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安是在一种奇异的摇晃感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粗糙湿润的沙砾触感,以及鼻腔里充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海腥气。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南极基地冰冷的金属天花板,而是无边无际的、灰蓝色的苍穹,几缕云丝以不正常的速度飞快掠过。
他撑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海滩,白沙细腻,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海岸线,高大的、形态奇特的椰子树在微风中摇曳。
远处是茂密得近乎墨绿色的热带丛林,更远处,则是环绕着整个岛屿的、陡峭的黑色悬崖。
这是一个孤岛,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南极附近的孤岛。
记忆回笼——失控的K-07,穿透防护玻璃的漆黑触手,还有那句直接响彻脑海的“找到你了”……
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他被那个东西带到了这里。
“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回荡。
程予安猛地转头,心脏几乎骤停。
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浅海里,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轮廓半浸在水中。
那是由无数蠕动、交织的漆黑触手构成的聚合体,它们如同活着的藤蔓,又像是某种深海巨物的延伸,在海水中缓缓起伏。
在触手丛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更加深邃、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核心,那里,两簇幽蓝色的光芒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K-07。
或者说,是自称为“墨玄”的存在。
程予安下意识地向后挪动,手指深深陷入沙中,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绝对的戒备状态。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一根相对纤细、顶端没有骨刺的漆黑触手,如同灵巧的蛇,从海水中抬起,缓缓伸到他面前。
触手的吸盘上,吸附着几枚色泽鲜艳、形状奇异的果实,还有一只已经被处理干净、去了壳的硕大龙虾肉,看起来新鲜无比。
触手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几乎带着点试探性地,放在了程予安面前的沙地上。
然后,它轻轻点了点那些食物,又缩回了海水里。
那两簇幽蓝的光芒依旧锁定着他,似乎在……等待?
程予安愣住了。
给他……食物?
他警惕地看着那些食物,又看向海中的墨玄。
理智告诉他,未知来源的食物绝不能轻易食用,尤其是由一个刚把他掳掠到荒岛的、非人存在提供的。
见他迟迟不动,墨玄似乎有些不解。
又一根触手探出,卷着一片巨大的、如同翡翠般碧绿的叶子,叶子里盛着清澈的淡水,再次递到他面前。
动作依旧缓慢,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耐心。
程予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淡水的诱惑是巨大的。
他死死盯着墨玄,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片叶子。
水质清澈,没有任何异味。
他犹豫了一下,极度缺水的身体最终还是战胜了警惕,他小口啜饮起来。
水温清凉甘甜,瞬间缓解了喉咙的灼痛。
在他喝水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两簇幽蓝光芒的注视变得……柔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感。
接下来的几天,程予安被迫开始了他的荒岛生活。
墨玄似乎将“照顾”他当成了某种首要任务。
每天,都会有触手准时送来各种“贡品”,有时是挂满露珠的、他从未见过的甜美浆果;有时是肉质鲜嫩、被处理好的鱼类或贝类;有时甚至是用柔软海草捆扎好的、干燥易燃的柴火,以及用某种巨大珍珠母贝盛放的、可以引火的干燥苔藓。
它甚至在他休息的那片沙滩旁的岩壁上,用触手的力量巧妙地开拓出了一个干燥、避风、铺满了柔软干海草的洞穴,作为他的“居所”。
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其非人的、令人恐惧的外表格格不入,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差。
程予安从一开始的极度恐惧和抗拒,到后来的困惑与麻木。
他试图与墨玄交流,问它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但得到的回应,永远是沉默,或者只是那句低沉的回响:“你需要。” 或者 “我的。”
它的逻辑简单、原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性。
程予安站在海滩边,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
墨玄巨大的轮廓依旧半潜在不远处的海水中,如同岛屿沉默的守护者,或者说……看守。
他低头看着手中墨玄刚送来的一枚汁水饱满的红色果实,心情复杂。
他被一个可怕的、非人的存在囚禁了。
但讽刺的是,这个囚/禁者,正在用它的方式,兢兢业业地、甚至堪称“温柔”地,确保他的生存。
这种扭曲的“照顾”,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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