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纷扰,如同在梦境中上演一出看过无数遍的皮影戏,熟悉却不真实。
白洛星刚想说能不能换一幕,忽然感到胸口滞塞闷痛,翻身咳出一口血,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床边之人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银针刺入他身前穴位,他“嘶”地倒吸一口气,还没看清周围环境,便脱力躺倒。
白洛星冲那人无奈苦笑:“婆婆,能不能麻烦您……下手轻点。”
白婆婆面无表情地又刺下几针,灵力通过银针缓缓推入白洛星体内,安抚着混乱的气血:“疼就说明还活着,若是何公子再晚一点告诉我们,谷主您连这几针都不用受,我们可以直接为您准备后事了。”
白洛星心里叫苦,知道白婆婆这次是真的动怒,连敬称都用上了。
刚咳出心肺瘀血,他仍感觉有些头晕,捏着额头,试图解释自己不是不想联系他们,只是修为尽失没有能联系到天机谷的手段。
然而白婆婆气的却不是这点:“当初您离开前,我曾说过您旧伤未愈须得好好调养。如今百年过去,伤势反倒更加严重,看来您一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缓缓收针,动作终于是轻柔了一些:“如今谷主既然回来了,便回谷里好好休养,治不好就不必出门了。”
白洛星心虚地移开视线,正好和不远处朝晖清澈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朝晖啪嗒啪嗒地小跑过来,趴在床头喊了声“哥哥”。
她穿了身短袖红襦白裙,裙摆绣着山茶花的纹样,头发梳成双丫髻,缀了珍珠金线串成的坠子,在鬓角摇摇晃晃。若无视头发颜色,看着跟外面富贵人家的小女儿倒没什么区别。
白婆婆慈爱地摸了摸朝晖的头发,对白洛星的语气也温和许多:“你躺了十天,小姐就守了你十天。虽然不知道小姐是何来历,但你既然认了她作妹妹,就该担起哥哥的责任来,可不能再不管不顾。”
朝晖不知道听没听懂白婆婆的话,在旁边重重点头,看向白洛星的目光都变得坚定起来。
被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洛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闭眼投降:“是我错了,我一定听话。”
看他这副样子,白婆婆再生不起气来,轻轻叹息道:“少爷,若你母亲还在,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心疼的。”
白洛星朝反方向偏过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沉默了很久,才发出沉闷的“嗯”声作为回应。
白婆婆见他虽然清醒,人却仍显得困倦,终究不忍心说太多,便要起身让他好好休息,忽然听他问道:“婆婆,谷里还好吗?”
当年白霄云身故,白洛星匆匆继任天机谷主之位,却心灰意冷,整日在自己房中枯坐,看不出多少生气。
白婆婆和王伯每日忧心忡忡地看顾着他,却还是没挡住某天他突然独自离去。
他只言自己还有未竟之事,请两位长辈代为执行谷主之责,待他做完要做的事情,自然会回来。
彼时天机谷内部刚刚经历过白霄云对周旻天势力的清洗,正是人人自危内部空虚之时,白洛星走后,竟连个化神期都找不出来。
白婆婆与王伯商议过后,决定闭谷自封,一是以谷内外众多防护大阵阻隔外部的窥测和渗透,二是趁机从新人中培养出一批忠诚于新谷主的中流砥柱,三则是让白婆婆能安心闭关。
白婆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少爷放心吧,谷中一切都好。王管家收了个弟子替他打理谷外的属地和资产,我也已晋升化神。”
白洛星微微弯起眼睛:“那真是恭喜婆婆。”
白婆婆功法特殊,在元婴期蹉跎了漫长岁月,她晋升化神,那便不是一般化神期能打得过的。若无意外,天机谷有她坐镇,又能安稳至少百年。
“此处是王管家临时买下的居所,很安全。少爷只管安心调养身体,等状态稳定了再回谷里。说起来,这一次修为尽失也不一定是坏事,正好将沉疴旧疾一并治好,不再留下隐患。”
白洛星身上的很多缠绵旧伤,都是因为没有好好治疗就急着修炼导致的,就像制作瓷器,若胎坯有破损,烧制后就会留下难以修复的裂痕。
朝晖似乎感觉到他心情不佳,也学着白婆婆拍了拍他的手。
“我没事,”白洛星对她笑了笑,“你去玩吧,不必守着我。”
白婆婆起身,牵起朝晖的手:“我带小姐出去逛逛,等下王管家回来,我再让他来见你。”
白洛星轻轻点头,长长舒一口气,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白婆婆刚带朝晖走进院子,见到王伯与一名身穿黑红色衣裙的少女一同迈进院门。
那少女看到朝晖,眼睛发亮:“大长老,您要带小姐出去玩吗?还是让我去吧。”
这少女是王伯的弟子白雪,白婆婆知道她在屋子里待不住,不是找个屋顶晒太阳就是买各种衣服首饰打扮朝晖,便点点头放她去了。
白雪兴高采烈地抱起朝晖,一溜烟地跑远,看那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在抢孩子。
天安县前几日因为出现一副辰空的画作,引来许多外地的收藏家与低阶散修,难得地热闹了一把。听说这幅画最后被县令公子买走,转头献给流云宗的一位大人物,给县令换了个调职的机会。
源溪两岸游人交织,很多小商贩就地摆摊,五花八门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姐,要不要去成衣店看看?”白雪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朝晖疯狂摇头,十天来她已经陪白雪去了十一次成衣店,买了二十多套衣服,整整齐齐摞在自己床边的柜子里,穿都穿不过来。
“那我们去绸布店看看,有喜欢的料子,我找裁缝给小姐做一套小袄秋天穿?”白雪锲而不舍。
朝晖停住脚步,定定地望着河边一个小摊。
白雪看过去,发现那是个卖各种小饰品的摊子,摊主正坐在后面埋头打流苏,看起来这些饰品都是她自己亲手制作,用料算不上名贵,胜在造型配色都殊为别致。
朝晖松开白雪的手,小跑过去,挑出一条发带仔仔细细地看着。水蓝色发带上绣着祥云与仙鹤的图样,发带尾端挂了白玉珠和长长的流苏。朝晖拿在手中摇晃,流苏便随之飘舞。
“小姐喜欢这条发带?”白雪捏着下巴思忖道,“对小姐来说似乎长了点,或许可以找人裁剪一下——”
朝晖摇头,紧紧握住发带,睁大眼睛,冲白雪认真说道:“给哥哥。”想了想又补充,“去布店,给哥哥做衣服。”
白雪笑出声:“小姐是想送给谷主?那我可要好好地为小姐参谋一下。”
她从摊上挑拣出几件适合小姑娘戴的首饰,连同那条发带一块,跟摊主谈了个打包价。
朝晖没管其他的首饰,把发带仔仔细细地折好收进自己腰上挂的储物袋,然后仿佛发现新世界一般,目光坚定有神地大步向前:“去买布。”
看到王伯红着眼眶打开大门,何芥舟心下了然:“他醒了?”
王伯点点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重重叹口气:“少爷身子还虚,您……别太跟他生气。”
“我气什么?”何芥舟微笑,“他不要命的样子我见太多了,懒得生气,白白损害自己心性。
“王伯您去忙吧,我自己去找他。”
何芥舟轻车熟路地穿过连廊,推开白洛星房门,见他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桌旁,端着杯清水,很热情地招呼道:“哟,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几日不见,佛子大人看着更加丰神俊朗了。家宅贫寒,只能请您喝杯白水,别嫌弃。”
何芥舟从抽屉里取出一罐茶,十分娴熟地为自己泡上:“你身上有伤,白婆婆不让你喝茶,我可不陪你。”
白洛星试图偷他的茶,被拦住也不在意,干脆抱着自己的清水当茶品,又不知从哪摸出一盒点心,一边推过去一边念叨:“我才不像你小气吧啦的,连口茶水都不肯分享。”
见他去了趟九重天,性子倒是比百年前开朗许多,何芥舟只觉得好笑:“看来你在九重天挺寂寞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现在才这么多废话。”
“别想套我的话,”白洛星眯起眼睛,“我不会告诉你我在九重天干了什么,免得你笑话我。”
何芥舟深深地看他一眼:“但是有件事情我要知道是不是与你有关。”他缓缓放下手,“最近一段时间,修仙界与九重天的联系断了。原本各门派以为是九重天懒得回应下界传信——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直到有宗门到了向上面进献供奉的年份,才发现竟然完全联系不上九重天的仙人,连贡品都送不上去。”
何芥舟的眼神逐渐严肃,作为修仙盟盟主,他必须搞清楚这背后的原因和隐患。
白洛星歪头笑了笑:“是我干的。”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满不在乎,“我封锁了九重天。”
他拈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着,目光如无风的湖面:“按照九重天和下界的时间流速来看,至少十年内,那些仙人不会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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