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8年4月11日,下午两点,市局法医解剖中心。
冰冷的无影灯照亮了解剖台,年轻男性的遗体静静地躺在上面,褪去了所有衣物,也褪去了生前的所有秘密表象。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本身的气味。
顾言清和她的助手聂鑫,以及其他两名法医助理,已经穿戴好了全套防护服、口罩和护目镜。顾言清站在主刀位置,聂鑫在她身侧担任副手并负责记录。
“开始解剖。”顾言清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冷静而清晰,宣告着探寻真相最关键一步的开始。
她拿起解剖刀,刀锋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寒光。沿着标准Y字形切口,她熟练地划开皮肤、皮下组织和肌肉,暴露胸腔和腹腔。聂鑫全神贯注地看着,学习着老师每一个精准而克制的动作。
“胸腔积液量较多,淡红色,符合溺水过程中肺毛细血管压力增高、液体渗出的病理改变。”顾言清用吸引器吸走积液,一边操作一边讲解,“但注意观察,心包膜完整,心脏表面……未见明显出血点。初步排除急性心脏压塞或大面积心肌梗死导致的猝死落水。”
聂鑫点头,快速在电子记录板上标记着重点。
打开腹腔,顾言清仔细检查各个脏器:“肝脏、脾脏、肾脏……位置正常,表面光滑,未见破裂出血。胃内容物……”她小心提取了胃内残留物装入证物瓶,“量约200毫升,可见未完全消化的米饭、蔬菜纤维,初步判断进食后2-3小时左右。这有助于我们推断死亡时间,结合尸僵、尸斑等情况,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也就是4月10日晚上9点到11点之间。”
聂鑫认真记录,她知道,胃内容物的分析对于划定死亡时间窗口至关重要。
接着,顾言清将重点回到了那个最可疑的颈部伤口。她小心地逐层解剖颈部后方的肌肉和组织。
“聂鑫,注意看这里。”顾言清用镊子指向暴露出的创道,“创道深约4.5厘米,方向略微向上,避开了颈椎骨,直接指向了延髓与脊髓连接区域。”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内容却让聂鑫心头一凛。
“这个深度和方向……”聂鑫屏住呼吸。
“没错,”顾言清肯定了她的猜测,“创道内可见少量组织间出血,说明是在生前造成的。虽然伤口极其微小,但位置非常刁钻和危险。延髓是生命中枢,控制心跳和呼吸。即使是一个微小的刺创,如果造成局部水肿或轻微出血压迫,都可能导致呼吸心跳的迅速抑制,甚至瞬间死亡。”
“所以,这很可能就是致命伤?”聂鑫问道。
“高度怀疑。这解释了为什么死者会无声无息地落入水中,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他可能是在极短时间内,甚至瞬间就丧失了意识乃至生命。”顾言清用探针仔细测量着创道的每一个细节,“凶器……应该是一种非常尖锐、细长且坚硬的物体,类似长针、粗锥子或者特制的尖锐刺器。创口边缘非常整齐,说明凶器表面光滑,几乎没有阻力。”
她提取了创道周围的组织样本,准备进行进一步的病理学和毒理学检验。
随后,顾言清又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双手。“指甲缝里的异物,初步观察像是某种纤维和组织碎屑。”她小心地用专用工具刮取出来,分别放入不同的证物袋,“送去微量物证实验室,分析成分。这很可能是他在遭受袭击时,抓挠凶手留下的。”
全面的解剖持续了数个小时。最终,遗体被仔细缝合。
顾言清脱下沾满血污的手套和防护服,走到洗手池边,一边仔细清洗,一边对聂鑫总结初步结论:
“目前来看,死者符合溺水死亡的某些外部特征,但其根本原因,极有可能是颈部后方那个精准的刺创导致其迅速丧失行为能力后落水。这是一起伪装成溺水或意外的他杀案件,凶手手法干净利落,对人体结构有一定了解,可能具备一定的医学或解剖学知识。”
她擦干手,看向聂鑫:“我们的报告,将是推动案件定性最关键的依据。通知林队吧,可以初步断定,这是一起恶性凶杀案。”
聂鑫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她明白,这份尸检报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刑侦工作的方向将因此彻底改变。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顾言清看着聂鑫给林清云发电子版尸检报告过去之后,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给林清云打电话“喂,清云,聂鑫把花强工业大学的尸检报告发你了,查清受害者的身份了吗”
“查到了,死者名叫陈默,是花强工业大学物理系的研究生,导师是周尤筱教授。最近正在参与一个重点实验室项目,情况比较复杂。”清云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一丝凝重,“另外,他手机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案发当晚十点二十三分,定位在校园东湖附近,和发现尸体的位置吻合。”林清云抱着手中的泡面狠狠嗦了一口
顾言清将白大褂挂好,听着电话那头林清云吸溜泡面的声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周尤筱教授?那个在凝聚态物理领域很有名的院士候选人?”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一个物理系的研究生,死于精准的颈部刺创……这组合有点意思。”
“没错。”林清云咽下嘴里的面条,语气恢复了工作中的锐利,“已经派人去接触周教授和他的实验室成员了。另外,技术科那边对手机和那只手表的初步结果也出来了。”
“哦?”顾言清来了兴趣,“有什么发现?”
“手机进水严重,芯片修复需要时间,但SIM卡的数据恢复了部分。最后几条通话记录里,有一个频繁出现的号码,经过核实,属于一个名叫‘苏晓’的女生,是陈默的同门师妹,也在周教授的项目组里。我们已经通知她过来配合调查,应该快到了。”
“那只手表呢?”
“手表是旧款的智能表,表带是被人为用力扯断的。虽然表盘有磨损,但我们在表壳缝隙里提取到了微量的皮屑组织和汗液残留,已经送去和死者DNA进行比对,同时也和苏晓的DNA进行比对。结果明天才能出来。”林清云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老顾,你那边确定的凶器,有没有可能是……某种特制的工具?物理实验室里,尖锐的、金属的玩意儿可不少。”
“不排除这种可能。”顾言清冷静地分析,“根据创口形态,凶器需要极细、极坚硬、表面光滑。某些实验用的探针、特制的螺丝刀甚至自制的金属工具都有可能。关键是使用它的人,需要具备一击致命的精准度和力量,以及对解剖结构的了解。”
“了解。我这边会重点排查周教授实验室的成员,特别是这个苏晓,以及他们能接触到的所有可能作为凶器的物品。”林清云那边传来收拾泡面桶的声音,“你的报告是关键,坐实了他杀,我们的调查范围就能精准收窄了。”
“嗯,有需要随时沟通。指甲缝里物质的DNA和成分分析,我这边会催一下,尽快给你结果。”
挂断电话,顾言清揉了揉眉心。物理系研究生、重点实验室、精准的刺杀、断裂的女式手表、关系密切的师妹……线索像散落的拼图,正在逐渐靠拢。她看向解剖室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名叫陈默的年轻生命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沉默,正在被这些科学证据和刑侦努力一点点打破。
与此同时,市局询问室外,一个穿着朴素、眼眶通红的女生在女警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她看起来十分紧张,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正是陈默的师妹——苏晓。
林清云站在单向玻璃后,观察着这个女孩。她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白皙皮肤,与周围的肤色略有差异,像是长期佩戴饰品留下的痕迹,而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案件的齿轮,在夜色中加速转动起来。真正的较量,确实才刚刚开始。
林清云没有立刻走进询问室,她透过单向玻璃,又观察了苏晓几分钟。女孩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是一种防御和紧张的姿态。她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角,但眼神并非全然的悲伤,偶尔会快速扫视房间,流露出不安和警惕。
“小张,”林清云对身边的警员低声吩咐,“去查一下周尤筱教授实验室最近的项目情况,特别是陈默和苏晓具体负责的部分,以及……有没有任何涉及学术纠纷、数据剽窃或者利益冲突的传闻。”
“明白,林队。”
林清云整理了一下衣领,推门走进询问室。她脸上带着适度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将一杯热水推到苏晓面前。
“苏晓同学,别紧张,我们只是例行了解一些情况。”林清云在她对面坐下,“你知道的,你的师兄陈默,不幸去世了。”
苏晓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我……我知道……警察叔叔通知我的时候,我……我都不敢相信……”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据我们了解,你和陈默关系很好?经常联系?”林清云翻开笔录本,语气平常地问道。
“是……我们是同门,又是一个导师,经常一起做实验、讨论问题。”苏晓吸了吸鼻子。
“案发那天晚上,4月10号,你和陈默联系过吗?”
苏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低下头,捧着水杯的手指收紧:“联……联系过。他晚上九点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些实验数据不太对,想找我聊聊。”
“聊了什么?你们见面了吗?”林清云追问,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
“没……没见面!”苏晓猛地抬头,声音有些急促,随即又意识到失态,放缓语速,“就是在电话里聊的,说了说数据的问题,大概……大概十几分钟就挂了。”
“哦?电话里十几分钟就解决了?”林清云看了一眼手上的资料,“可是根据通话记录,你们最后一次通话是在晚上九点五十分开始,持续了将近半小时。而且,基站信号显示,他当时已经在东湖附近了。他有没有在电话里约你去湖边见面?”
苏晓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用力摇头:“没有!他真的只是问我数据的事!挂了电话我就一直在实验室整理东西,没去过湖边!”她手腕上那道白皙的印记,因为她的激动而更加明显。
林清云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手腕,没有继续追问通话内容,而是突然转变了话题:“苏晓,你的手表呢?”
“啊?”苏晓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空荡荡的手腕,眼神闪烁,“手表……手表坏了,我……我送去修了。”
“坏了?什么时候坏的?在哪儿坏的?”林清云的语气依旧平稳,但问题却一个接一个,不容喘息。
“就……就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下……”苏晓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警员探头进来,对林清云使了个眼色。林清云对苏晓说了声“稍等”,便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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