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又不高兴了。
在今天前,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年纪轻轻,未婚无子,竟然要提前经历被孩子虐待的痛苦。
他口中的孩子——歌利文,正走在他前面,蹦得很高。他轻快地越过路上的白线,在店门前快步转着圈,等到格林德终于走近,他飞速地冲到了格林德身边,“你瞧,好漂亮的宝石工坊。”
他指着某家店铺的水晶标牌——这显然是家宝石工坊,店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各色宝石,尽管如此,这家店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奢华与亲民共存,半人高的水晶标牌上方围着土,里面种着在附近随处可见的金色小花。
这标牌竟然还是个非常有实用功能的花盆。
“格林德!这可真棒啊,高街实在是太漂亮了!”歌利文看着这一切,不断欢呼着。
还好街上的人比较少,这令格林德感到异常丢脸的一幕没有被店员之外的人们看到。
不说丢脸,格林德的内心已经因为歌利文而充满痛苦。
昨晚,在简单的互相了解中,格林德已经清楚歌利文有着兽人百月一族——也就是狼型兽族的血脉,四舍五入,歌利文其实是一只很活泼的红毛小狼。
他身后没有尾巴,但此时的格林德已经明白,空气尾巴在歌利文的背后不断摇晃着。
和在宅邸里的表现完全不同,出门在外的歌利文真的太吵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吵。如今的格林德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已经被他吵到。
他昨晚本来就没怎么睡好,这一路上,他似乎出现了幻觉。没看见人影,只看见一条红色的小狼在他身边吐着舌头跳踢踏舞。
对于歌利文,什么心中暗含的戒备啊好奇心啊,这些心情已经被格林德通通抛在了脑后。
已经不需要戒备歌利文了,不,在戒备歌利文之前,他更想要从歌利文的爪里活下去。
……一切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都是父亲的任务罢了。
想到这里,格林德缓慢地看向歌利文感到好奇的那个店铺,脸上祥和(一脸死意),应声般地念出了这家宝石工坊的名字,“希尔雯宝石工坊。”
从高街到藏书馆的这一路上,歌利文已经不知道哇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拉了他的手多少次。
因为一些往事,格林德很不喜欢被别人拉住手,别说歌利文,就算是他父亲来了,他都不愿意被别人这样牵着。
好吧,我们话又说回来了,歌利文其实是狗。他恍惚着想,歌利文是狗,和人没有关系,所以这不算是拉手,是在被狗咬着袖子。
……可是,被狗咬袖子好像也不太对啊?
歌利文没意识到格林德的安静其实意味着某种不满,他习惯地摸着自己随身的武器,回过头来对格林德笑个不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格林德痛苦,但是又没那么痛苦,看着对方这么高兴,其实他也感到有点快乐,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绪之下,他沉默地迈步。
……等等,希尔雯?回过神来想想……这不是他们家自营的店铺嘛。
“你喜欢宝石吗?”来都来了,他以德报怨,决定给歌利文一个惊喜。
“嗯……我不知道。”歌利文在被问话时挺直了胸膛,“我平常只用普通的炼金道具,储蓄宝石太贵了,我还没找到合适的。”
“……不是这方面的喜欢。”格林德发现他会错了意,于是换了个说法,“我不是指能量宝石,而是说的普通宝石——你有喜欢的宝石品种么?”
“普通宝石?我不怎么了解。不过亮闪闪的,感觉很好吃。”
歌利文呜呼呼地笑了起来,格林德扶额,决定之后再考虑送他宝石的事。
他们路过裁衣铺,肉铺和炼金道具屋,歌利文对高街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在裁衣铺前对格林德分享着自己喜欢的颜色和衣服类型。走到一家连格林德都知道的知名炼金道具屋内后,歌利文甚至直接掏出了随身的匕首,和橱窗里的那些小匕首们对比起优劣来。
那位胖胖的店主来头很大,被这样不客气地当场对比,他却丝毫没有生气,只问歌利文感觉如何。
“……工艺不一样。”歌利文的指尖流出了某种能量,他将以太附着在指尖,然后轻轻敲了敲两把匕首,他凑得很近,动作缓慢,似乎在聆听着什么声音,很快,他起身认真地对店主说,“我们那边用的是另外的淬火工艺。”
“噢?”店主对他的说法很感兴趣。歌利文在接到格林德“你随意”的目光后,和店主一句接一句地攀谈起来。
好几分钟后,歌利文才和店主道别,回到格林德身边。
“你懂的很多。”格林德没有什么嫉妒或是羡慕的心情,他有些感叹地看着歌利文,“我对你有些改观。”
什么改观?
歌利文露出狗狗眼,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之前对我是什么观念,为什么是改观?”
格林德说不出话,他觉得自己内心复杂且恶毒的想法们可能会让两人友谊的小船顷刻翻倒。
歌利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眯起眼睛,阴阳怪气地啊了一声,尾音十分荡漾。随即,他强硬地抓住了格林德的一只手开始摇晃:“格林德!格林德格林德!”
“怎么了……!”格林德被摇晃得不行,一只肩膀塌了下来,歌利文扒拉其他东西就算了,突然这么疯狂地扒拉自己,这是要做什么!
肩上重得像是挂了一个人,格林德没绷住表情,彻底地恼火了,“这可是在外面!你先给我放手——”
“你得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不是吗?”歌利文大叫着,一只手拉住他,另一只手向前做出邀请的手势,也不等格林德有什么其他反应,就拖着格林德往远处的高塔走去。
“……不,等等。”格林德生平第一次被别人这么牵着走路,他现在脑子里三线并行,一边对此感到新奇,一边觉得自己被不讲礼貌的歌利文惹到头上,还一边想要给歌利文回话。
够了!
……歌利文不就仗着他不愿说狠话,才敢这么到处野的吗!
被牵着一起跳的格林德彻底认栽,他丢下了有钱少爷的面子,换上另一副面孔,上气不接下气地哼了声,从齿缝里露出威胁:“你知道吗……我怕你听完我的话后……就这么在路上哭出声来……”
“拜托,我很坚强的。”歌利文丝毫不受影响,回了他一个自信的眼神,不过他也没有再强迫格林德说什么,他放开格林德,细致地捋了捋他的手臂,想帮格林德抚平衣服。
格林德并不想被他抚平衣服。他满怀愤怒地侧过身去,用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歌利文的头,想表示自己的不满,这已经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没礼貌的事情之一了,不料歌利文摸着自己被拍过的头一脸梦幻,如同中了奖那样惊喜。
“天哪,你拍了我!”他高兴地快哭了,“我就说我们合得来!”
在歌利文面前,格林德觉得自己的底线已经跌到谷底,他也特别想哭:“……”是种族差异吗?这是种族差异吧!
歌利文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还好,藏书馆近在眼前,格林德煎熬的带路之旅终于能够告一段落。
从远处看,藏书馆是一座塔。但两人面前的东西显然已经不止是一座塔,这其实是座结构非常复杂的建筑,塔被外部的结构包裹在中央,隐约看见里面被分成七层,塔顶嵌着的晶体并不锐利,像是整齐倒置的花苞。正朝高空中不间断地放出不知用途的能量射线。
最令歌利文感到意外的是,这座不止是塔的建筑和周围的建筑有着连接,银白的长桥通向未知的店铺内部。
几条水晶质的锁链似乎直接通向地下,因为种族,歌利文对四周的环境变化十分敏锐。此刻的地下传来一些令他不安的嗡鸣声,很快,那个东西的真面目暴露出来,某个东西随着锁链的紧绷慢慢升起。
“……那是什么?”歌利文问道。
三度抑郁,却又三度自我疗愈的格林德生无可恋地看了过去:“专用的升降梯。罗莎菲尔德地下的一部分已经被挖空,为了避免倒塌,我们找了很多方法来支撑地层,目前好像是在用一些特殊的锁链固定着。”他回忆着这些东西,勉强恢复了精神,脑子开始一点点活泛起来,“不过我也没去过地下,我想,下面的空气肯定不太好。”
“你懂的也很多。”歌利文又笑了,他拍了拍格林德的肩膀以示夸赞,如今的格林德已经不再为这种事情感到郁闷了,或者说,在几十分钟里重复的刺激下,他脱敏了。
除了歌利文,没人会为他的脱敏感到高兴,格林德从被气笑到释然,最后只是小声抱怨起来:“……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说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当然知道!”歌利文还在望着塔的方向,从缓慢移动的守塔老人一路看到天上的信鸽。
“我希望我能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格林德。”他回头,那头漂亮的微卷红发无风自动,歌利文轻轻地笑起来,对格林德露出自己又尖又白的虎牙。
格林德犹豫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歌利文不想听他说这种吓人的话:“额,等等!”
歌利文发现耍帅无效,飞速抖了抖头发,让自己的头发变得蓬松起来,然后,他又开始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向格林德:“拜托,只是交个朋友。”
天哪……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哪有你这么交朋友的?
此情此景,格林德很想说些什么尖酸刻薄的话,但脑子里又一片混乱。他性情如此,很难拒绝别人的请求,对这种毫无节操可言的撒娇攻击避无可避。
他又是好一阵沉默,最终叹了口气,犹豫地对歌利文伸出手去,歌利文迫不及待地一把握住,然后用力地摇晃起来。
格林德:“……”
格林德再次感到手臂酸软,他觉得自己这一路肯定是被歌利文做局了,但面对一条有些狡猾的汪汪,他没能找出任何证据。
不过……歌利文一直是这么热情的性格么?
格林德的内心充满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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