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点燥热，卷着图书馆窗外香樟树的碎影，落在江临摊开的《教育学原理》书页上。书页停在第 38 页，关于 “教师职业伦理规范” 的段落他看了半小时，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一团模糊的雾 —— 他又在发呆了。
江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粗糙的胶质封面磨得指腹发涩。这所本地师范学院是妈妈亲手为他选的，理由充分到不容反驳：“离家近，周末能回家喝汤”“你爸在教育系统认识人，毕业就能进重点中学”“当老师稳定，以后结婚生子都不用愁”。他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从高三那年凌晨五点的台灯下刷题，到六月高考完填志愿时在 “师范学院” 那栏打勾，每一步都踩着父母画好的线走。
十八岁以前，他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大一开学，社团招新那天，看着篮球社的男生抱着球在阳光下奔跑，动漫社的女生围在一起讨论新出的番剧，连辩论社的人都在为了一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像个局外人 —— 除了跟着朋友去小吃街探店、偶尔打两局游戏，他没有任何能让眼睛发亮的 “兴趣爱好”。
更让他藏在心底不敢说的是，他对 “结婚生子” 的想象，和父母期待的完全不一样。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是在高二，班里的体育委员打完球回来，汗水把白色球衣浸得半透，露出线条分明的脊背。他看着对方抬手擦汗时滚动的喉结，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连呼吸都乱了。那之后，他偷偷在浏览器里搜 “男生喜欢男生正常吗”，对着屏幕上的 “性取向多样性” 词条看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白才敢确定：原来他不是 “有病”，只是喜欢的人恰好和自己性别相同。
这份隐秘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他不敢让阳光照到。妈妈每次打电话都要叮嘱 “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以后找个文静的女孩子”，爸爸也常说 “男人要担起家庭责任”，他只能嗯嗯啊啊地应着，把话咽进肚子里。在学校里，他更是小心翼翼 —— 师范学院本就男少女多，他生得白净，180 的身高却偏瘦，睫毛长到低头时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从高中起就没断过女生递情书。他不敢直接拒绝，怕伤了别人的心，可每次收到那些粉色信封，心里只有慌乱。
有一次，隔壁班的女生连续一周在他课桌里塞巧克力，最后堵在教学楼楼下问他 “是不是讨厌我”。他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攥着衣角小声说 “对不起，我喜欢的是男生”。那天女生哭着跑了，他以为这事会就此过去，没想到第二天，女生的闺蜜李然找到了他。
李然是配音社的外联部部长，短发利落，说话像打机关枪，之前也给江临递过情书。江临以为她是来替朋友讨说法的，紧张得手心冒汗，结果李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卧槽？真的假的？早看你跟别的男生不一样了！”
后来他才知道，李然是个 “磕 CP 狂魔”，得知他的性向后，不仅没排斥，反而拉着一群同样喜欢帅哥的女生，天天给他 “物色对象”。可师范学院的男生本就少，大部分直男看他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排斥，别说谈恋爱，他连能说上话的男性朋友都没有。久而久之，他成了朋友圈里有名的 “高眼光处男”—— 不是不想谈，是既遇不到喜欢的，也不想将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拍肩，江临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笔 “啪嗒” 掉在地上。他回头，就看见李然顶着一头汗，运动服的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着 “配音社” 三个字的 T 恤，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
“江临！江临！你魂都飞哪儿去了？”
“学姐，你吓死我了。”
江临弯腰捡笔，心跳还没平复。
“吓死也得跟我走！”
李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没反抗的余地。
“快，配音社活动室，晚了就没位置了！”
江临皱着眉想抽回手。
“我不去啊，上次你让我去听配音课，我坐那儿睡了一节课 —— 我对这个真没兴趣。”
“谁让你去听课了！”
李然停下脚步，喘着气，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
“是帅哥！超级大帅哥！185 ，身材好到爆，穿白衬衣能看见胸肌的那种！而且声音巨好听，跟电台 DJ 似的！我跟你说，绝对是你的菜！”
江临的心动了一下。倒不是因为 “帅哥” 这两个字，而是李然很少这么郑重其事 —— 之前她也给介绍过两个男生，结果一个见面就问他 “能不能做 0”，另一个全程聊游戏，让他尴尬到想钻地缝。可看着李然一脸 “错过你会后悔一辈子” 的表情，他犹豫了。
“真有这么帅？我眼光可高了。”
“高也没关系！”
李然拍着胸脯保证。
“我跟你说，这帅哥是咱们学校的校友，现在在 CV 圈可有名了，今天特意回学校做讲座。错过这次，你再想见到这么优质的，下辈子吧！”
说着，她又拉起江临的手腕。
“走了走了，要是不好看，我请你吃学校门口那家最贵的火锅！”
江临被她拽着，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走。图书馆到配音社活动室要穿过一条林荫道，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李然的后脑勺，心里有点打鼓：万一又是骗人的怎么办？可转念一想，就算见不到帅哥，能让李然请吃火锅也不亏。
两人一路小跑，刚到活动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掌声。江临放慢脚步，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 —— 活动室里坐得满满当当，几乎全是女生，前排的几个正举着手机拍照。讲台旁边站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背对着门，正在整理外套。
“那今天非常感谢宋老师，作为校友回到母校参加我们的活动。”
讲台后的刘老师拿着话筒，声音带着歉意。
“今天因为宋老师时间关系，还要赶回录音棚继续工作，所以就不安排互动环节了，请大家见谅。”
“啊？怎么这样啊！我还想问宋老师怎么练气息呢！”
“对啊对啊，宋老师什么时候还来啊？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台下的女生们瞬间炸了锅，抱怨声此起彼伏。刘老师无奈地看向身边的男人，那男人点了点头，转过身来。
江临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了。
男人大概 186 左右，比江临高小半个头。白衬衣是棉质的，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线条，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衣料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到胸肌的轮廓 —— 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块，而是紧实的、线条流畅的样子，一看就是长期健身的结果。他的头发是短碎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一点，遮住了部分额头，眼睛是偏圆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笑的时候会弯成月牙形。此刻他正对着台下的女生们微笑，嘴角的弧度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江临的心湖，瞬间激起千层浪。
“大家别着急。”
男人接过刘老师的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没有想象中的低沉，反而带着一点温润的磁性，像温水流过喉咙。
“今天确实是没时间了，对不起学弟学妹们。”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话筒。
“我一会儿把微信给到刘老师，让他建个群，后面大家如果有问题，在群里 @我就行了，好吗？”
“哇！宋老师也太好了吧！”
“声音好好听啊！我要循环一百遍！”
台下的女生们又开始欢呼，江临却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一样。他的心脏 “咚咚咚” 地跳着，快得像是要撞碎肋骨，脸上从耳朵开始发烫，慢慢蔓延到脖子，连指尖都有点发麻。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 长相、身材、声音，每一点都精准地踩在他的审美点上，甚至比他想象中最好的样子还要好。如果刚才那一笑能打 90 分，那现在听到这声音，分值直接飙到了 100 分，甚至还想多给几分。
宋清野似乎没在意台下的骚动，拿起放在旁边的外套，对着刘老师点了点头，就朝着门口走来。
江临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像被按了暂停键。他看着宋清野一步步走近，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沉稳的气场。白衬衣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简单的黑色手表，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味，而是像雪松混合着一点纸墨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走到门口时，宋清野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门口，正好和江临对上。
那一瞬间，江临觉得像是有电流从头顶劈下来，浑身都麻了。宋清野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对视的时间不过一秒，却让他记了很久 —— 他好像看到宋清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
“麻烦让一下。”
宋清野的声音就在耳边，比音响里听到的更清晰，带着一点礼貌的距离感。
江临赶紧往旁边退，结果没注意到身后的人，被一个往前挤的女生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到了墙上。他扶着墙，看着宋清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周围的女生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有人拿着手机激动地拍照，有人在问刘老师群什么时候建。
李然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拍了拍他的胳膊。
“喂！你中邪了？”
“傻站着干嘛？帅不帅？绝不绝？是不是你的菜？该你请我吃饭了啊！”
江临这才缓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烫的。他看着李然，声音还有点发飘。
“走，地方随你挑。”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李然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刚才那傻样，眼睛都看直了，宋老师估计都被你盯得不好意思了。”
江临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对视的那一秒。原来宋清野那一瞬间的惊讶，是因为自己盯着他看太久了？他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两人往学校门口的火锅店走，江临一路上都在回味宋清野的样子 —— 他的微笑，他的声音，他身上的香味。李然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宋清野的事。
“我跟你说，宋老师叫宋清野，毕业五年了，现在是圈内很有名的 CV，配过好多热门广播剧，比如《长安月》里的男主，你听过没？”
江临摇了摇头，他之前从没听过广播剧。
“没关系，回去我给你推！”
李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一会儿刘老师建了群，我就拉你进去。不过你得先加入配音社，不然我拉你进去，别人该说我假公济私了。”
江临毫不犹豫地答应。
“行，怎么加？”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李然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社团申请表，上面已经填好了江临的名字、班级和联系方式。
“我这都追了你半年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江临看着那张表，心里有点暖。他知道李然是为了他好，之前他一直拒绝加社团，是因为没兴趣，可现在不一样了 —— 有了宋清野的存在，配音社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走到火锅店门口，浓郁的牛油香味扑面而来。江临抬头看着招牌，心里暗暗想：宋清野，希望我们能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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