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后山瘴气横流。山路两侧唯有暗淡的纸灯稀稀疏疏地点缀其间,堪堪只能照亮脚下不足半尺的道路。
青云曳护好怀中的灵泉种子,闷头冲破了瘴气。
对外说起来是瘴气,实则不过是归道山设的一层禁制罢了。
按照师尊的话,他隐藏了气息赶往山顶。
青云曳无意踩断一根树枝,随即几只山雀突惊,在头顶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青云曳蹙眉握紧了剑,仰首看向黑黢黢的天际。
星子铺满整片黑夜,他瞳孔一缩,只见枝叶掩映的树干上错落站满了人。悄无声息,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如鬼魅夜行。
他们就在头顶,可他居然一个都没发现,可见实力全部在他之上。
“谁!”青云曳抽剑后退几步。
沙沙──
树干上的人同时落地,掀起一阵风。
为首之人身量中等,体形圆润。露出半截手臂和脚踝,四肢健壮。
乍眼一看还有些眼熟。
这伙人来势汹汹,青云曳算是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他们定是想夺走师尊的灵泉。
“徐掌门?”
青云曳细瞧了瞧,将南庐派掌门徐度认了出来。
徐度不意外他会认出自己,今日计檀善坏他好事,害得他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现下她居然让徒弟护送灵泉,正好遂了他的意。
“小子,把灵泉交出来,老夫就放你走。”
青云曳儒正的俏脸浮上厌恶之色,“呸!没门儿!”
徐度身后还跟着几位其它宗派的长老,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青云曳都无比清楚,自己是敌不过他们的。
他拔腿就跑,抽出腰间的信号弹,甫一要冲破天际就被徐度打了下来。
一剑从背后袭来,青云曳及时侧闪身子,剑刃贴着他的下颚滑过,月色折射在剑身的清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徐度数不清自己今天被气多少次了,疯了似的追着青云曳大笑,“小兔崽子当真是将计檀善那套嘴上功夫学得炉火纯青!”
寒剑振颤,挟住青云曳的剑,借力将他打在树干上,震落了树叶。
青云曳喉中挤出微声,起身再斗,和徐度纠缠了一会儿。感受着气力逐渐流走,最后一发之际,徐度背后的人竟全部冲了上来。
青云曳乌发被斩断大半,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他喘着粗气狼狈逃窜。不慎鞋履踢飞一颗石子,石子下藏着的阵法瞬间被激活,青云曳慌乱间提步要躲。可这阵霎时如同密网般伸长了魔爪朝他锁来。
徐度斜笑诡异,眼中幽光烁烁,盯着青云曳欲念更加深邃。
“小伙子,天资这么好死在这可惜了。不过谁让你偏要和长辈们作对呢?就让我们来替你师尊教训教训你。”
“上!”
徐度一手下令,所有人群攻而上,什么剑啊刀啊枪啊雨丝似的降下,仿佛恨不得把青云曳戳个满身窟窿。
谁让他倒霉在师尊是计檀善,计檀善可是和在座的每一位都结了仇。打不过师尊,他们正好此刻报仇打弟子。
正当青云曳肺腑中的气息紧张得仿佛被压得湮灭,被困于阵中濒临绝境时,一道飒声刺破冷冽空气,自头顶响起。
漆黑夜幕中,几尺之外飞来一柄白须拂尘,似划破天际的流星。
拂尘掠过众人头顶,月色皎洁,仿佛将这柄拂尘镀上无双华光,上面流动的古老纹路血色渐显。
铛——
弹出一道无形屏障将所有武器都挡了回去。
拂尘的金光最终悬在青云曳头顶,金光布下遮住他。青云曳眼皮一松,即刻就单膝下跪,缓了口气。
紧绷着的肌肉因为这道金光照耀而松弛软塌下来。生死一线悬着的心也稳稳当当落下。
青云曳撑着剑,闷哼一声,抹掉嘴角的血迹。
如见天光希望降临,他眼底锐光如箭,朗声朝远处唤道:“师尊!”
回应他的,是冷冷的一声:“打狗也要看主人,教训我的弟子,也得过他师尊这一关!”
熟悉懒散如水波轻漾的声音缓缓飘来,计檀善一袭白衣似雨露梨花,她踏风而行,站立在无形屏障之上,握住了拂尘。
转向徐度等人,计檀善红润的唇瓣掀起冷笑,“徐掌门带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不太合适吧?难不成是今日之事让你气不过,偏要来找在下的弟子出出气才肯罢休?”
计檀善啧啧称道:“看来我归道山的后山今夜要热闹了,你看看,我还特地请了仙盟掌事和其它大宗的掌门们过来看月亮,想不到居然碰上你欺负人的场面。这可怎么办啊?”
徐度自然不敢再动手,听计檀善这么说,他虎躯一震,僵直地扭过头看向她来的方向。
那里站了数十人,放眼望去全是参加仙盟选拔大会各大宗的掌门人。
窃窃私语已起,而后他们纷纷站出来,举剑对向徐度等人。
“徐掌门,你身为长辈,居然就因为今日座下弟子不敌青云曳就要将他赶尽杀绝!你好狠的心啊!”
仙盟掌事何济松召出月光绳,皱起的眉头如堆积的峰峦一般。
仙盟规定,赛事过后不可私下寻仇。更何况致死他人。
“徐度,你屡屡犯错!多次违规仙盟规矩,今夜我就将你拘回仙盟!以儆效尤!”
徐度后面的人早就溜没影儿了,被其他掌门人捉得四处逃窜。
徐度自然也想跑,可是脚底刚踩飞一点灰尘就被何济松的月光绳锁住了腰身,拘住了身形动作。
他被捆倒在了何济松脚下,在地上挣扎着身子扭来扭去,双眼爆红地死死盯着计檀善大喝道:“计檀善!我杀了你啊!”
计檀善已经把青云曳扶了起来,她面含笑容,臂垮拂尘,将乱叫的徐度视为空气。只对何济松抱拳道:“今夜之事恐麻烦何掌事了,我这徒儿本是奉了我的命先来到后山布置赏景的坐塌茶点,没成想被这徐度寻仇给盯上了。”
青云曳也垂首抱拳,对计檀善的这番胡扯一言不发。
何济松毫无怀疑,正色道:“职责之内,不必言谢。还要感谢幸好今夜碰上了此事,可以在大会结束之前就以绝后患。不然此人蛇蝎心肠,后果不堪设想啊!计掌门先携弟子疗伤吧,这里有我们就行。赏月之事,另寻佳日吧。”
计檀善颔首,领着青云曳走向了另一条小路。
幽幽夜色,松树遮蔽月光,凉气清凄。
远离了人群,青云曳向她看去,问道:“师尊早就知道徐度会埋伏在此了?然后才故意以我为饵,引来何掌事收拾他的?”
昏暗灯影下的计檀善容貌模糊,可青云曳觉得她身上好似在发光。
计檀善抿了下唇,觎他一眼,“倒也不傻。”
青云曳心无异议,掏出灵泉种子递给计檀善。
“是因为它?”
计檀善嗯了声,说起愚蠢的徐度就觉得好笑,连语调都提起了两个度。
“他们自我得到灵泉时就已经设计好了要将灵泉齐力抢去,只不过上次没让他们得逞。今日我贸然归来,他们是算定了我会在这几天就把灵泉布置在后山才在此埋伏,你来这里对于他们就是瓮中捉鳖。”
师徒二人改变路径行上山顶,计檀善将灵泉彻底洒向这片土地,等注视着灵泉牢牢在这里扎根深浸,她才回首。
灵泉慢慢越扩越大,越陷越深。白雾热气弥漫在泉面。
她眼底映着雾气,仿佛遮住了她真实的面目。
计檀善心平气和地说:“这泉水对于修行有很大益处,要下去泡泡吗?你受了伤,多泡泡就能全部好起来。”
青云曳耳廓渐粉,起先眼瞳颤抖,震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意思,这语气……
师尊该不会?
青云曳以为师尊要与他共浴,随后才恍然意识到她只让他一个人泡。
青云曳眼神躲闪,瞄了一眼计檀善。
可是终究男女有别,她留在这里不走,他宽衣泡泉的话不就被师尊看了去……
青云曳为了自己的清白,还是选择回绝,“不必了。”
计檀善努了努嘴,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泡,但还是没说什么。
布好灵泉的整个过程,青云曳只是默默看着她的侧脸。
“委屈吗?”计檀善又突然问道。
青云曳摇摇头,分外诚恳,“不。师尊愿意把我算进计划中,是我的福气。”
计檀善久久望着他,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长得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了。
她的手逐渐下滑落在他不齐的发尾上,这是被徐度劈断的。
计檀善一笑,眼眸弯弯温声道:“回家吧,师尊给你梳头发。这机会可不多了,要好好记在心里啊。”
青云曳一愣,随后重重点点头。正义凛然的面容掠过一丝感伤,“没关系的师尊,来日方长,还会有很多次。”
回去的路上,青云曳很想和计檀善说说话。他以前从不是个话密的,可自从知道要离开计檀善后,他就开始想把眼前的这一切深深印入脑海。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他怕和师尊的面越来越少。
“师尊,您肩上有松针,我给您拂掉。”
“嗯。”
“师尊,您陪我回京城之前我们先去市场买些衣裳吧。”
“怎么?还嫌弃我门下穿得差了?这可是上好的冰丝云锦织成的道袍,慧眼不识珠,不想穿就脱下来!”
“可是师尊,道袍早在两年前就起球了……”
“。”
“师尊,您想好要送我什么生辰礼了吗?”
“这当然早就想好了。”
“是什么?”
“大嘴巴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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