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上旬·灯火通明的街头】
（可可从家居店走出来，手上拎满了大包小包，轻声哼着圣诞小调，真人跟在她身后。）
真人：怎么回事，好像对过圣诞节这件事的兴致超高啊。
可可：对啊，怎么回事。现在有种被情绪塞得满满的感觉呢，这就是所谓的节日魔法吧。圣诞之后就是新年。哎，这是我和真人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真人：第一个……
可可：没错，以后还会有许多个圣诞节，许多个新年，我们都要一起庆祝。回家以后要把买的东西都装饰起来，你也来帮忙！
真人：我来放圣诞树最上面的那颗星星！
可可：圣诞夜那天就吃寿喜烧吧，除夕夜那天就煮荞麦面吧。
真人：好耶！寿喜烧我在电影里看到过，想吃可可做的想好久了。
可可：（微笑）
真人：诶，等等。圣诞夜难不成指的是十二月二十四号？
可可：对啊。
真人：（苦恼地挠挠脸颊）这可怎么办。
可可：有别的安排？
真人：啊，也不算吧，其实我也只是听说……有个被称为最恶诅咒师的家伙，好像要在日落后发动无差别袭击来着。据说是个能降伏诅咒收归己用的家伙，我打算去瞧瞧。
可可：（停下了脚步）……拜托你了，不要去。
真人：为什么？
可可：那个人对真人而言很危险，要是被他留意到你的存在就糟糕了。真人会像被贪婪的宝可梦训练家盯上的稀有闪光宝可梦一样，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收服的。
真人：不会让他得逞的。
可可：（转过身和真人对视）我是因为真人，才买了马里奥派对的游戏卡带。
真人：（觉得困惑）嗯，在说什么？
可可：半年前，我被某人求婚了。我说对不起，我讨厌你，所以做不到结婚。对方追问我到底讨厌他哪里，他说只要告诉他，都能一一改正的，我没理睬他。人是很难改变的。又不是十几岁的青少年了，二十岁以后的我们基本呈现了自我的本质，如此坚信的我却和真人相遇后改变了。我喜欢上了深夜去电影院。售票员的表情总是带着微妙的同情，大概猜测我是在独自游荡在街头的可怜独身女人，他们看不见，其实我和真人在一起，一点也不寂寞，总是很开心。我爱上了去唱卡拉OK，因为真人也会一起。马里奥派对在有两个以上玩家的情况下才会好玩，本来以为一辈子都凑不齐三个玩家的，但是真人可以像有丝分裂一样变成两个真人，所以我买了游戏卡带，甚至没有等到打折季就全款拿下了。我记得你说，人只有灵魂，并没有心，可是我从真人那里得到了心。比起喜欢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别人更容易。喜欢上真人以后，我逐渐也变得能稍微喜欢自己一点点了。
我呢，从小得到的教育就是不管是别人对我做什么都要接受，毕竟我的存在原本便是多余。其实……其实我也想要在写生课上画荷花的。但是我知道会被其他小孩嫌碍事，就从‘学会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视而不见’的学校毕业了。不仅如此，我还加入了‘哪怕被长辈莫名其妙地找茬骂了一顿，也可能是对方今天心情不好，要尽量体谅对方’的宗教。不过最近我有向咒灵的处世之道看齐，渐渐再也不企图证明自己内心深处还有为他人着想的感情。不想再若无其事地轻轻放下自己的愤怒了，忍耐很痛苦，谅解很痛苦，装作不在意很痛苦。几天前下班后看到有个男人倒在路边，我想着万一是什么急性病可就糟糕了，上前摇醒他问他要不要帮忙。那个男人却摸了我的胸，醉醺醺地问我要不要两万日元来一发。如果是以前，我多半就是默默走开了。可是那天，我举起装着冷冻黑猪肉的购物袋把对方痛扁了一顿。那家伙趴在地上被打得哇哇乱叫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真人你在握着我的手，所以哪怕明知自己正在喝下墨汁，也没有害怕自己。那种感觉是我的支撑，我的护身符。求求你，不要让我失去这种感觉，不要再让我孤身一人了。
真人：（凝视着可可）原来你这么需要我呀。
可可：对啊。
真人：那就没办法了！（笑着，张开双臂抱住可可，轻轻抚摸可可的头发）说好了，圣诞夜的时候，我会准时回家吃寿喜烧的。
可可：（略带哽咽的声音）太好了。
***
【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三点钟】
（可可站在厨房，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可可一边听电视剧的声音一边处理食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打开冰箱匆匆翻找，发现装无菌蛋的盒子空空如也。）
可可：——！居然把寿喜烧最重要的食材给忘了，去趟便利店吧。
【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三点钟一刻】
（可可在排队结账。终于轮到可可了，收银员正要拿起货品扫码，有个身影闪进了便利店。走进店内的禅院直哉从货架上拿起一条巧克力棒，走到可可身边，不由分说地放在装无菌蛋的盒子顶部。）
收银员：诶？
可可：诶？
直哉：（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
收银员：（视线在两人间来回看）认识的人？
可可：（摇摇头，又点点头）
收银员：咦，到底是哪样？（看向可可）要一起结算吗？
可可：（一脸茫然）哦，那就麻烦你了。
收银员：（迟疑地）一共是九百八十圆。
可可：（仍旧是茫然地）刷卡，谢谢。
（可可捧着无菌蛋的盒子走在回家的路上，直哉跟随在后，口袋里露出巧克力棒的一角。无言地走了大约十分钟后，两人在公寓门口停下。）
可可：（心情复杂）进来吧。
直哉：（颔首，自然地进门脱鞋）打扰了。
可可：（‘怎么这么有礼貌？’）
可可：随便坐。
直哉：（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可可：（拿过一个地毯上散落的抱枕抱着，随意地半跪坐在地上）我这里只有啤酒，没有茶。
直哉：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来喝茶的。（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棒）生日快乐。
可可：（不明白但还是隔着茶几伸手接过了）怎么回事，我的生日不是在下个月吗？
直哉：正好我有空。
可可：好奇怪啊，我的生日为什么要配合你的档期？上回还送了银座超贵的蛋糕的，这次怎么变成用我自己的钱买单的便利店巧克力了，太奇怪了吧！而且不是马上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诅咒师恐怖袭击吗，作为重要战力的特别一级术士待在我这里真的好吗？
直哉：（嗤之以鼻的微笑）你说百鬼夜行呀。
可可：百鬼夜行，这名字真是帅得让人颤抖啊。
直哉：（嗤之以鼻的微笑）主办人应该还没有中二毕业吧。
可可：就算你这么说，终究还是恐怖袭击呀。难道不用管吗，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直哉：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谁爱参与就去参与好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直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心对折过的表格，放在茶几上抚平展开，是结婚申请书，男方的那半部分已经填好了。）
可可：……
（直哉继续在口袋里掏，拿出自己的住民票、可可遗忘在禅院家的户籍誊本与住民票，一一整齐地放到茶几上。接着又拿出一支圆珠笔，端正地摆到申请书旁边。）
可可：你突然拿出这些东西来，让我觉得很困扰。
直哉：我反省过了。只是说些大话，你不相信我的承认也很正常，所以这次我做了准备。
可可：准备？
直哉：我罗列了对婚姻生活和彼此人生的计划，你也听一下，有疑问的话可以问我。
可可：……
直哉：我打算三十岁以前当上家主。如果届时老头子还活蹦乱跳的不肯让权，我也不介意使点小把戏。
可可：（举起右手）
直哉：不必担心，不会直接杀了老爹的，最多就是让他没法自主行动而已。
可可：（默默放下举起的手）
直哉：成为家主以后就立刻举办婚礼。结婚以后肯定要多花点时间在一起的，每三个月都要出国旅行一次，平时周末有空就在国内到处转转。
可可：（再度举起右手）
直哉：有什么问题，你说。
可可：亲姐弟的婚姻申请书，市役所是不会受理盖章的，压根不合法嘛！
直哉：法律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很重要吗？填写申请书只是纪念仪式的一环而已。
可可：（依然高举着右手）这种就是叫做不亻仑吧。会被所有人狠狠唾弃的，家里人也不会接受的。
直哉：当上家主以后，他们接受不接受的都是我说了算。
可可：（举着右手的矮下去了一截）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近亲结合生出的后代有很大概率会患有基因遗传病……
直哉：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没有血缘关系的优秀父母也会生出令人失望的小孩。长大以后每天都要在他的卧室门口放一个吃饭的盆和他说，喂某某，吃饭了。而他则会隔着门朝你大吼‘吵死了，老太婆’！从遗传学的角度，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无论是否近亲结合都无法避免。再说了，我又没打算要小孩，生孩子只会夺走夫妻的二人时光。继承家业什么的，在族内随便挑个顺眼的小辈不就完了。
可可：（终于放下了举着的手）我讨厌神前式和佛前式的婚礼，感觉很像祭祀，超恐怖。可是西式婚礼的话，好像需要请乐队演奏那种可以向来宾传达共鸣的情歌吧。以歌颂姐弟不亻仑关系为主题的情歌，真的存在吗？
直哉：肯定有的。爱上胞姐的男人用心找的话就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我绝对不是自古以来的头一个。这些男人们之中，怎么说也至少有一位会写情歌的音乐从业者。
可可：啊哈哈，究竟在说什么——爱……你说爱？这样胡言乱语真的叫我非常头痛啊。
直哉：尽管没有得到过什么来自父母的关怀，我曾经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哪怕我姐可能不这么想，她大概会声称那些都是假的，但对我而言自己就是在爱里成长的。冬天靠着彼此在被炉里剥橘子的回忆很美好，午后在鸭川边漫步的回忆很美好，拂去她发丝上樱花花瓣的回忆很美好，并不是她说恨我讨厌我的三言两语就能抹除掉的。你说你对我只有恨，从来没有过一点喜欢，这是你编的谎言吧，仅仅是你内心的期待。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可可：……我对你，确实抱着杀意。
直哉：夫妻多多少少不都是这样吗？男人为了对女人负责在外打拼，对女人不耐烦地说烦死了少管我。女人对男人阴阳怪气地讲话，不高兴了就对男的实行冷暴力。所有人都过着差不多的日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可：（摇头）
直哉：就算存在杀意，也只是说明是孽缘而已。说到底，孽缘也不过是缘分的一种，这辈子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
可可：（眼眶含泪，咬着唇，拼命摇着头）不行……
直哉：其他人都能这样生活下去的，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一直以来始终讲着东京话的可可，此刻哭泣着说的是京都方言。）
可可：不行的，没法在一起啊。对不起，小直，是姐姐不好。
直哉：姐，你什么也没做错。都是家里那些无知的蠢货……还有我。明明你一直在努力忍耐，我却完全不当回事地叫你别往心里去，你恨我也是很正常的。
可可：（伸手推开茶几上的圆珠笔和结婚申请书）我……没有填写这种东西的资格。是我太差劲了。一点没有讨厌对我熟视无睹的那些人，却憎恨上了真正需要我的人。在你身边却恨着你，给你做着料理却恨着你。就这么生活下去，我只会越来越厌恶这样卑劣的自己，所以我逃跑了，决定再也不要和你扯上关系。
直哉：（握住可可的手）没关系。喜欢也好，讨厌也好，以后都是我们俩的事情。把你的恨分给我一半好了。
可可：（动摇了）我——
真人：不行哦，咒术师不能带走可可。
（隐藏气息躲在屋檐旁听了对话的真人从窗户翻进来，将手伸向了注意力全在可可身上的直哉。）
可可：不要！
（真人发动了无为转变，直哉躲避不及，被炸成了肉沫，血溅了可可一身，可可抱着抱枕，呆坐在茶几前。）
真人：对不起呀，这样黏糊糊的很难受吧。（笑着拉可可站起来）我来给浴缸放热水，赶紧冲洗一下再泡个澡吧。
（真人推着愣怔的可可进了浴室，可可毫无反应。真人只好帮可可脱掉衣服，打开淋浴器给她洗掉血渍。）
真人：你生我的气了么？
可可：（抬手擦拭脸上的血迹和眼泪）真人，我好像被骗了。男人的承诺，真的是很廉价的东西，跟肥皂泡泡一样，一戳就破了。
真人：就是说嘛。这么弱的家伙，能许诺你什么幸福呀。你没生我的气就好。
可可：不会对你生气的。（主动抱紧了真人，把脸靠在真人的胸前）毕竟属于我的那个鱼缸里，也只剩下真人了啊。
***
可可：杀了他恐怕事情会很麻烦。趁我家里那边还没人发现，赶紧离开日本去海外生活吧。
真人：哇，要去旅游啦！
可可：没什么要打包的东西，衣服和日用品什么的到了那边以后买就行……我打个车，我们去羽田机场。
真人：要去哪里呢，好期待。
可可：去机场再看有什么去免签国家的航班吧。
（计程车等在公寓楼下。可可披上外套，正准备关灯出门，又折返回客厅。）
真人：（在玄关张望）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可可：马上来。（把血迹斑斑的结婚申请书沿着印痕对折好，轻声地自言自语）我就当情书收下了哦。
***
【羽田机场】
（距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真人是第一次来机场，说着要去看看飞机的构造走开了。可可则坐在登机处等待，专心看手中厄尔多瓜的旅游手册，这时有个人在她面前停下。）
可可：（抬头吓了一跳。）咦，马上要发动恐怖袭击的人怎在这里？
夏油：我有话和你说。
可可：（想到真人就在附近，变得警惕）抱歉，我现在不方便。
夏油：（疑惑）为什么，因为你忙着要去厄尔多瓜吗？
可可：总之我没心思和你聊天，能走开吗？你很碍事。
夏油：（有点受伤）我只是想最后来临之前再和你说几句……
（观摩完飞机的真人回来了。）
（可可推开夏油，不顾一切地起身逃离，奔向远处的真人。）
可可：真人，快跑！
真人：（看到了夏油，大概明白了，无所谓地笑着）唉，估计不行了吧。
可可：求你了。快逃，我不能再失去真人了……
真人：（站在原地没有动，朝可可伸出手，掌心朝上）好，那我们一起逃。
（可可向前倾，终于抓住了真人的手。）
真人：（笑眯眯地）对不起，骗你的。除了男人，诅咒的承诺也不值得相信呀。
（在可可不理解的眼神中，咒灵发动了术式。可可的身影化作了一只白鸽。白鸽在机场内盘旋了片刻，展翅飞走了，逐渐消失在如血的残阳中。那之后咒灵和夏油杰的故事已经与她无关。再也不会被伤害，也不会再伤害别人了，从此只是兀自飞翔在天空。）
【END】
我知道多半又会有‘好短，要是写长点就好了’的评论，每次被这样说就觉得没劲，每次都会觉得再也不写东西了。我不喜欢冗长的东西，事情经过只要讲清楚就行了，所以这篇到这里就结束了。可可到最后也是一个在善与恶中间摇摆不定的暧昧角色，无法接受自己浑浊底色的纯恨战士，希望会有对上电波的人喜欢她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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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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