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温室的静谧与高效中悄然滑向傍晚,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温柔。
窗外的天空被夕阳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云朵边缘镶着一圈金边,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预示着一天的结束。
温室内的光线变得柔和而富有层次,长长的影子拖曳在青石板地面上,
仿佛也为这片绿意盎然的天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幔,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宁静。
林夕保存好最后一个文档,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又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手腕,感觉大脑虽然因高速运转而微微发热,
但心情却是一种充实的平静。
这种纯粹专注于知识本身并清晰看到成果的感觉,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内心成就感。
她抬眼望向实验台的方向。
顾时韫也刚好结束手头的工作,正在仔细清洗几件玻璃器皿。
水流声哗哗作响,在安静的温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一首轻柔的背景乐。
他低着头,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清洗器皿也是一项重要的实验步骤,不容丝毫马虎。
林夕没有打扰他,开始安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将古籍和图谱小心放回指定的书柜,整理好桌面,关闭电脑。
每一个动作都轻缓而有序,仿佛不忍心打破这片持续了一天的宁静默契,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和谐。
当她拉上背包拉链时,顾时韫也完成了清洗,用一块洁白的软布仔细擦干双手。
他转过身,目光习惯性地掠过林夕,在她胸前的树叶胸针上停留一瞬,确认了她的身份。
那枚胸针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都整理好了?”
他问道,声音在傍晚的空旷温室里显得比白日里更低沉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嗯,红色标签的那批蕨类孢子图谱已经全部扫描校对完毕,存疑的学名也做了标注,放在您左手边第二个文件夹里了。”
林夕流畅地汇报,这些信息在她脑中清晰可查,仿佛刻在了记忆深处。
顾时韫走到桌边,拿起那个文件夹快速翻阅了一下,点了点头:
“效率很高。辛苦了。”
他的语气平淡,但眼神中却流露出赞许。
“应该的。”
林夕微微一笑。能得到他直接的肯定,心里泛起一丝微小的雀跃,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内心的喜悦却难以掩饰。
两人一时无话。
傍晚的静谧笼罩下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或者说是某种不知该如何自然结束这一天工作的迟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仿佛等待着某个契机来打破这份沉默。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
林夕转头望去,只见玻璃窗上开始缀满细密的水珠,迅速连成一片水幕,仿佛是天空在为他们拉开一场序幕。
“下雨了。”
她轻声说。初夏的雨,来得突然而急促,带着一丝不可预知的意味。
顾时韫也望向窗外,推了推眼镜:
“嗯。”
他的表情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只是走到温室门口,推开门朝外看了看。雨势不小,
带着凉意的风瞬间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涌了进来,
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夕走到他身边,看着外面被雨幕模糊的校园景色,微微蹙起了眉。
她今天没有带伞。
早上出门时天气晴朗,谁能料到傍晚会突然下雨。
她的超忆大脑立刻开始检索从温室到校门口公交站的所有路径细节,
计算着哪一段有屋檐可以躲避,以及以最快速度冲过去需要多少时间,被淋湿的概率有多大……
她的思维在飞速运转,试图找到一个最优解。
就在她暗自盘算着冒雨冲出去的方案时,身旁的顾时韫忽然开口了。
“你等一下。”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说完,转身走回温室里面,在一个存放杂物的柜子前蹲下,打开柜门翻找着什么。
林夕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好奇。
很快,他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走了回来。
那把伞看起来有些旧了,但很干净,伞骨结实,仿佛经历了不少风雨,却依旧可靠。
“这个,你先拿去用吧。”
顾时韫将伞递向她,语气依旧是平铺直叙的,
没有什么波澜,仿佛只是在递一件普通的工具,
“我这里平时会备一把,以防万一。”
林夕愣住了。她看着递到眼前的雨伞,又抬头看向顾时韫。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镜片后的目光平静,似乎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特别。
他只是基于“下雨了”和“你没带伞”这两个客观事实,
做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最直接、最合理的解决方案。
没有多余的关心,没有客套的寒暄,甚至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但这一刻,
林夕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温暖的涟漪。
她想起了白天那些她下意识记住的关于他的细节,那些无声的、微不足道的“照顾”。
而此刻,
他这笨拙又直接的“借伞”行为,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一种他独有的、建立在逻辑而非情感基础上的……关怀?
“这……怎么好意思……”
林夕下意识地推辞,声音有些迟疑,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没关系。”
顾时韫的手依然举着伞,没有收回,“明天带回来就好。”
他的逻辑很简单:
伞是学院的资产,借出,归还,完毕。他的直接反而让林夕的推辞显得有些矫情。
她看着他平静而理所当然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把伞。伞柄还残留着一点他手掌的温度,或者说,只是她的错觉。
“谢谢您,顾教授。”
她轻声道谢,这次的笑容比之前真诚了许多,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嗯。”
顾时韫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他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转身回去锁实验台的抽屉,
检查温室的窗户是否关好,一副准备下班的样子。
林夕握着伞,站在门口,
看着他在暖色调的夕阳光晕和室内灯光的交织下忙碌的身影。
雨声敲打着玻璃穹顶,奏响着自然的乐章,将他那些细微的动静都包裹其中,
构成了一幅奇异的、充满生活气息却又带着距离感的画面。
“那……顾教授,我先走了。明天见。”
林夕开口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舍。
顾时韫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
“路上小心。明天见。”
他的“明天见”说得非常自然,仿佛这是一件早已确定、无需置疑的事情。
林夕撑开那把黑色的雨伞,步入了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
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轻响,四周是潮湿而清新的空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温室暖黄色的灯光在渐深的暮色和雨帘中,像一个温暖而孤独的岛屿,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她撑着伞,慢慢走在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校园小径上。
脚步不像平时那么匆忙,反而带着一种舒缓的节奏,仿佛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她的超忆大脑,
此刻没有去记忆雨滴落下的具体频率,也没有去计算从温室到公交站的确切步数。
它似乎在回味,在反刍。
回味着这一天工作的充实感,反刍着那些关于他的、琐碎而无声的细节,
更反复播放着最后那一刻,
他递过雨伞时平静的神情和那双并没有真正看向她、却又“看见”了她需求的眼睛。
这把旧伞,隔绝了外界的雨水,
也仿佛在她周围营造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她可以暂时放下对外界的戒备,细细品味着这一周多以来,在温室里经历的种种。
从最初的尴尬初遇,
到被他凭借声音和胸针认出,再到获得这份兼职,直至今天……
她似乎正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慢慢融入那个由玻璃和植物构筑的世界,
也慢慢地、一点点地,被那个世界里那个同样“异常”的男人所……接纳?
或者说,至少是被“需要”着。
这种“需要”无关她的超忆症是否怪异,只关乎她能否高效精准地完成工作。
这种“接纳”无关她的过去和情感负担,
只关乎她是否出现在那里,佩戴着那枚胸针,发出熟悉的声音。
这种简单直接的关系,对她而言,珍贵得近乎奢侈。
雨丝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银光。
林夕走到公交站台,收拢雨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
一辆公交车缓缓进站,车门打开。
她再次回头,望向大学深处那个早已看不见的温室方向,心中涌起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期待。
对明天工作的期待,对那片静谧绿色的期待,或许……
还有对那个记不住人脸、却会默默递出一把雨伞的教授的期待。
而与此同时,
在城市某个高档公寓的书房里。
陈锋正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照着他略显玩味的脸。
他刚刚结束与母校那位宣传部旧识的线上闲聊,对方“随口”透露了不少关于顾时韫那个项目的信息——项目的受重视程度、学院的资源倾斜、甚至还有一些关于顾时韫本人家庭背景的模糊传闻。
陈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有点意思……”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看来,那个他弃之不顾的“麻烦”,似乎意外地撞上了一个不错的机遇?
这让他心里那点阴暗的好奇和莫名的躁动,又加深了几分。
他移动鼠标,点开了浏览器收藏夹里的一个标签——那是某个行业八卦论坛的页面。
然后,
他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依旧下个不停的雨。
雨幕笼罩着城市,有人从中感受到一丝笨拙的暖意,
有人在雨中窥探着远方的微光。
故事就在这淅沥的雨声中,暂时画上了一个带着湿润气息和无限可能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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