挠痒痒似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雍沉冷不丁说,“等我们期末考了,暑假我们出去旅游吧?离开安衡镇去外面看看,活了这十多年还没有出去过呢。”
木哲闻言,怔忡地望着雍沉,眼里流淌着深沉的神色。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真的吗?你想跟我一起出去?如果要出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世界那么大,会没有我们要去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两人好好商量,再决定一个地点吧。”雍沉挠挠头,思索了一阵,一无所获。
木哲眉眼一弯,应上一声。
“好。”
继续向前走,路过一个转角,雍沉背着书包率先拐进另一条巷子。
木哲紧随其后,他还没抬起脚,便觉身后一股凛冽的冷风袭来,势不可挡。
警觉地旋身,朝侧后方一避,就见一个拳头霎时间横在自己眼前。
那拳头的主人离自己仅仅一步之遥,目露凶光瞪着自己。
木哲扭紧双拳,盯着眼前黑衣少年,眸子阴翳,怒火欲图喷薄而出。
那人不但没有收手的意思,再上前一步,拳头蓄势待发,逮着时机便朝木哲面门上劈去,带着无法抵挡的狠意。
木哲抬手一拳就将对方的拳头给挡了回去,“咔”的骨头碰撞声,两人的拳头迎面撞在一起,仿佛铁轨上两辆火车头对着头撞出一地碎片,血染狼藉。
对方来势汹汹,不像是打着玩的,每一拳每一招都是下死手。
木哲抬脚踹向那人腹部,那人一闪而过,躲开了。
木哲上前拽住对方肩颈,一记腿刀踢在他膝盖上,对方吃疼哼了一声,毫不退缩,拳头亦劈头盖脸准备砸来。
木哲一瞬抓住他的拳头,劲力一扯,把人扯到自己面前,一把捏住对方的喉咙,指尖缓慢收紧,怒气也缓缓聚在一起,朝天幕上燃烧。
“操!你是谁?给老子搞偷袭?”木哲皱眉。
“啧。”那人笑了笑,冷声道,“你就是打架怪物?”
木哲还未回话,便看清对方脸上有一道悚然的长疤,跋扈异常地爬在脸颊上,平添了几分邪气和狠厉。
对方眼神中的狠劲,透过眸仁直射到自己眼里,让木哲有一刹那的恍惚。
这个人,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犹如一只受了伤,遍体血迹的野兽,浑身戾气无处发泄,不停地与周围事物碰撞,把自身折磨得不人不鬼。
“牙儿!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被风给吹了过来。
两人闻声,双双极速回头,四道目光争先恐后投过去。
原本雍沉在前面走着,跟木哲讨论暑假到底去哪玩,他在前方喋喋不休,嘴皮子一阵叭叭,身后却没有人发出一个音,纳闷地回首张望。
好家伙,身后哪里还有人?只有一团看不见的空气,默默地跟着他。
他循着路往回走,便看见现在这个场景。
两个身高体重不相上下的人,正扭打得难分难舍。
雍沉看了看木哲,又看了看木哲身边的景重怿。
嘴巴大张,讶然片刻,急忙道,“可以松开了!这样一动不动的,不累吗?”
他盯着木哲,口气不那么友善,“丢开,不是说了不要打架吗?”
他看向景重怿,没有意料到景重怿为啥突然出现在他们后面。
语气略微温和,“景重怿,这是我同学加同桌——木哲。你们认识一下?”
雍沉在心里斟酌了下,还是先不忙把他跟木哲的关系捅破,毕竟这种事,其他人未必可以接受得了。
再者,这种相对秘密的事,是不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以后出了事,也只能怪自己口风不紧。
木哲见雍沉微愠,立马放开攥着景重怿脖子的手。
景重怿横了木哲一眼,看向雍沉,哑着喉咙,嘴角似笑非笑,“沉沉,你这同学,看起来不太好惹啊。”
雍沉笑了笑,拍一拍景重怿的肩头,对木哲介绍,“木哲,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叫景重怿。我跟他小学的时候当了四年同桌,关系很不错,以后我们三人都是好朋友了。”
景重怿朝木哲睨了睨,眼里有着不屑,他专门加上一句,表示肯定,“你好,我是沉沉最好的朋友,景重怿,幸会啊。”
他刻意把“最好的”三个字加重了音调,抑扬顿挫,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朗诵我亲爱的祖国。
景重怿?
木哲顿了顿,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愣了一秒,恍然大悟。
景重怿,不就是那个痞狼?把沈海打进医院的那个痞狼。
他居然,他居然真的认识雍沉,还口口声声那么粘糊地叫雍沉“沉沉”。
岂有此理!
[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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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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