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件极端无聊的事。
其实谢清也不至于无事可做,这段日子陆家舰队的人都和他熟悉了不少,陆承带队出去了,其他留守的人对他反而越加热情。
他往活动室走,就有三三两两的人招呼他,问他要不要试各种器械——他每天趁大家结束后在训练场独自翻飞的身影,倒也被这些人看在眼里——怎么说呢,陆队喜欢的omega果然也不同凡响。
所以别说陆承只要去一周,哪怕是一个月,谢清也不至于闲着。
可谢清偏偏就时不时要走出来站在甲板上,呆立着眺望一望无际的蓝天。
嗯,是陆承离开的方向,虽然此时此刻,他并不确定陆承已经转向了哪里。
这种眺望无聊且没有意义,谢清站着的时候都很难想象自己到底是在干嘛——又不能把陆承给望回来。
但还是站着没动,仿佛被海风拉扯着挽留。
日子好像无波无澜地就这么溜走了,虽然他实在觉得有点慢。
他的心情是在一瞬间被一道划破蓝天的黑影搅动的。
如同石子被掷入一潭深绿的泉水,瞬间激起道道涟漪。然后就是流水潺潺、春汛如洪、春雨激荡。
他急急向前迎去。
下来的却不是想见的人。
崔锦跳下来,脸上挂着彩,面无表情,平添几分凶厉。
见到谢清时这崔副官倒立刻变回来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找陆承啊?他还没呢。不过,我们赢了,他应该过会就回来。”
不同于陆承以常规巡逻的名义去三角区,崔锦倒是很高调地和楚洵在主战场并肩作战,几乎向所有人自己站在那一边。
纵然谢清对于东区本土势力的弯弯绕绕不甚清楚,也知道在公然掺和到其他家族局势并不明晰的继承人之争中实在称不上明智。
也是稀奇。明明崔锦平日里一副笑模样,看着就滑不溜秋。
但谢清此刻心头一片空落落的,无暇去深究他人的情况。
眉目明艳的omega陡然面露失落时,仿佛周身的空气也跟着沉静下来,格外引人注目。
崔锦便额外说了句:“陆承应该给你中控权限了吧?给了的话你可以去看看他在哪。”
谢清稍稍顿了一下。
陆承是给了他这个权限的,不过他私下里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太过。
他毕竟还是一个外人。陆承这样,也不知是对自己自信太过,对他纵容太过,或许是兼而有之。
何况满打满算也才认识几个月……即便陆承这样慷慨,他自己也得避嫌。
偶尔他也会暗自揣摩,陆承这样弄,叫同僚怎么看他嘛——东区不像西区是家族掌权人的一言堂,还有很多规范需要遵守。换做更相近的上星域,他哥哥要是这么干,第二天就可以被拎上媒体头条上迎接狂风暴雨。
可他实在想念陆承了。
于是谢清略微踌躇地追问一句:
“这样好么?”
“哪里不好?”崔锦莫名其妙,“你是他伴侣,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伴侣的分量,听上去远重于男朋友,更遑论说情人。
原来陆承平时都这么和他们介绍自己的。尽管自己后颈上还带着别人的标记呢。
谢清觉得自己应该很是雀跃才对,却不知为什么,走向控制舱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还差点一脚踩空,没进门就快摔了一跤。
这一脚倒把他的心踩实了一点,不再想些他触手可及而又急于逃避的未来,只专心看向光屏。
代表陆承的小小点位停滞在三角区外,稍微过了界,在西区的地盘。
其实交界点附近都堪称模糊地带,也并非具体属于哪方,没有纷争时各凭本事探测。
所以越界并不算什么,但谢清没来由地心中一跳。
他戴上模拟镜,进入三维实景图,试图和陆承感受同一片海风。
一座孤岛被巨浪狂暴冲击,看上去渺小羸弱,却岿然不动,将广袤的海洋一分为二。
落点在岛上。
而从岛上远眺,有一道高耸入云的黑影。
黑影?
定睛一看,是远方的星站里的信号塔。
谢清感觉眼睛模糊了一瞬,黑塔变成了重影,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就在这一刻,岛边上虚拟的海浪汹涌而至,似乎将咸腥的湿润味道冲进了他的鼻腔。
永不停歇的浪声,由远及近的不详的低语,幽暗的天窗……
手腕上紧紧的束缚和脚踝上火辣的疼痛。
他张嘴想要呼喊——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一张口,就感觉到唇角边撕裂般的痛感,和火烧火燎般的腥味。
眼睛极为干涩,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复撕扯他的眼皮、灼烧他的眼球。
很困倦,很疲惫,却仍要强撑着,睁大眼睛,仿佛一睡下去,什么东西就会永远碎裂消失,无影无踪。
四周昏暗,唯有寥寥天光,是狭窄天窗的施舍。
望向天窗,目之所及,是无边无际而又无望的蓝。
以及一道极为朦胧的、仿佛只出现在梦中的高高的塔。
看到塔的一瞬间,四下轰鸣,几欲挣脱奔赴。
却只是徒劳地挪移,将雪白的皮肤蹭上灰渍、勒出红痕。
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猛然蹿出来,恍如剧烈的洪流,将他的大脑冲得发僵,将胸口撞得沉闷,连呼吸都一窒。
还没完。
一阵天旋地转,恍如镜头调转。
隐约有甜美的香气传来,这是他极为钟爱的面点,爱人每天都清晨起床给他做。
就在这温软香味的裹挟中,他捡起一封轻薄到透光的信纸,闻到了极为浅淡的甜腻的味道。
不知名omega的信息素味。
信件不止一封。
信息素不止一种。
又是很纷乱的碎片。
太吵了,像置身于山谷,两侧都是轰然炸落的碎石,头晕目眩,满耳嗡鸣。
最后零零碎碎地捕捉到几句话。
含着怒意,又混杂着爱与怜:
“你对我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期望吗?”
“我真的很累……你不该这么对我。”
那人面容看不真切。
谢清一个激灵,狠狠甩开了模拟镜。
金属磕在地面砰的一声响,他动都没动一下。
很久,理智才回笼。
他闭着眼睛,十分缓慢地捋清思绪——
想起来了,这座岛是上下星域即将关闭来往通道时他被困住的地方。
还不止一次——他其实成功逃过一次。
只是跌跌撞撞地回到当时的住处,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连一点他所依赖的信息素都消散殆尽。
如果不在慌张中先向着唯一熟悉的地方奔去,也许他还能在最后一秒赶上星舰。
后来什么的都忘了,再睁眼是一样的锁链,一样的天窗。
他尚有强烈的生存意志,却连跑都不知道往哪跑。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却已经明白当地势力对付他一个形单影只的omega实在轻而易举。
真正的孤立无援。
然后就是段晖、段寻……再看到季汀和的消息时他已经在段家过了一阵子。
不是私信,只是新闻和访谈。上星域科技新贵,容光焕发,风采卓然。
说来也好笑,虽然是他先拉黑一切联系方式负气离开,但直到看见那张照片之前,他才真切地感觉到——在那个他兀自惊心动魄的夜晚,季汀和是真的已经登上了回程的星舰。
——也许还带着来时他们所期待的合同或协议,满载而归。
报道里alpha是如此意气风发。
下星域山高水阔,徒留他举目无亲。
那天段寻就很讶异,一向张牙舞爪的omega怎么一碰就泪水涟涟,决了堤似的。
可段寻实在不是个体贴的情人,他为谢清做的,是在被眼泪激发出比往常更兴奋的冲撞后的第二天,给谢清送了好些珍稀的宝贝,带他认识了好些人。
这个人也就不提也罢。
这样漂泊着的两年,也就是陆承真正替他擦过眼泪。
……陆承。
谢清喃喃念了一句,如梦初醒。
——他又想起来了,那片海域里,纵横遍布的暗流,并不那么容易淌过。
暗流之下,还潜藏着许多便于伏击的点位。
这些隐秘的信息均在段家的掌控下,他也是在段寻身边待久后摸清的。
天色已晚,崔锦已经从最凶险的地方回来。如果只是收尾,陆承怎么会让他等这么久?
崔锦很快就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一时被美色冲击,迷晃了眼,无端多那一句嘴。
因为眼前这个漂亮的omega,眼下正定定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打算飞到陆承那边。
而且眼角微红,似有泪意。
……干嘛?总不会是想人给想哭了吧?
单身许多年的崔锦感觉自己莫名被什么东西糊了一脸,一时无语。
“也许,再等一等?”他对好兄弟的爱人还是格外有耐心,“不会多久的。”
“不是,我看到了陆承的方位,那片海域我们舰队没有过多信息标注,但我在段家看到过,有很多暗流。”
“那是有些危险,”崔锦却乐了,“但我们陆队去过的险境也不计其数了——你对你老公自信一点啊。”
谢清被这个词烫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手上动作却很快。
他在凭记忆将那些暗流分布转化成舰队里通用的标记,一层层绘在光屏上。
这omega沉着脸的模样还挺雷厉风行的,怪不得陆承被你迷得不行。
崔锦脸上那点隐藏得很好的漫不经心很快就褪去。
他仔细观摩着谢清绘出来的各类线条:
“确实算天险,如果加上人为伏击的话,也挺棘手……”
不过紧接着,崔锦话锋一转,满脸真挚:
“但我还是那句话,你对你家alpha还是可以更放心些。他也带了我们的不少精英呢。”
“……”
被接二连三拒绝,谢清却没有面露丝毫不悦,只眨眨眼,语气轻快:
“没事,我只是和你分享我手头的信息,也为你们出点力嘛——你们去不去是靠你们判断,我自己先去了。”
“啊?”
崔锦目瞪口呆。
等下,谢清说的要去原来只是通知一下他要单独去吗?风高浪急,天色渐晚,他一个omega,都没想过要别人保护一下?
“嗯,我之前在段家时经常在那里出海,很熟悉的,”谢清已经向停机坪走去,走前冲他回头一笑,“你对我也要放心点。”
“哎!那——等下,陆承的确也算超时了,既然这样,那就多拉几个人呗,”崔锦急急将这图往内网传,“一块啊,都是一个舰队的,哪能让你一个人。”
谢清依言停下。
他忽然觉得今夜初升的明月有些过于明亮了。
好像在明晃晃地和他强调,在这里,他并不是一个人。
陆承带给他的从来都不仅仅是属于alpha自己的那份爱情。
[加油]下章就小情侣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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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了]突然发现离某考试只剩三周了刚开始学[化了]考试费还贵贵的,写了几年了就赚到一门考试费[爆哭]
所以现在接下来三周是一边上班一边码字一边备考,尽力而为,感谢等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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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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