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石林不久,周围的光线便开始诡异地扭曲。那些错落的石头仿佛活了过来,表面不再光滑,而是像水波一样荡漾,映照出拉长、变形的人影。顾念只是下意识地松了下手去扶旁边一块看似稳固的石头,再一抬头,原本就在身侧半步之遥的阿执,竟然不见了!
“阿执!”顾念的心猛地一沉,焦急地呼喊。声音在石林间碰撞、回荡,变得空洞而就在顾念松手的瞬间,阿执眼前的景象也骤然变幻。
石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阴暗空间。他看到“顾念”站在一片污浊的泥沼中央,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贪婪与恶毒。她手中攥着一团不断挣扎的微弱光球——那形态,竟与他的本源力量有几分相似。
“给我!把你的力量都给我!”那个“顾念”尖声笑着,眼神疯狂,“有了这个,我就能把你永远留在身边,供我趋势。”
另一个方向,又一个“顾念”浮现,她正用最刻薄的语言咒骂着现实中的一切——她的母亲、同学、甚至那个只是承载了她寄托的偶像何鸣瀚,言辞之恶毒,与她平日里的隐忍判若两人。
“都是他们的错!他们都该死!”幻象嘶吼着,周身弥漫着黑色的怨气。
这些景象,若是旁人看了,定会心惊于“顾念”内心竟隐藏着如此阴暗的一面。它们确实捕捉到了人性中可能存在的阴影,并将其无限放大。
然而,阿执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的眼神起初有一丝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但很快便恢复了深邃的平静。他看着那个贪婪索取、怨毒咒骂的幻影,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厌恶或震惊,反而……带着一丝怜悯。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外界那些扭曲的、试图侵蚀他心神的景象和声音,瞬间被隔绝。他的心神沉入一片绝对的宁静之中。薄唇微启,清冽低沉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在这片污浊的幻境里,带着一种洗涤一切的力量: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古老的经文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每一个字吐出,都带着柔和而坚定的清光。那清光并不刺眼,却所向披靡。它所过之处,那个贪婪嘶吼的“顾念”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扭曲着、消融着;那个怨毒咒骂的“顾念”则像是被净化的污秽,在黑气的尖啸中寸寸瓦解。
“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他继续念诵着,声音平稳如初,仿佛周围的鬼蜮伎俩不过是镜花水月。幻象挣扎得愈发剧烈,变换出更多不堪的场景,试图勾起他的愤怒、失望或怀疑。但它们无法在那片由经文构筑的清明心境内留下任何痕迹。
“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当最后一句经文落下,阿执猛然睁开双眼!眸中清光一闪,如同利剑出鞘!
“破!”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阴暗污浊的幻象空间,如同被打碎的琉璃,悄无声息地寸寸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周围景象一晃,重新变回了那片错落诡异的石林。
他破除幻境,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心中没有丝毫因幻象而起的波澜,唯一的念头清晰而迫切——顾念!
他能想象,内心本就敏感的她,在面对这些针对弱点的攻击时,会何等痛苦。
在石林深处,顾念跌跌撞撞,眼神迷茫。她喊着:“阿执,阿执。”
回应她的,不是阿执清冽沉稳的声音,而是一声嗤笑。
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转出一个身影。白衣,墨发,身姿颀长——是阿执的脸。然而,那双本该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暴戾与厌烦。他甚至没给顾念反应的时间,随手一挥,旁边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便“嘭”地一声炸成齑粉。
“看看你这副没用的样子,”这个“阿执”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顾念苍白的脸,“除了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在他身后,尖叫,拖后腿,你还会什么?累赘。”
顾念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半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吐出如此刻薄的字眼,心脏像是被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忘了。“不……不是的……”她下意识地喃喃,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仿佛想要否认这残酷的评判,却又在对方凌厉的视线下感到无所遁形。
没等她缓过来,第二个“阿执”从另一侧缓缓走出。这个他,脸上挂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讥讽,目光像评估货物一样上下扫视着她,带着令人难堪的审视。
“呵,”他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渺小、脆弱的人类。值得我一次次为你动用本源力量,甚至不惜自身消散?顾念,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是天真得可笑。” 他的话,直接指向顾念内心深处那份最大的恐惧和愧疚——害怕因为自己而让阿执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顾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微颤抖着。她看着第二个幻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一丝卑微的祈求。“我没有……我没有想让他这样……”她摇着头,声音带着哽咽,试图向这个顶着阿执面容的幻影解释,祈求能得到一丝理解,哪怕只是假象,“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他出事……” 那姿态,近乎哀怜。
紧接着,第三个“阿执”出现了。这个幻象甚至懒得掩饰情绪,脸上是**裸的嫌弃和冷漠,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你的喜欢,你的依赖,对他而言不过是沉重的负担。”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认清自己的位置吧。你和他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你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地消耗我。”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念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点虚假的安全感。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砸在干燥的土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先前的不敢相信和卑微祈求,此刻彻底被汹涌的自我怀疑淹没。“是我的错……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她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开始在内心里认同这些尖锐的指责,绝望地低语,“也许他们说的对……我真的是个只会带来不幸的累赘……” 她甚至不敢再抬头看那些幻象,仿佛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彻底碎裂。
每一个幻象的话语,都像淬了毒的匕首,轮番刺向顾念最脆弱的地方。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这些声音,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自我怀疑和恐惧的放大?她几乎要被这汹涌的恶意和否定淹没了,一种“或许他们说的才是真相”的绝望感开始滋生。
就在顾念蹲在地上,被自我否定的浪潮彻底淹没,意识模糊地重复着“对不起……我是累赘……我不该存在……”的时候,一道熟悉的白光如同破晓的晨曦,带着斩断一切虚妄的决绝,猛地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光芒过处,那三个还在不断输出恶意和嘲讽的幻象,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汽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念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水光,看到那个真正熟悉的身影穿过扭曲的光影,快步走到她面前。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冷冽,那是针对幻象的,但在目光触及她蜷缩的身影时,迅速化为了沉静的担忧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没有立刻扶她,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而有力,仿佛要透过她脆弱的外表,直视她动荡的灵魂。
“看清楚了吗?”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净化力量,驱散了她脑中残留的恶毒回响,“这些,就是你内心恐惧的回响。它们利用你的不安,制造出你最害怕听到的话语。但我要告诉你——他人的看法,包括这些由你恐惧孕育的幻影,皆为虚妄。你是什么样的人,由你自己决定,由我亲眼所见来判断,而非这些不堪一击的镜像。”
顾念怔怔地看着他,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流,但混乱崩溃的心绪却因为他的话而开始慢慢沉淀,生出一点点微弱的希冀。
阿执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他的目光没有任何闪烁,只有一片坦荡和真诚。他轻声问,每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
“顾念,你相信我吗?”
顾念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在她被那些幻象否定得一无是处、连自己都开始怀疑和厌弃自己的时候,他问她,相不相信他。
见她没有立刻回答,阿执并不意外,也没有催促。他只是继续看着她,用那种能给予人无限力量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但我想要你知道——我永远相信你。”
他顿了顿,让话语的重量完全沉淀,然后继续,声音低沉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相信我眼中的你,不是幻象口中的累赘或负担。相信我选择的守护,不是毫无价值的浪费。更要相信你自己,拥有跨越恐惧、定义自我价值的力量。这份‘相信’,本身就能击碎所有虚妄。”
他的话,像温暖的阳光,一点点融化了顾念心头的冰霜。那些由幻象带来的尖锐疼痛和几乎将她摧毁的自我怀疑,似乎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更柔韧的力量——无条件的信任——所抚平、取代。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信任与坚定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照着她此刻狼狈却真实的倒影。终于,她用力地、深深地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没说话,但眼神里重新焕发出了一丝被泪水洗涤过的、更加清亮坚定的光彩。
阿执看着她重新振作起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这才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邀请。
顾念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自己微微颤抖、却带着决心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掌心依旧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比真实、稳定。
“我们走吧,”阿执握紧她的手,站起身,“这片石林困不住我们。”
他带着她,继续向前走去。周围的怪石依旧林立,光影依旧扭曲,但这一次,顾念感觉自己的脚步踏实了许多。因为她手中握着真实的温度,耳边回响着真实的信任。那份“相信”的力量,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开始在她心中构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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