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面破裂的时候，沈聆看到这些散开的碎片里分别映出了吴妄、宋明夷和林凌的脸。
他们深陷在各自的幻境之中，有的是凄冷的雨夜，有的是枪战的黑夜。
他们沉溺其中，一遍又一遍，被心魔所吞噬。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手中有阴玉，你难道是阴神的帮凶？！”沈聆踏过阴玉崩解的齑粉，眉心灵元草纹泛起温润的微光。
她知道，这一战虽胜，却只是开始 —— 被卷入幻境的伙伴们，此刻仍困在各自的心魔囚笼中。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阴玉的光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那身影有些熟悉，但是当她还想进一步看清楚的时候，那人却后退了几步，愣是拉开了和沈聆的距离。
像是……
刻意不让沈聆看清楚他的脸。
掌心的灵元草突然剧烈震颤，草叶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人影，那是伙伴们被困的方位指引。
“哈哈哈…… 不愧是灵元草选中的宿主，倒比本座预想中多撑了半炷香。”
阴恻恻的笑声如同生锈的锁链在空荡回廊摩擦，声音里裹着腐肉气息，从每一块崩裂的墙缝、每一片悬浮的幻境碎片中渗出。
沈聆瞳孔骤缩：“阴神！”
灵元草凝结出一道灵元光刃，将沈聆身侧扭曲的空气劈出焦黑裂痕，一道虚影一闪而过，看来打空了。
“阴神，上次在梁家让你逃了，今日定要将你这邪祟斩下！”
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骨骼错位般的怪响，无数猩红血线从虚空中钻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
“不知死活的丫头！” 阴神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血网骤然收缩，每根血线都长出锯齿状倒钩，“这片怨气凝成的幻境，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血网袭来，千钧一发之际，灵元草化作流光缠绕在沈聆周身，绽放出莲花状结界。血网的间隙之间，刺出许多尖锐的血刺，血刺在结界上爆出刺目火花，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四周的黑暗如同活物，不断将浓郁的阴气注入血网，结界表面泛起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沈聆的青丝被阴气染成霜白，却仍咬牙冷笑：“靠这些腌臜玩意儿也想困住我？”
她掌心结印，灵元草突然暴涨，抽出万千银丝扎入地面。
整座幻境剧烈震颤，远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灵元草的声音从沈聆背后响起：『告诉你，真正的牢笼，早被我打破了！』
阴神暴怒，整片空间开始坍塌，无数骷髅从地下钻出，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兵器。
灵元草叶间浮现出古老的镇魔符文，光芒所到之处，骷髅瞬间化作飞灰，但阴气如潮水般涌来，沈聆的灵力在急速消耗，结界的光芒也越来越弱。
『快走！这里的阴气正在吞噬灵元！』
灵元草急切的声音在沈聆脑袋中炸响。
这里是小树林，许多人在这里死去，这里阴魂煞气比任何地方都更浓郁一些，这些阴魂可以说是阴神源源不断的养料，而沈聆形单影只，虽然灵元草能抵抗一时，却没办法持续抵挡阴神的攻击。
必须……唤醒其他同伴，尽快离开这里！
沈聆果断咬破指尖，将血滴在草叶上。
灵元草爆发出璀璨金光，撕开空间裂缝。
她最后看了眼黑暗中扭曲的阴神虚影，纵身跃入裂缝：“这笔账，下次再算！”
当空间涟漪消散的刹那，沈聆跌入一片血雾弥漫的村落。
腐尸的恶臭扑面而来，纸钱如黑蝶在断壁残垣间飞舞，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沈聆正感觉到这场景有些熟悉，忽然听见一阵凄厉的笑声回荡。
“杀！都该死！”
循着声音望去，沈聆看到不远处的墓碑之间站着一个少年。
夜色之中，他周身缠绕着漆黑的怨气，眼中跳动着仇恨的火焰，手中的剑泛着幽蓝的寒光，正疯狂地劈砍着虚空中的幻影，每一剑落下，都带起一片血雨。
一次，一次。
他的剑气周围的墓碑上划下一道一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他像是疯魔一般，口中喃喃着：“杀光他们！”之类的话。
“这是……道长？”
沈聆愣了一下。
她这才想起来，这是吴家村！
没错，她曾经在秦琴的幻境之中见过深藏在吴妄心里的记忆，在那血色的记忆之中，便是这被全村屠杀的画面！
“道长！” 沈聆大声呼喊，朝着他跑去。
吴妄猛地转头，猩红的双眼盯着沈聆，仿佛沈聆便是下一个要被他斩杀的仇敌：“滚！谁都别想阻止我复仇！”
说着，他挥剑便朝沈聆斩来，剑风凌厉，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刺耳的尖啸。
“啊……”沈聆侧身躲过了吴妄的桃木剑，但下一秒，他的剑气却直接劈了过来。
『小心！』
灵元草爆发出柔和的光芒，形成一道光盾挡下吴妄的攻击。
“道长你清醒一点！这是幻境！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沈聆大声喊道。
仇恨早已蒙蔽了吴妄的心智，他怒吼着再次攻来，招式愈发狠辣。
在灵元草的神奇功效加持下，沈聆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捷，仿佛能够预知吴妄的攻击方向一般，接连不断地巧妙闪避着。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吴妄那双眼时，心中却猛地一紧，一阵刺痛袭来。
只见吴妄的双眼已经被一片暗红色所占据，原本的眼白和眼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这诡异的颜色，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被恶魔附身一般，充满了疯狂与暴戾。
——很显然，吴妄早已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状态，失去了理智和自控能力。
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道长……”沈聆看着吴妄，只感觉悲从中来。
她知道，吴妄表面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灭门之痛却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伤口，如今在幻境中被无限放大，这才让他彻底迷失了自我。
既然见劝说无果，沈聆不再闪避。
当吴妄的剑即将刺中她的瞬间，她不再闪躲。
“刷……”
剑气直接砍中了她的肩膀，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涌出的血喷溅在吴妄脸上。
他愣了一下，明显被这血的温度给灼痛了，清醒了几分。
“别害怕，这些都过去了……”沈聆看着近在咫尺的吴妄，她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吴妄。
吴妄愣在原地，发红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他的动作僵住了，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道长，吴家村被灭门，不是你的问题……” 沈聆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是轩辕氏稀血，保护你，也是全村人的决定，不要让自己沉浸在仇恨里面……”
灵元草的光芒如潮水般包裹住两人，驱散了吴妄周身的怨气。
在灵元草温暖的光芒中，那些缠绕着他的仇恨黑雾开始消散。
沈聆继续说着：“看看周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的家人不会希望你被仇恨吞噬，他们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带着他们的那份希望，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幻境开始剧烈摇晃，吴妄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痛苦：“可是…… 我……忘不了那一天，我……”
“我懂，我都懂……” 沈聆轻轻拍着吴妄的背，就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把痛苦都发泄出来吧，我在这里。”
吴妄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剑当啷落地，这一瞬间，他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垂下双手，如同一个心灰意冷的人，俯身，抱住了沈聆。
他在这幻境里面重复了千百遍，但是无论重复几遍，都无法拯救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他们因为他而死。
他们本可以好好活下去……
就是因为有人觊觎轩辕氏稀血，才给全村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是深藏在吴妄心底的恨意，也是他未能说出口的愧疚。
他强忍着内心的痛苦，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的爆发。那颤抖的幅度虽然不大，但却像涟漪一般，传递到了他周围的空气中，让人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
他呼出的气息轻轻地拂过沈聆的耳畔，带着一丝淡淡的温度，然而这股气息却在瞬间凝结成了一声满含悲伤的叹息，仿佛是从他灵魂深处发出的哀鸣。
这叹息声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直直地撞击在她的心上。
灵元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宛如一层温暖的轻纱，轻轻地覆盖在他们身上。
这光芒如同母亲的怀抱一般，温柔而包容，将幻境中的血雾与火焰渐渐驱散。
在这一刻，千言万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所有的安慰和劝解都在这无声的拥抱中化为乌有。
“没关系的，我在这里……”沈聆紧紧地拥抱着吴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身上清淡的味道逐渐扩散到她的鼻息。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松弛了一些，甚至，也默默回拥着她。
随着光芒的扩散，幻境中的天空、树木、房屋瞬间化为无数的碎片，灵元草带着两人回到了幻境与幻境之中的空隙之间。
沈聆稍稍拉开了一些和吴妄之间的距离，她看向了吴妄，心中有些许忐忑，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如何。
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吴妄身上时，她惊讶地发现，他的双眼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迷茫和冲动，而是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理智。
吴妄的眼睛清澈如水，落在他身上时，瞳孔倒映着她的模样，带着特有的温柔。
“道长，我们还得去找一下明夷和林警官，他们也被困在幻……”
话音未落，沈聆突然睁大了眼睛，未说完的话也被堵在了嘴边。
因为……吴妄俯身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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