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小姐认为他们可怜吗?”但尽管如此动摇,幻日却还是在认真思索后,坚定地说道,“不,我依然不觉得他们是可怜的。以露娜小姐的视角与价值观评判,也许他们是可怜的,但是,人类始终还是不以‘神’的标准作为标准生存的种族。在露娜小姐认为‘可怜’的地方,人类并不会认为那是可怜的。既然我也是人类,那我就不会认为他们是可怜的。”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你用不着上升到这么宏大的层面的啦……)
看到幻日那过于认真的态度,露娜倒是有些尴尬无奈起来了。
露娜懊恼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居然引出幻日如此严肃的发言,同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轻描淡写地试图转换话题了。
“好吧。所以,你几乎没有欣赏过‘戏剧’的艺术,我现在知道了。”露娜无奈地说道,“但是,你看来也不怎么读书看报啊,这一点可是不值得称赞啊。”
“因为我是很忙的嘛。”幻日说道,“当然,在我说自己忙碌时,并不是说,我已经忙到了连看一本书、一份报纸的时间都没有的意思。而是说,我忙碌到了,没有时间去细致地思考、浪费时间的欣赏故事的程度。对我这样忙碌的人来说,就算去看小说、或是欣赏戏剧,我也至多能在当时看懂而已。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很快就会忘记那段体验。既然这样,我就认为我读书或是看戏,也是对‘艺术’的亵渎了。不能有时间与精力去‘欣赏’艺术的人,又为什么要花费时间去接触、体验它呢?难道仅仅是为了附庸风雅吗?想到这里,我就不想去欣赏故事以及其他艺术形式了。这很没有意义,而且各种意义上说都很浪费……”
(虽然我并不觉得他有多么忙碌,但是,幻日的发言倒是让我有些莫名地感动。)
露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原本尴尬、慌张的心情,倒是因此变得轻松愉悦了起来。
“有趣的想法。”露娜眨眨眼睛,说道,“嗯……你果然很特别。并不是‘王太子’这个身份导致的特别。”
“不是吗?”幻日说道,“我还以为露娜小姐选择我、承认我为‘信徒’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身份,抑或是……”
(抑或是“因为脸”吗?)
(如果幻日想到了这一层的话,他倒是挺敏锐的呢。)
尽管并没有掌握读心的技艺,但露娜还是认为自己洞彻了幻日原本想说、却又没能说下去的话语。
“不是因为这个身份哦,也不是因为脸。”露娜说道,“毕竟,在最初我们相识的时候,在我看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王太子’,而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侍卫而已。而且,其实我不是很在意人类的外表,反正也不可能比得上‘月神’,那是种族意义上的‘差距’嘛。”
即使并非人类,说自己“完全不在意人类的外表”其实也是不太可能的,但露娜确实不太在意人类的外表倒也是事实。
即使朝夕相处,露娜对侍奉自己的巫女们都有些分辨不清的感觉,尽管露娜其实相当在乎她们的存在。
这种情况,或许与分不清自己羊群中的羊的牧羊人很相似吧?
尽管神族与人类在外貌与内在上,远比人与羊群要接近,但对大而化之的上位者来说,其中的个体依然是很难分辨的。
“当时的露娜小姐在意过我吗?”幻日很紧张地问道,“应该不太可能吧?毕竟,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相信露娜小姐就连我的脸都没有看清过啊。”
(我们可是初遇便交换过“纪念物”的关系呢,你干嘛这样毫无自信啊?)
露娜不太理解幻日的想法。
在她看来,双方如果都是人类的话,自己与幻日这样的相处方式,无疑算得上“要好”了。
虽然由于自己无法将人视为同类的缘故,与幻日的关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亲呢,但幻日为何能感受到这一点呢?难道不是想得太多,才不由得如此自卑的吗?
因此,幻日在露娜面前的那副小心翼翼、却又因王太子身份与经历而习惯性地放肆嚣张的矛盾态度,难免使她感到困惑不已。
(算了,毕竟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无论是作为“信徒”还是“朋友”,关系都需要磨合……)
尽管依然心存疑惑,但露娜姑且让自己想开了。
“在意啊。当然是在意的吧。”露娜说道,“你可是我潜入‘太阳宫’之后,唯一发现我的存在的人呢!如果你是我的话,你难道不会在意对方吗?”
“抱歉。”幻日腼腆不安地说道,“初次在露娜小姐面前表现自己的特别,竟然是在这个方面,我也很羞愧。但即使时间倒退回到初遇那一刻,我依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表现得比当初更好……”
“为什么要就此道歉呢?”露娜疑惑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呀!虽然你‘渎职’了,但你也不要认为我真的很在意‘称职’这件事呀?为此表扬那个工作人员,是另一回事了……”
(难道他是因为我之前褒美了那个工作人员,因此过去对自己包庇我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安吗?这倒是能理解了。)
(但我要怎么简单地跟幻日解释,我肯定那个人、与肯定他,是并不矛盾、也不相干的两件事呢?)
一时对解释感到无力,露娜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吗?”幻日不安地说道,“但是,听露娜小姐说起往事的时候,果然还是让我觉得很羞愧……”
“‘往事’算什么呀?!”露娜无奈地说道,“明明,我们相识才过去两天而已、甚至是连两天都不到的时间,这就开始以‘谈论往事’的方式对待初遇了吗?你的时间流逝得还得真快呢。”
“也许,我的时间并不是流逝得快,只是……”幻日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和露娜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由衷地过于充实,所以才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吧?”
“你弄反了吧。”露娜说道,“充实的时间,流速是很慢的。因为有‘记忆点’嘛,每发生一件重要的事情,就会被脑子记录下来,那段时间就会显得十分漫长。反倒是空虚无聊的时间,会过得很快,因为没有任何‘记忆点’嘛,发生了什么,都不会被记在脑子里,回忆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的。那就是真正的‘空虚感’了。”
这里的露娜,倒是有点儿“偷换概念”的意思了。
反应比较迟钝的幻日,大概已经被露娜绕晕了吧?
不过,就算幻日精确地识破了来自露娜的“语言陷阱”,他应该也不会产生拆穿她的念头的。
露娜对这一点相当自信。
“那……那也不矛盾吧。”幻日说道,“正是因为那一晚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才会让我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啊。正如露娜小姐所说,普通的日子,是没有多少内容可以留在记忆里的。但和露娜小姐之间发生的事情的记忆,却一直铭刻在我心中……”
“‘一直铭刻’什么呀!”露娜以带些恼怒的口气说道,“才过去这几天而已,不要随便说‘一直’啊!‘铭刻’就更不行了!”
“可是……”幻日还想说些什么,但露娜粗暴地抓住他的手、打断了幻日可能说出却未能说出的话。
这是因为幻日的话,让露娜感到有些害羞、难以自然面对的关系。
为了掩饰这种害羞,露娜便使用了怒气作为伪装。
露娜故意不去看幻日,也让幻日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就这样,露娜凶巴巴地把幻日拉回了那两棵传说中正在“邻里纠纷”的大树之下。
“有没有什么……”露娜自言自语地说道,“即使不使用梯子,也能解开这种纠葛的办法呢?”
与露娜的想象很相似的是,那果然是两棵长大后就过于靠近、妨碍彼此的树。
由于太接近了的关系,两棵树的枝条紧紧缠在一起。
靠近一看,枝叶显得乱糟糟的、很不美观。
而且,这样的距离,使得两棵树的一部分互相遮挡、形成竞争关系。
为了争夺阳光,双方都只能拼命长高,相当地浪费能量。
(我和幻日的第一次“任务”,居然是“调解纠纷”啊。)
(这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
(如果这是戏剧或神话传说的话,当下的情形就是“伏笔”了。)
(但这是“现实中正在发生、进展的事情”,所以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考虑这种事的话,也不像是我的风格。)
(毕竟,如果是在“预测”这方面的话,可是没几个人物比得上我的“反向天赋”呢。)
由于知道自己的“预感”仿佛被“主宰者”给“封印”了一般、“常态”就是“失灵状态”,露娜难免对自己预感到的事情缺乏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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