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凌一边收拾衣裳,一边忍不住问姜元序:“姑娘,你今天把新政的弊端都和谢大人说了,谢家会不会阻止新政?”
“会,但阻止不了。”
姜元序随口应道,朝中大臣可不都是傻子,那么浅显的问题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过是舍不下新政带给他们利益。
一群浑水摸鱼的,一群要拉太子下台的,一群把新政当救命稻草的,新政势在必行。
十安把文书归拢到一起放箱子里,闻言解释道:“周明坤折在谢大人手上,谢家的反对只会让太子把新政的试验地放在宁远郡。”
姜元序打开许安宁的食盒,拿出龙井茶糕,尝了尝发现果然是减了糖的,明显是专门做给她的。
一切比预计的顺利,姜元序好心情地跟两人宣布:“铁板一块的宁远郡,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饶是姜元序也没料到,多年前随手做的一桩慈善,会在今天成为举足轻重的一步棋。
她甚至不用亲自出手,铜矿案的幕后之人自会用新政的缺陷扳倒太子和周家。
十安拍拍百凌,语重心长道:“我们很快就能去宁远郡种地了,做好准备。”
姜元序哑然失笑,可不是种地吗,周家不让种,那就先把周家赶走,我们再名正言顺去种。
翌日,姜元序带一行人去府衙,笑着和谢青衍打招呼:“谢大人,早啊,今日依旧风神俊朗呢。”
一袭紫袍配墨色腰封,长身玉立,朗目疏眉,二十啷当的年纪,少年意气犹在,沉稳之姿初显。
谢青衍努力绷着脸,声音却有些哑:“这是来调查周明坤的人?”
“是,这三位是审计,这两位是讼师。”姜元序依次介绍。
谢青衍颔首赞许,确实很专业,审计是近些年新出现的行当,家里产业众多的人家,一两年就会聘请审计清查自己产业,而讼师熟悉律法,可以查案。
“他们是商会的人?”
“不是,都是外聘的,我毕竟和周大人有旧,来查案本就不合规矩,不好让谢大人为难。”
这话也不算假,她们确实不是商会的人,却是姜元序的人,因为甚少有人知道,审计商行和讼师馆也是姜元序的。
“本就是小事,我敢做就不怕有人指摘,又何必放在心上。”
如此熨帖的做法反而显得生疏,谢青衍宁愿姜元序颐指气使地命令他帮忙,也好过这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待人来齐后,谢青衍直接下令:“为保公正,益州的卷宗一分为二,每半日把你们调查的结果向我汇报一次,有问题的地方由另一方复核,一次清查结束后,双方交换,重查第二遍。”
瞧着清一色的年轻女子,京中官员心中不免嘀咕,这管事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底下做事的也全是姑娘家,况且这个年纪的女子应当在家待嫁,挤在男人堆里办公算什么事儿。
一上午的调查,两位讼师已经查出了两桩误判的案子,速度快得谢青衍都觉得惊讶,只见较年长的讼师说:“很多大人都是按照习惯和情理断案,并没有依照律法,自己也不觉有错,所以卷宗里会如实记录,不会遮掩。”
依情理断案是上下官员心照不宣的做法,毕竟很少有人认真研习律法,断案主要靠刑名师爷,但有些师爷也是半吊子,根本经不起细查。
令众人诧异的是,两位年轻的女讼师对律法侃侃而谈,信手拈来,比许多师爷更老练,这江州的风水倒灌了不成,女子比男子还强。
午膳间,去安州调查周承的人已经回来,云齐当即向谢青衍汇报。
“约莫一月前,周承在安州欺侮了一名渔家女,那家人硬气,请讼师把周承告上官府,安州知州抓了周承,却给周明坤通了信,没两天这家人外出的时候船翻了,一家五口都没了。”
苦主没了,案件自然不了了之。
“周家人在捞周承的时候,捞上来两具泡涨了的尸体,面目已经无法分辨,但极有可能是那家人,仵作验尸发现致命伤在颈部。”
云慎总结道:“也就是说,周家的人先把人勒死,然后搬上船,伪造出他们自己外出的假象,再打翻船,把尸体抛到江里毁尸灭迹。”
云齐点头同意:“是的,问过那家人的邻居,前一天晚上他们都听到了东西砸地的声音。”
“公子,你说会不会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亲自收了周承,和姜姑娘无关?”云慎侥幸道。
云齐无语地看着自家蠢弟弟,老天爷要是个公正的,世上哪会有冤假错案。
谢青衍没有云慎那么天真,姜元序不是个恶人,这很明显,经营那么大的产业,手段凌厉些才正常,周承也是自食恶果,怪不了别人。
他想不明白的是,姜元序为何要在公堂上公然说出周承的死讯?她明明可以不说的。
趁没人的空当,谢青衍悄悄问姜元序:“真的不需要我帮忙?查出来的那点事,想要治周明坤死罪没那么容易。”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用空白条件,无偿帮忙。”
诚恳的样子让姜元序越发肯定他与铜矿案无关,她不忍心欺负老实人,直接道:“谢大人不需要做什么,周明坤活不了。”
云齐盯着姜元序离开的背影,肯定地说:“瞧着姜姑娘笃定的样子,恐怕是早准备了后招。”
底下众人皆在忙碌,谢青衍拿起笔开始复盘姜元序的所有行为,从第一日的审讯开始。
她为什么敢对周承下手?因为笃定太子保不下周明坤,她的后招,埋在审讯之前。
再往前推,姜元序无法左右钦差的人选,像谢青衍自己就是个极大的变数,若他看到粮食商会和百姓钱庄起了贪念,很可能暂时和太子一方合作,先解决吴善民和姜元序。
她的后招,不在于人,在于案件本身。
贪墨徇私,不致命,那就只剩另一件——劫粮,剿匪。
如果根本没有土匪,而是周明坤的人假扮土匪劫走粮食,威胁姜元序呢?
周家的兵,变成了匪,周明坤就有了必死的理由。
谢青衍感觉自己抓住了关键,继续往前推,为什么没人把劫粮往周明坤身上想呢?
因为江州有匪的消息在钦差出京后才上报到京城,因为上报匪患的商队来自晋州,因为没人知道周明坤和姜元序之间的恩怨,因为周明坤抓了吴善民。
钦差的注意力在江州粮食商会,在姜元序,在想方设法把周明坤从贪墨案中捞出来,忽略了真正的杀招。
从这个结果再重新看姜元序的行为,她截断太子的传信,却在两日前把钦差的消息透露给周明坤,在审讯当天对周承下手,激怒周明坤牵扯太子,是让周明坤提前退场。
也就是说,周明坤至今不知道朝廷派了人来江州剿匪,甚至周家人也不知道,韩乘霖带兵出城的时候,他们正在捞周承。
姜元序把钦差困在贪墨案中,只等韩乘霖拿到真正的罪证。
谢青衍拿笔圈出“韩乘霖”的名字,姜元序似乎把所有筹码压在他身上,不合常理,万一韩乘霖和钦差联手,把周明坤的罪证摁在江州不上报呢?
不对,谢青衍很快否认这个想法,韩乘霖同样不重要。
姜元序的倚仗是她对江州的掌控,无论京中一行人对周明坤的调查结论是什么,消息传出江州,一定是劫粮案的真相。
他提笔写下几个字,撕下纸张,团成球扔到姜元序桌上。
做作业时被丢纸团,让姜元序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抬首看向谢青衍,谢青衍点点头,她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私兵劫粮。
挺聪明,一无所知地来到江州,猜到这里很不错了,姜元序面上不动声色,提笔写下一个“优”,把纸团扔回谢青衍桌上。
谢青衍不理解为何是个“优”字,但应当是猜对了的意思,他有些挫败,姜元序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根本不需要他。
两人的动静全落在云慎眼里,他戳戳身边的云齐,挤眉弄眼地示意他看上面。
云齐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做事,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到公子对姜姑娘的不同,公子喜欢就娶呗,虽说姜姑娘容貌有瑕,身份也低了些,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眼睛长脑门上的周明坤都觉得她能嫁太子,谢家更没问题了。
云慎回瞪过去,又踹了他一脚,没媳妇儿的人果然意识不到问题的严峻。
谢家这边当然没问题,就像公子说的,老太爷一定会喜欢姜姑娘,夫人只有公子一个孩子,公子喜欢的夫人肯定也喜欢,老爷可能会反对,但老爷的意见不重要,关键是姜姑娘那边,好像完全没那个意思啊。
公子会不自觉偷看姜姑娘,但姜姑娘一心办公,瞥都不往公子身上瞥一眼,看文书的眼神比看公子的眼神更热切,至多不过半月,他们就得回京城了,到时候姜姑娘若是不愿,那可如何是好!
求而不得的滋味,他自己经历了好些年,却不想公子也经历。
一日的功夫,只查出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临走前,姜元序单独找了谢青衍:“谢大人,之后几日我就不过来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
谢青衍愣了片刻,略迟疑地说:“不担心她们受欺负?钦差可不好相与。”
到底是京城来的,被姜元序打压一通才乖觉,若她不在,两方怕是要别苗头。
“不是有谢大人在吗,还请谢大人帮忙看顾些。”姜元序说的十分诚恳,好似对谢青衍倾注了无数信任。
谢青衍还能说什么呢,只看今日侍从进出的次数,便知姜元序有多忙碌,周明坤一事已成定局,他们之间本就没有私事,如今连公事也没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