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尸连环案的告破，让压在靖江市刑侦一队心头的一块巨石暂时落下。上级特批了一天宝贵的“待命式休息”——无需坐班，但通讯必须保持畅通。这对于连轴转了许久的队员们来说，已是难得的恩赐。
2048年5月1日，上午，林清云家中。
没有刺耳的闹铃，没有催命的电话，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罕见的宁静与慵懒。
林清云醒来时，发现顾言清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听到动静，她转过头，微微一笑：“醒了？我煮了粥。”
简单的白粥小菜，两人却吃得格外香甜。不需要讨论案情，不需要分析线索，只是随意地聊着天，说说过去的趣事，谈谈未来的打算（尽管他们的未来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温情。林清云看着顾言清低头喝粥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填满。这是血雨腥风的刑侦生涯中，偷来的一点岁月静好。
上午的时间就在这种静谧中缓缓流逝。一起收拾了碗筷，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大多数时候只是享受着彼此陪伴的安宁。
中午，两人决定出门。去了顾言清很喜欢的一家小众餐馆，环境优雅，食物精致。吃饭时，林清云难得地没有看手机，专注地听着顾言清讲述她在国外遇到的一些奇闻异事，眼神温柔。
饭后，他们顺路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人来人往，喧嚣热闹，是另一种人间烟火气。他们像许多普通情侣一样，漫无目的地闲逛，看看橱窗里的新品，评论着路人的穿搭。顾言清甚至还拉着林清云进了一家饰品店，试戴了几款发卡，回头问他好不好看。林清云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属于这个年龄女孩子的娇俏，眼底漾开笑意，认真地点评着。
最后，他们买了两张最近一场热门电影的票。抱着爆米花和可乐走进影厅，在黑暗中找到座位坐下。大银幕上光影变幻，上演着别人的悲欢离合。林清云悄悄握住了顾言清的手，指尖微凉，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顾言清微微一愣，随即放松下来，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这一刻，外界的纷扰似乎都被隔绝在外。
然而，刑警的“待命休息”，其平静永远是暂时的、脆弱的。
电影正进行到关键情节，主角深陷险境，音乐变得紧张急促。就在全场观众屏息凝神之时——
“嗡嗡嗡……嗡嗡嗡……”
一阵低沉却不容忽视的震动声，从林清云放在扶手上的外套口袋里传出。这声音在安静的影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旁边甚至有人投来不满的目光。
林清云的身体几乎是瞬间绷紧。那种松弛和沉浸感如同潮水般退去，锐利和警惕重新回到他眼中。他深吸一口气，略带歉意地看了顾言清一眼，迅速掏出手机。
屏幕上来电显示是——“局里”。
顾言清也看到了，她握着林清云的手微微收紧，随即又松开，无声地传递着理解和支持。
林清云迅速弯腰，压低声音接听：“我是林清云。”
电话那头传来值班员急促而清晰的声音：“林队，抱歉打扰您休息！西城区‘蓝湾’酒吧街后巷，发现一具女尸，初步勘察有他杀嫌疑，情况比较特殊，需要您和顾法医立刻到场！”
“知道了，位置发我，我们马上过去。”林清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果断，没有一丝犹豫。
挂断电话，影厅里紧张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但对他们而言，已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杂音。
“有案子？”顾言清轻声问，虽然已是明知故问。
“嗯，西城区，酒吧街后巷，女尸，他杀。”林清云言简意赅，已经站起身，顺手拿起了顾言清的外套递给她，“走吧。”
顾言清接过外套，利落地穿上，将刚才那片刻的柔软妥帖地收敛起来，镜片后的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她看了一眼屏幕上还在挣扎的电影主角，没有丝毫留恋。
两人猫着腰，快速离开了影厅，将光影和喧嚣抛在身后。
从温暖的影院踏入商场走廊略凉的空气中，仿佛一步就从虚幻的安宁跨回了真实的残酷世界。林清云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一边已经开始用电话调动人手。
顾言清跟在他身侧，默默检查着自己随身的证件和可能用到的简易工具（如手套、证物袋等，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大脑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现场勘察做准备。
短暂的温馨时光戛然而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湖面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暗流。新的谜题已经出现，而他们，永远在路上。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警笛划破了午后略显沉闷的城市空气。林清云驾驶技术娴熟，在车流中快速穿行，顾言清则在一旁持续接收着现场传来的更多照片和初步报告。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林清云问道，目光紧盯着前方道路。
“还没有。现场没有找到钱包、手机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技术队正在尝试指纹和面部识别。”顾言清看着手机屏幕上传来的尸体近距离照片，那凝固的诡异微笑在高清镜头下更显瘆人，“尸体被发现时就是这个姿势，双手交叠，双腿伸直，非常……规整。像是被人精心布置过。”
“白色王后……”林清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挑衅，还是某种仪式？”
“都有可能。凶手心思缜密，现场几乎没有留下除死者以外的明显脚印和指纹，后巷虽然是监控死角，但出入口的监控排查也需要时间。”顾言清分析道，“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将尸体摆放在酒吧街后巷这种虽然隐蔽但并非完全无人经过的地方，似乎有意让尸体在一定时间内被发现。”
“他在向我们展示他的‘作品’。”林清云眼神冰冷，“或者说，他在开启一场他设定的‘游戏’。”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蓝湾”酒吧街后巷的入口处。警戒线外已经聚集了一些好奇张望的路人和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都被警察拦在了外面。
林清云和顾言清下车，一股混杂着垃圾、消毒水和隐隐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人在同事的引导下，再次穿过警戒线，踏入那条阴暗的巷道。
技术队的同事仍在紧张地工作，闪光灯不时亮起。那具女尸依旧维持着那令人不安的姿势躺在原地。
顾言清戴上口罩和更专业的手套，拎着法医勘察箱，径直走到尸体旁蹲下，开始了更细致的现场检验。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死者的眼皮，观察瞳孔；检查口腔、颈部；用镊子轻轻提取死者指甲缝里可能存在的微量物证。
林清云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墙壁上的涂鸦、地面上的水渍、垃圾箱的摆放位置、可能的血迹喷溅痕迹。他的视线最后落回那枚被装进证物袋的白色王后棋子上。
“林队，”一个年轻刑警走过来，低声汇报，“初步询问了报案的那个环卫工人，他是下午一点左右过来清理这片区域的垃圾箱时，闻到异味才发现尸体的。他说之前没注意到异常。”
“周边酒吧呢？凌晨到清晨的监控都在调取了吗？”
“已经在做了，但这片区域监控覆盖率不高，而且很多是私人安装，角度和清晰度都不理想。酒吧的工作人员也正在陆续接受询问，但目前还没人表示认识死者或者注意到异常情况。”
林清云点了点头，走到顾言清身边：“有什么发现？”
顾言清抬起头，眼神凝重：“死亡时间可以进一步精确到昨晚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死者年纪在二十到二十五岁左右，衣着品牌普通，但保养得很好。除了这个诡异的死后表情，体表确实没有明显外伤，无抵抗伤，无性侵迹象。初步判断，死因可能并非暴力打击或窒息。”
“不是暴力致死？”林清云皱眉，“那是什么？”
“需要解剖才能确定。但我注意到她的瞳孔有轻微缩小，口鼻部位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刺激性气味残留，我需要回去用仪器检测。”顾言清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她的双手和双脚腕部，有极细微的、可能是被某种柔软织物束缚过的痕迹，但勒痕很浅，不像是为了控制她行动而进行的强力捆绑。”
“柔软织物束缚……摆姿势……”林清云沉吟着，“凶手是在她死后，或者濒死时，才对她进行了摆布。这个微笑……”
“面部肌肉僵直，是死后形成的。但形成原因不明，可能是药物作用，也可能是……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手段。”顾言清站起身，示意助手准备将尸体运回法医中心进行解剖。
就在这时，林清云的手机再次震动。他接听起来，听了片刻，脸色微微一变。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他看向顾言清，语气沉凝：“局里刚接到报告，今天上午，城南一个高档公寓内，一名独居的年轻男性被发现死亡。现场……同样发现了一枚国际象棋的棋子。”
顾言清瞳孔微缩：“什么棋子？”
“黑色的骑士。”林清云深吸一口气，“死者也被摆放成特殊的姿势，脸上……带着类似的微笑。”
顾言清的心猛地一沉。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被装入尸袋的女尸，又看向林清云。
“不是单独的案件，”她轻声道，语气肯定，“这是一个系列。‘王后’和‘骑士’……凶手在用棋子标记，他在下棋。”
林清云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之前的疲惫和短暂的休闲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仿佛能感觉到，在城市的某个阴影角落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已经优雅地落下了第二子。
“通知所有单位，并案调查！”林清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棋盘杀手’……我们有的忙了。”
新的风暴，以超出所有人预料的速度和形式，骤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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