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天的病房生活,如同一场被无限拉长的梦境。
每天清晨,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数着这些光的轨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个“家“在我心中,是孩子的欢声笑语,是餐桌上氤氲的热气,更是萧迪沉默却温柔的身影。
可每当夜深人静,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取代了白日的喧嚣,那份被刻意压抑的痛楚就会悄然浮现。
萧迪几乎每天都来。有时连西装都来不及换下,就匆匆赶到病房。他的吻,他的拥抱,总是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再坚持几天,医生说很快就能拔针了。“他的语气里不只有安慰,还藏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与心疼。
每个夜晚,他都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守着我,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头,指尖在键盘上轻敲,生怕惊扰我的睡眠。有时我假装睡着,会看见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深深吸气——那个寂寥的背影让我忽然明白,原来他比我更害怕这段“可能失去你“的时光。
出院那天清晨,父亲来道别。他走到婴儿床前,一遍又一遍地轮流抱起安安和昊昊。两个孩子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他们才懂的语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外公。
父亲紧紧抱着他们,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酸楚。
我知道,他真正舍不得的,是我。只是怕自己的眼泪会触动我尚未平复的心绪,才借着拥抱孩子,偷偷传递那份深藏的牵挂。
“爸,你也抱抱我嘛。“我半是撒娇地说。
他瞥了眼萧迪,又看向我,眼眶瞬间红了,慌忙别过脸去。
“不了,你长大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放下孩子,轻轻拍了拍萧迪的肩。
“爸,等孟孟休养好了,我们就带孩子去南部看您。“萧迪诚恳地说。
父亲摆摆手,依旧坚持要独自搭乘高铁回南部。他总是这样固执——就像我,从他身上继承了那种“在人群中寻找独处“的习惯。我们都喜欢在人声鼎沸处,为自己留一方安静的天地。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车窗边,望着阳光洒满沿途的原野。秋日的金色从枝叶间流淌而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让人想落泪的宁静。
这二十天,我想明白了很多。或许我贪恋这座城市的繁华便利,但我终于懂得——有萧迪和孩子的地方,才是我全部的世界。
我不再羡慕所谓的豪门。那里有耀眼的光环,也有无尽的暗流。那些金钱、权力、信托与继承,在外人眼中是荣耀的象征,在我心里,却只是一场无休止的消耗。
萧迪一边开车,一边不时侧头看我。那一瞬的目光,柔软得让我心口发酸。
“萧迪……“我轻声唤他。
他伸出右手,轻轻握住我的手,在唇边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我们是不是……都开始羡慕平凡了?“我望着窗外轻声问。
萧迪沉默了。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他的神情恍惚,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对抗某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我以为能给你最好的幸福,却没想到,'萧太太'这个身份,反而让你迷失了自己。“
我轻轻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伸手轻抚我的脸颊,目光深得像要把我刻进心里。
秋风吹动路旁金黄的树影,发亮的叶片如同倒流的时光。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停在路边——霸道地吻我,不容拒绝地要我跟他回家,要我嫁给他。而我,竟心甘情愿地沉沦。
“孟儿,“他低声道,“我不怕你怨我,只怕你不再相信我。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不是在豪门,也不是在萧家,而是在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你要平凡,我就陪你一起平凡。“
我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眼泪在他肩头无声地晕开。
可是,“平凡“对我们而言,或许早已是奢望。林佩琦与萧振邦设立的信托,不可能是空穴来风。那些萦绕在我们身边的名字——文惠、姜维维、萧小妮,无一不在提醒我,我们的世界早已被三样东西紧紧缠绕:金钱、爱情、继承。
而我终于明白,这一生我最想守住的,从来都只是那份最初、最纯粹的亲情与温暖。
当车子缓缓驶入东区的街道,远远地,我看见外婆坐在轮椅上,身边站着林佩琦、萧振邦和萧聿。唯独不见小妮的身影。
我刚下车,萧聿就快步迎上来,轻轻扶住我的手臂。我俯身抚摸外婆泛红的眼角,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尽管这些天我们每天都视频通话,但真正面对面时,那种“死里逃生“的震撼依然历历在目。外婆的泪水在风中闪烁,我知道,她心疼的不只是我,还有这段被命运反复捉弄的亲情。
走进那栋熟悉却久违的宅邸,大厅早已被鲜花与绸缎装点得如同精心准备的庆典。柔光从穹顶的水晶灯洒落,映照在粉白色的花海上——每一处转角、每一道楼梯扶手,都缠绕着浅粉的缎带与玫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像是一场为“幸福“精心设计的仪式。
我怔在原地。
玄关中央那一大束粉色玫瑰格外醒目。花瓣层层叠叠,如云般柔软,颜色浅得近乎透明——那是我曾经对陆颐成随口提过的最喜欢的颜色。
花束上别着一张象牙白的卡片,字迹刚劲而熟悉:
“欢迎回家。“
落款,是陆颐成。
我指尖微颤,胸口涌起无声的震荡。那个名字,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光,温暖,却带着刺痛。
我记得那个迷离的时刻,是他抱着我,脸贴着我的额头,他的手在发抖,声音撕心裂肺。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不是被命运救回,而是被他的情感强行拖回人间。
这些天,他没有来过医院,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一句问候。仿佛那些情绪都只是我的幻觉。
可这束花——这束象征着他温柔又克制的花,却在我“回家“的第一天,静静地等待着。
“孟儿,喜欢吗?“萧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抬头,看见他靠在楼梯栏杆上,神色温柔,却掩不住眼底深沉的阴影。
“嗯,很漂亮。“我轻声回答。
他缓缓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带着从容的力量。伸手轻抚花瓣,语气平淡:“颐成这些天一直关心你的情况。改天我们请他吃个饭吧。“
“好。“我轻声应着。我知道,萧迪一直在吃陆颐成的醋。
我甚至不确定,内心对陆颐成的这份感激,算不算是精神出轨?即便我努力克制,想要维持朋友般单纯的关系,却因为那个永远错过的表白,成了心底无法抹去的遗憾。
萧迪一直都知道。他的醋意从来不是克制,而是无声的制止。
我垂下头,指尖摩挲着卡片的边缘,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他将花轻轻放到一旁,目光落在我身上:“你的世界,只能有我。“
“知道了,醋精老公。“我轻轻笑了,心底却泛起一丝凉意。
光影在他的肩头跳跃,也洒满一地淡粉的玫瑰。我心底某个角落被无声地拉扯着。陆颐成的温柔、萧迪的深情——一个是救我于危难的光,一个是陪我走过暗夜的家。
而我,竟在这被花香包裹的豪门宅院里,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
感激,有时比爱情更让人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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