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峙屏着呼吸,一手持着奶瓶,另一只手僵直悬在半空,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指腹传来奶瓶温热的触感,以及小狗吮吸时带来的微小的震颤。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另一个生命对他的依赖。
庄歆似是察觉出他的紧绷,悄悄用胳膊肘杵了杵他的手臂。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耐心道:“没事,你稍微松点劲,它能吸得更顺。”
听了这话,陈峙依势将小臂放低,刚好贴在保温箱边缘,没再乱晃。
小白狗的头也随着奶瓶移动慢慢垂下,卷舌喝奶的动作看起来更轻松了。
庄歆注意到它的变化,心生喜悦。
她忍不住抬头想同陈峙分享心情,正见到对方上身微微前倾,眼睛紧盯着奶瓶,碎发下的眉头微拧,神情专注而认真。
“好可爱。”
庄歆喃喃出声。
陈峙没抬头,但也接了话:“嗯,它很可爱。”
“不是。”
“我是说你。”
“你也很可爱。”
庄歆轻声道。
闻言,陈峙愣住了。
他急促地偏头咳了一声,试图找回话题,却不知作何反应,差点没抓稳手中的奶瓶。
气氛一下变得微妙且暧昧。
小白狗似乎也被这氛围所感染,心满意足地咂咂嘴,赖在庄歆手里不动了。
庄歆收回视线,搓了搓手中的小白球,轻声问:“吃饱啦?”
她轻手轻脚地将小白狗放回保温箱,指尖触上它通粉的皮肤,而她自己的耳尖,此刻也泛着同样的颜色。
“它吃完没?”
医生凑过来,看了眼保温箱。
确认小白狗状态不错后,目光又转到庄歆和陈峙身上,“搞得可以啊,正好,我有话跟你俩说。”
他说着便转身回到电脑前,庄歆率先迈步跟了过去,陈峙紧随其后。
医生打开桌面上的病历,对庄歆道:“小白状态蛮好的,等再长大一点就可以接到家里去养,你看看是自己接回去还是联系机构找领养?”
医生的询问落下,庄歆却沉默了。
自己养?
还是找领养?
两个方案的利弊在庄歆的脑中重现,可她难以抉择。
循着纠结的源头,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乎的好像并不只有小白狗的未来。
还有在与它相处中,同陈峙一起构筑的“我们”。
一起发现、一起送医、一起喂奶,与小白狗在一起的每个画面,期间都有他的身影。
而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悄悄把对方划入自己的未来。
她没选择给出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身旁的人。
“陈峙。”庄歆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郑重,“是‘哈罗’把它带到我们面前的。”
“我想,这或许就是它与我们的缘分。”
“所以…”她认真地同他对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
如一记重锤落下,陈峙的神情倏而有了变化。
他低下头,眼底满是诧异。
巨大的震惊与喜悦后,心却逐渐被慌乱填满。
一起照顾?他能做到吗?
陈峙在心底叩问自己。
可他变身哈罗后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凭什么去一起承担另一份生命的重量。
陈峙猛地想摇头拒绝,但当他抬起头,入眼的是庄歆期盼的神情。
他张开口,话语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无法否认的是,庄歆向他绘制了一幅美好的未来蓝图。
他终究抵不过自己的内心,迫切渴求一起共筑的未来。
可眼下,他却被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困扰。
庄歆会接纳吗?
他还能有勇气坦白吗?
一番激烈的挣扎后,口罩下终于有了明显的动静。
“我…”
“叮铃—”刺耳的电话铃声在此处突兀地响起,陈峙显然顿了一下,被迫从纠结中抽离。
只见他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后便拘着身子,留下一句“抱歉,我接个电话”后匆匆离去。
庄歆“哎”了一声,迈出步子,下意识伸手去捉,张开的五指却在半道中蜷起。
什么嘛,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好歹给个回答再走呀。
她失落地努了努嘴,肩膀可见地垮了下来。
见状,医生调侃道:“真不是你男朋友?”
“真的,我们只是邻居而已。”
庄歆尴尬地摆手解释。
“那你俩绝对有戏。”医生乐呵呵地冲她笑,“刚你扶着小白的时候,你邻居的视线就没在你脸上下来过。”
听着他这样说,庄歆倒红了脸。
联想起陈峙每次认真时的专注神情,她的心怦然加速,咚咚咚在胸腔里跳得起劲。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不自觉地扣紧撑在诊台上的手掌。
“还…还没确定呢,别这么说。”庄歆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连忙转移话题,“医生,那小白狗后续怎么搞?”
“放心,手续都办好了。”医生笑着在病历本上利落地签完字,将单子递给她,“等它再长一段时间,你们小两口…咳,你俩后续可以随时把它接回去。”
“我们真不是…”
庄歆的解释到了嘴边,却在医生那一副“看破也说破”的表情中败下阵来,最终只能红着脸,快速接过了单子。
道完谢后,她直接朝着陈峙离开的方向走去。
陈峙伫立在门外,仍在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紧皱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他立马抬起头,快步到了她的身边。
“抱歉,家里临时来了电话。”
“没关系的,你要先走吗?”
“对。”陈峙低头看了看表,没敢直视庄歆的眼睛,“我爸叫我回去一趟,我得先回老家处理下。”
“哎,好,那你注意安全。”
陈峙匆匆点头,行至车前。
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拉开车门时,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瞬,踌躇后,最终还是直接关上了门。
庄歆站在原地,礼貌地同他挥手告别,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消失在车流中。
她盯着渐行渐远的轿车,心里空落落的。
难掩的失落也就此将她掩埋。
庄歆低头看向手中的诊单,先前所畅想的未来,此刻已是悬而未决。
——他还没说他的答案呢。
轿车在高速上行驶着,速度飞快,化成一道闪电从城区窜入郊区,驶进深林中的别墅前。
“砰”一声,大门被猛地推开,庭中栖息的鸟雀惊起,四散飞去。
“爸?爸!你怎么样?”
陈峙焦急叫喊着,目光不断地在厅内搜寻。
“你还知道回来!”
一声厉呵从头顶砸下,陈父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神态上无丝毫的病容。
陈峙的心瞬间沉下去,几乎是下意识想转身就走。
他硬生生地刹住脚步,强压着怒火道:“你叫我回来,就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陈父一步步走下楼梯,步伐沉重,“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三天两头见不到人,一身的怪癖!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才只晓得躲躲藏藏!”
“我心里有鬼?”陈峙重复着这句话,嘴里呲出一声冷笑。
他环视着周遭布满诡异阵法与符咒的客厅,最终又将视线转回陈父的脸上,“所以,你就是想‘审问’我?”
“审你?我是要治你!”
陈父猛地一拍栏杆,指着他怒斥,“你刘叔认识了一个大师,今天就来给你治治!我看你就是中了邪,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峙冷冷看着他,“现在这样,我现在怎样?不符合您心意,在你眼里就只是彻头彻尾的怪物是吗?”
“你!”
陈父快步到儿子面前,扬起手,巴掌眼见着要落下来。
“老陈!”
陈母匆匆赶进屋,身后还跟了几个穿着长袍的大爷。
见到陈父真要下手,她急忙上前用手去拦:“老陈,说好的今天不动气的!”
她转向陈峙的方向劝道:“小峙,你也少说几句,你爸有高血压,经不起折腾!”
陈峙抿着唇,身体不住颤抖,手被攥紧成拳后又松开。
他努力深吸了几口气,狠狠偏过头,不说话了。
陈父从鼻子里“哼”了声,转身指挥着“大师”们开启驱邪仪式。
不顾陈峙反对,穿着长袍的几人强行将他按在椅子上。
符纸燃起,咒语伴着灰烬萦绕在他的身侧。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陈峙的尊严上践踏。
他闭上眼,将自己彻底封闭。
耳边是听不懂的咒文,鼻尖是呛人的烟味,身体被几双手牢牢按住。
而他的“灵魂”,终是冲破了肉|体的束缚,飘至半空,冷眼旁观这场由他至情之人主导的闹剧。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那骇人动静平复之后,一切终于结束了。
大师们拿着红包满意离去,屋子里只剩下这一家三口。
“喧闹”过后,周边直接沉入死寂。
陈峙睁开眼,缓缓地站起身。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径直向门外走去。
“站住!”陈父在他的身后喝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陈峙的脚步停在门边,身体僵直,扶着门框的手猛地爆出青筋,而又颤抖着松开。
“结束了…”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
陈父绕到他面前,再次用审视的语气向他宣判了“罪证”。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
“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
“永远都在给别人添麻烦,永远都这么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
听到这个词,陈峙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他的嘴角微微抽搐,既想笑,又想哭。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目光直直落在前方,眼神空洞。
“我知道了。”
他拉开门,绕过面前的两人,走出了家门,将一切隔绝在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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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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