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大学城附近一家颇具格调的咖啡馆内,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浓郁醇香和各式甜点散发的诱人气味。
轻柔的爵士乐在耳边缓缓流淌,恰到好处地掩盖了零星顾客的低声细语。
这里与白天那个充满植物生命气息和静谧学术氛围的温室相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苏小悠搅动着面前那杯拉花精致的拿铁,眨着一双描绘着精致眼线的大眼睛,
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桌面,迫不及待地追问:
“所以呢所以呢?那个脸盲教授,后来怎么样了?
你们在那个浪漫的温室里,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林夕坐在她对面,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薰衣草茶
——超忆症让她对咖啡因过于敏感,下午喝一点晚上就可能彻夜重温人生中每一个失眠的细节。
她看着闺蜜那副“嗅到八卦气息”的兴奋模样,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能发生什么?”
林夕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语气尽量平淡,
“就是工作。他看他的显微镜,我整理我的古籍。除了必要的问答,几乎没什么交流。”
“不会吧?”
苏小悠夸张地向后一靠,倒在柔软的沙发座里,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大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满室花香——呃,虽然是土腥味和植物味——这氛围还不够暧昧?
按照偶像剧套路,至少该有一次递工具时不小心碰到手,
或者他给你讲解某种代表‘沉默的爱’的植物之类的桥段吧?”
林夕的脑海中立刻精准地回放起下午温室的每一个细节:
光线移动的角度,不同区域植物气味的细微差别,顾时韫手指拿着标本时的弧度,他说话时平稳的声线……
没有任何一次意外的肢体接触,也没有任何关于花语的探讨。
“真的没有。”
林夕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同于以往吐槽工作或生活时的情绪,
“他很专注,几乎完全沉浸在他的植物世界里。而且……
他好像真的完全不在乎我这个人本身是什么样的。”
“啊?这算什么优点?”
小悠撇撇嘴,
“听起来像个不解风情的学术木头。”
“不是那种‘不在乎’。”
林夕尝试组织语言,她发现要向一个没有超忆症、也没有脸盲症的人解释这种微妙的感觉,有点困难,
“我的意思是……其他人,或多或少,在知道或者感觉到我的‘不一样’之后,要么是好奇,像看怪物一样探究;
要么是害怕,下意识地保持距离;要么就是像陈锋那样……”
她顿了一下,那个名字说出口时,舌尖依然残留着一丝苦涩的触感,
相关的记忆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一瞬,被她强行按下。
“总之,他们会把我的‘超忆症’当作一个标签,贴在我身上,然后根据这个标签来定义我,对待我。”
林夕继续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但顾教授……他好像完全忽略了这个。
他雇佣我,是因为我能高效准确地完成工作。
他和我交流,仅限于工作内容。他看不到——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异常’。
在他眼里,我好像就只是一个……
恰好能帮他整理资料的‘助理’。”
说到这里,林夕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轻松:
“这种感觉……
很奇怪,但并不坏。
就好像在那里,
我不用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记住太多细节而显得怪异,不用害怕哪一刻又会因为无法遗忘而情绪失控。
我可以只是……工作。
我的能力只是一种工具,而不是一个需要被额外关注的焦点。”
苏小悠脸上的戏谑渐渐收敛了,她听出了好友语气里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向往和放松。
作为林夕多年来的闺蜜,她太清楚超忆症带给林夕的痛苦和枷锁,
也太清楚林夕内心深处对“像个正常人一样”被对待的渴望。
“所以,”
小悠的语气软化下来,变得认真了些,
“你觉得待在他身边,很……舒服?因为他不把你当异类?”
“可以这么说吧。”
林夕点点头,抿了一口花茶,薰衣草的淡香有助于安抚那些过于活跃的记忆神经元,
“虽然他很奇怪,次次见面都像不认识我一样,需要靠声音和胸针来确认。
但反过来想,这种‘确认’方式,反而让我觉得……
很直接,很单纯。
没有那些复杂的、需要小心翼翼揣测的社交暗示。
而且,你知道吗?”
林夕的眼中闪过一丝光,那是她谈到感兴趣事物时才会有的神采:
“他知识非常渊博,尤其是植物学领域。
那些复杂的拉丁学名、生长习性、杂交历史,他都能信手拈来。虽然他话不多,但每次给出的指示都极其精准。
和他一起工作,效率很高,能学到很多东西,感觉……”
她搜寻着合适的词语,“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也很充实。”
小悠托着下巴,仔细打量着林夕。
她注意到林夕在描述那个“奇怪的教授”时,语气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淡淡疲惫和疏离的吐槽,
而是多了一点……生机?
甚至是一丝隐约的欣赏?
“哇~哦~”
小悠拖长了声音,嘴角又重新翘了起来,这次带上了几分了然和打趣,
“林小夕同学,你很不老实哦。
说了半天,原来是对那个‘学术木头’产生了好感和……崇拜?”
“什么好感崇拜!”
林夕的脸颊微微发热,立刻否认,
“我只是觉得这份兼职很有意思,比对着电脑生编硬造故事有意思多了。而且,这也是为新剧本取材嘛。”
“哦——取材——”
小悠故意拉长语调,眼神狡黠,
“真是个好借口。所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深入取材’?
需不需要闺蜜我帮你出谋划策?
比如制造点小意外,让他不得不记住你?
或者打探一下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苏小悠!”
林夕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
“你别瞎出主意。
我就想安安静静地把这份工作做好,多积累点素材,顺便……顺便享受一下那种‘正常’的工作氛围。”
她把“正常”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一些。
“好好好,不瞎闹。”
小悠见好就收,她知道林夕在感情上其实非常谨慎,甚至有些胆小,尤其是经历过陈锋之后。
她吸了一口咖啡,转换了话题,
“不过说真的,多接触点新事物、新朋友是好事。
总比你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被那些过去的记忆困住强。”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似随意地拿起手机划了几下,说道:
“哎,说起来,你那个前男友陈锋,最近好像风头挺劲的。
我刷朋友圈看到好几个人转发他新项目开机的消息,阵仗搞得很大,还上了行业新闻呢。
啧,真是……”
小悠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是亲眼见证过陈锋如何利用林夕的能力,又是如何在她失去利用价值后冷漠离开的整个过程。
对于这个功利至上的男人,她没有半分好感。
林夕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陈锋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总能精准地刺破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超忆症让她无法模糊掉任何与他相关的记忆,
无论是初识时的虚伪热情,热恋时的甜蜜假象,
还是最后摊牌时的冷酷算计,所有细节都清晰如昨。
“是吗。”
林夕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浮动的薰衣草花苞,声音平淡无波,
“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了。”
话虽如此,但一种细微的不安感,还是像水底的暗流一样,悄悄在她心底涌起。
陈锋的成功,某种程度上是建立在榨取她价值的基础上的。
而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也让她下意识地警惕。
“当然没关系!”
小悠立刻附和,语气坚决,
“那种渣男,迟早遭报应。我就是随口一提,你可别往心里去。
他现在混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他人品低劣的事实。咱们离他远远的就好。”
她担心地看了林夕一眼,生怕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又被勾起。
作为林夕的“人形备忘录”和情绪树洞,她太清楚那些记忆的杀伤力。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脑海中那些翻腾的画面和声音压下去。
她抬起头,对小悠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放心吧,我没事。都过去了。”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咖啡馆的窗外。
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流如织,霓虹闪烁。
这个城市一如既往地喧嚣而忙碌。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安静的温室,想起了里面那个只认植物不认人的奇怪教授。
那个绿色的、与世隔绝的小小世界,在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可以暂时逃离现实纷扰的避难所。
“其实,”
林夕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现在这样挺好的。有一份感兴趣的工作,有一个……
嗯,比较特别的老板。
能学到新东西,还能为剧本找灵感。
至少现在,我很珍惜这种平静。”
小悠看着她眼中那丝对温室工作的向往和提及“特别老板”时细微的闪烁,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她不再追问,只是笑着举起咖啡杯:
“好吧!好吧!不为渣男浪费心情。
来,
为我们林大编剧的新素材和新生活,干杯!
祝你的新剧本顺利,也祝你和你的‘脸盲教授’……工作愉快!”
林夕被她的用词逗笑了,也举起了手中的花茶,轻轻和小悠的咖啡杯碰了一下。
“叮”的一声轻响,融入了咖啡馆温柔的爵士乐中,
杯中的涟漪缓缓平息,但林夕心中的某些波澜,却似乎刚刚开始荡漾。
她喝了一口微凉的花茶,将那份因提及陈锋而产生的不安悄悄埋回心底,
转而努力去回味下午温室里那份独特的、令人心安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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