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
徐峰跪缩在地上,恨不得立刻撕烂自己这张快嘴,他方才怎么就能一个没忍住将心里的话吐了出来呢?
说出来也就罢了,怎么就倒霉地刚巧撞上太子,偏偏让他全听了去呢?
自己本本分分做官这些年,才终于熬出了资历,有了升迁的机会,怎么老天爷就这么看不惯他,偏生在他的考核期间,出了杨夏村被屠一事,还好巧不巧也让太子撞了个正着呢?
自己今年肯定是犯太岁了,要不然,就是这太子殿下,和自己八次相冲。
徐峰在地上胡思乱想,表情扭曲千变万化,萧云衍瞧着他那张难看的脸,根本不想再施舍一分眼神过去。他脸色微沉,冷哼一声,提步拂袍,穿过一地跪拜的桐州官员,径直走向了厅内空着的主位。
坐稳之后,这才凝眸看向下方跪了一地的人。
除了跪在最前的沈怀璋,后面的县官一个个都像鹌鹑一样缩紧了身子,带着官帽的脑袋恨不得钻进地面,逃进地底不可。
萧云衍看着他们这没有半点官威正气,满是恐怖惧怕的模样,心里隐隐生了怒气,攥紧的手指无意识用力,眸色晦暗不明。
“咚,咚,咚。”
厅外报时的鼓声响起,厅内寂静无声。
沉寂的厅堂里,地上是蜷缩跪着的十几件青色官袍。
两侧桌上,是一盏又一盏冒着模糊热气的清茶。
那些茶盏的盖子躺落一旁,杯口袅袅白烟只自顾自向上升腾,完全不顾他们的主人正跪在冷硬的地上。
直到茶雾尽消,淡淡的药味开始与茶香胡乱交错。
萧云衍看着下面众人,胸口凝结的郁气更甚,忍不住地咳了出声。
匐在地上的官员们听出他喉中异样,都偷偷抬起眼皮向上面看去,直到突然与同僚隐秘的视线对上,才慌忙将视线收回。
他们的眼睛重新盯回青黑的地面,直到太子殿下放下手中茶盏,这才听到殿下开口:
“都起来说话吧。”
长呼一口气,官员们齐声道:“谢殿下。”
前面的沈怀璋最先站起身来,他拂了拂官袍的下摆,微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众下属。
身后的徐峰也跟着颤颤巍巍起来,小步子挪回自己的位置,屁股刚要挨上椅子,忽又听到太子殿下开口:“徐大人,”
“您作为苍龙山的管辖知县,不知这两日可曾查到些什么重要线索?”
被点名的徐峰浑身一颤,屁股又滑到了地上:“殿下……”
“微臣…微臣还没、没来得及查出什么……”
“是吗?”,萧云衍冷笑一声,冷眼睨着他:“那徐大人还真是贵人事忙。”
萧云衍声音冷冽,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威严森冷,徐峰喉咙像打了结:“殿下,微臣前两日皆听从您的命令在派人在整个的搜山,接着就是登记杨夏村死亡名单,铺告示叫回他们的亲人。一切都是在听从殿下的安排。”
“所以,”萧云衍抬眼看他,眼神充满压迫,“徐大人这是在埋怨我耽误了您的调查吗?”
徐峰更是说不清了:“殿下,微臣不是那个意思!”
“可徐大人不还是没调查出屠村人的身份吗?”
“屠村人的身份?”徐峰满心疑惑,不自觉脱口而出:“那些人不都是擎州……”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脑子里突然闪现出沈大人今日私下交代给他的那番话,猛地一个激灵,抬头向前方的沈怀璋看去。
而沈怀璋恰好侧眸看过来,安静地与他对视。
知州大人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可徐峰胸腔中的心脏却如擂鼓般剧烈跳动。
他怎么就忘了沈大人的交代呢?
想起他的那番话,徐峰只能硬着头皮迎上萧云衍的视线:“殿下,据、微臣调查,昨夜苍龙山烧死的那些尸体里,一些是流窜的山匪,一些是从、从擎州苦役中逃出来的百姓。”
“这些百姓流落深山,恰好、恰好被那些山匪所劫,一直被关在山洞里,惨遭磋磨。”
关在山洞里,惨遭磋磨……
萧云衍看着结结巴巴、一脸复杂的徐峰,端起一侧的茶盏,幽幽抿了口清茶。
他方才又咳了几声,角落里的几名县官在偷偷对视。
而沈怀璋的视线始终落在徐峰身上。
徐峰眼见太子殿下和沈大人都未对他口中的这番话提出异议,偷偷松了口气,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而那些山匪整日被官府追缉,只能藏在山上度日,后弹尽粮绝,于是下山屠了杨夏村满村,意欲搜刮银钱米粮。”
“他们本以为接下来能高枕无忧再藏个数日,却不料老天爷看不惯他们的恶行,让太子殿下发现,将他们尽数惩治。”
再藏个数日……
尽数惩治……
萧云衍听着徐峰的描述,被茶雾掩住的唇角带着嗤笑。
手中茶盏终被放下,犀利的眸子射向了跪在地上的徐峰:“徐大人怎么知道,这些山匪杀人劫掠,就只是为了能有粮食再藏个数日?”
“徐大人是忘了山上被杀的那几名假衙役了吗?”
假衙役?还有这回事?不知内情的十几名知县面面相觑。
萧云衍不在意他们的震惊,继续对着徐峰道:“他们可是敢在屠村后大摇大摆地穿着官服,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令牌,堂而皇之地留宿你苍县的驿馆!徐大人难道认为,他们这幅做派,竟只是为了继续藏起来吗?”
“这……”
徐峰绝望,他不如此说还能怎么说?
沈大人刚交代了太子殿下不想问那些逃役百姓的罪,他除了把事情都推到山匪身上外还能怎么说?
难道要说官逼民反,他们桐州送去擎州服徭役的百姓受不了苛役,逃到山上,与山匪为伍,转而又杀了本来和他们一样的无辜百姓吗?
真这么说出口,不就是在打桐州的脸,在打他们沈大人的脸吗?
还有,自己不说他们是为了再躲藏数日,难道说他们穿着不知从哪来的衙役服,吃着驿馆悉心准备的饭食,占尽官府的便宜吗?
这可是在打他徐峰的脸,更是在打他身后朝廷的脸啊!
朝廷的脸,不就是太子殿下的脸吗?!
怎么太子殿下的锅也要他这个小小县官来背!
“徐大人…”
直到身边的同僚偷偷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徐峰这才缓过神来,看着厅内全都看向他的惊诧眼神,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回殿下,微臣已去了苍泉馆,问了值差的驿夫关于那几个假衙役的信息。目前只知道他们曾在驿馆留宿一夜,驿官们也只知他们皆穿着衙役官服,说是从擎州来的。只是他们未曾留下身份信息,故而是从哪而来,又要去往何处,又为何死在了苍龙山上,这些均未可知。”
“哦?”萧云衍抬眸,“所以原来你们苍县的驿馆,完全不顾律法规定,连留宿官员的信息,都一点不留的吗?”
“可那日我和阿尧留宿时,可是被要了路引和腰牌啊?”
“殿下,”徐峰心中气愤,“这皆是因那值差的驿夫疏于职守,又惯会看人下菜碟。他那日见那些人凶狠,就吓得不敢仔细询问他们的身份。”
他脸上的表情少见的有些凛然:“殿下,我已经将那老驿押了过来,叫过来您一问便知。”
徐峰口中的老驿,自是指那跛脚驿夫。
萧云衍想起昨夜那老驿夫的一番话,听着徐峰如今早不再微弱反而变得愈发响亮的声音,默了一瞬道:“好,命人将他带上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被几名衙役吓得胆敢违反律法的。”
见太子殿下同意,徐峰一骨碌爬起来,赶忙小跑去厅外,喊人去押那老驿夫过来。
而厅内的其余官员则是互相交换着眼神,他们一个个皆是在震惊竟有人胆敢假冒衙役还被杀死在苍龙山上。
难道这些人也是山匪吗?
那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官服呢?又本想去哪里呢?
————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徐峰带人押着跛脚驿夫回到厅内,他义愤填膺:“殿下,这就是那日当值的驿夫,您应当见过。”
驿夫被押到厅内中央,他的双臂被人绑着,眼皮又像是初见那般向下垂着,不曾看向厅内诸人。
等跪在了地上,他这才抬眼往身前看去。
见主位上坐着萧云衍,他才慌不迭道:“小的拜见太子殿下。”
一旁沈怀璋看到驿夫抬起的那张脸,神情微讶。
萧云衍看着驿夫那张不再木然的脸,开口问道:“徐大人方才说,是你惧怕那些衙役,所以才未曾登记他们的身份信息,可曾有这回事?”
驿夫的三角眼微动,他暗自看了徐峰一眼又悄然收回:“回殿下,那些人的确凶狠异常,只是…”
见他犹豫,久未出声的沈怀璋忽然开口:“只是什么?你有话直说。”
他眼睛看向徐峰,话却对着驿夫:“若被人冤枉,太子殿下定会为你做主。”
萧云衍看着沈怀璋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也记得驿夫曾提到的他和沈怀璋的渊源。
看着神色各异的太子、知州和知县三人,老跛脚下了决心:“是徐大人早有交代,若是有从县里来的差役,就依照规章办事。但,若是来了州府的人,那便不必为难,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你你!”徐峰没料到老驿夫竟敢说出这种话来,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怎么敢在殿下面前冤枉人?!殿下,微臣可从来没说过这些话,请殿下明察啊。”
沈怀璋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嗤笑一声:“徐大人,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喊起冤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萧云衍:“殿下,微臣这里有徐大人刚呈上来的登记册子,您看看这册子上的内容,就知道到底是谁被冤枉了。”
他从长随手中拿起属于苍县的册子递给萧云衍:“这册子记录着从今年伊始所有留宿苍泉馆官员的信息,微臣发现上面几乎所有从州府来的官员信息都寥寥数笔,不甚详细。”
将余下的册子砸到徐峰身上:“徐大人可还有什么话可说?”
徐峰抖着手翻看掉落在地的册子,还是觉得冤枉:“大人,这肯定是这老驿夫自作主张,将他自己做的事攀扯到微臣的身上,微臣是真的不知啊!”
“何况,何况像这种事,其余的县府都是这么做的啊!”
沈怀璋嗤笑:“徐大人,你是属狗的吗,竟如此会攀扯撕咬。”
官场内容不太会写,大家先凑合看,后面我再想想该怎么改。
后面也还写了一部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写完发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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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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