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被他不情不愿攥回来的清心散,最终还是在无人时用掉了,药效意外的好。这让他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更重了几分。
这日,兰氏族学休沐。
江玉衡百无聊赖,信步走到莲湖边的听雨亭,刚至亭外,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细碎轻柔的说话声,夹杂着少女特有的、带着点委屈的哽咽。
“……我,不是故意的,它突然冲出来,我怕极了。”声音娇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软。
江玉衡脚步一顿,眉头下意识蹙起。是白清燕,她怎么会来菰湖?
亭内,兰桑仪正半蹲着,动作极轻地用一方素帕擦拭一只幼猫腹部的伤口。那伤口不深,却明显是利器所致,血迹染红了雪白的绒毛。她闻言,并未抬头,只是清冷地陈述事实,声音平直无波:“你的剑,很精准,冲着它的腹部要害。我若晚来一步,它便死了。”
“兰姐姐,对不起……我以为是袭击的妖兽,一时惊慌,才、才失了分寸……”白清燕的哽咽声更大了些,显得委屈又无助,几乎接不上气。
兰桑仪细致地处理好幼猫最后一点伤口,将它轻轻放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她直起身,眉眼间凝着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冷意。
面对这种纠缠不清的情绪化指责,她感到一种源自逻辑不通的烦躁。言语争锋非她所长,或许,回去后该让系统列举一篇《应对非理性指控与情绪化表达策略汇编》。
两人的对话似乎就此陷入僵局。
江玉衡本不欲插手女子间的争执,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得亭内传来一声仓促的惊呼,伴随着重物落水的声响!
他心下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掀帘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白清燕大半身子浸在亭下池水中的狼狈模样。她鹅黄色的衣裙湿透,紧紧贴着身体,纤细的手指死死扒住亭边光滑的玉石栏杆,池水已没至她的腰际。
她仰着脸,泪水混着池水滑落,凄楚地望着亭内的兰桑仪,声音破碎:“救我!兰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为何要推我?救我……我怕水……”
江玉衡脸色微变,快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拉白清燕。
一只冰凉而稳定的手却倏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不容置疑,与他想象中兰桑仪的“瘦弱”截然不同。
“不是我推的。”兰桑仪挡在他身前,抬眸淡淡地看着他,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陈述,“而且,她不需要你救。”
“她不会水!兰桑仪,放手!”江玉衡试图甩开她的手,却发现那看似纤细的手指如同铁箍,竟一时未能挣脱。他怒视着她,眼底的火气迅速积聚,“你怎么如此冷血?!”
清风徐来,拂动兰桑仪额角的几缕碎发,她清冷的眼眸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类似于“不悦”的波动。与此同时,一股清浅的、仿佛新剥莲子般的幽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清澈的池水中,一条杯口粗细的青蛇,悄无声息地划开涟漪,朝着白清燕的方向优雅地游去。
“啊!蛇!有蛇!”白清燕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迅速接近的青影,吓得魂飞魄散,凄厉的尖叫划破宁静。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只见她双手在栏杆上猛地一撑,身体竟异常轻盈灵巧地腾空而起,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落回了听雨亭内,除了衣裙湿透,毫发无伤。
她惊魂未定地急促喘息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怯生生地投向僵在一旁的江玉衡。
“……”江玉衡看着眼前气息微乱但明显身手矫健、与方才那溺水弱女子形象判若两人的白清燕,一时哑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兰桑仪这才轻轻挥了挥手。那条青蛇仿佛接收到指令,优雅地摆尾,悄无声息地潜入深水,消失不见。
“修仙界,并非凡尘。”她转向江玉衡,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冰冷的石子投入他心湖,“她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可以陪她演这出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瞬间苍白的白清燕,最后定格在江玉衡脸上,“但,我不喜欢。”
气氛凝滞。
白清燕微微低着头,纤细的手指用力绞着湿漉漉的衣带,眼圈和鼻尖都泛着红,像一只受尽委屈无处诉说的幼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玉衡哥哥……我、我半个月都未曾收到你的传讯了……听说你在菰湖,常去兰氏族学,与兰姐姐……颇为投契……”
她哽咽了一下,良久,才鼓起勇气般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玉衡,长睫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清燕只是……只是害怕玉衡哥哥忘了我们自幼的情分。”
若是往日,见她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江玉衡多半会觉得有趣,再用心哄上几句,看她破涕为笑。
可今日,听着她这话,看着她那全然依赖又带着试探的眼神,他心底却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躁。
尤其是,眼角的余光里,那道素白的身影依旧静立一旁,如同亘古不化的冰雪,漠然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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