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府衙回来的文昭听了此事,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抱起书箱就往龙腾客栈去,临出门却被文素素拦下。
“姐,你拦我做甚?”
“你知道龙腾客栈里住的是什么人么?”
文昭摇摇头,这几日连着被请去官府“做客”,哪里能知道外界消息,即便能,他也没那个心思。
“是南陵那边来的使团。”
“使团?!他们来——”文昭住了口,他突然想起了温姑娘离开前说的那些话,才意识到,这几年的仗,似乎真的……结束了。
文素素见他冷静下来,才细细道,“温姑娘如何混进使团咱们不知,贸然前去只怕会给她惹麻烦。”
“我晓得的,”文昭苦笑一声,放下书箱,搓了搓脸,心也跟着冷却下来,“既然是使团,恐怕也不一定能见到人。”
文素素放下笔,将信纸递给他,“见不见得到,就看天意了。”
“这是什么?”
“双重保障。”
文昭见她神神秘秘,展开一看,上头是书籍目录,最底下一行小字写着若是有破损污渍之处,可联系本店售后,还贴心的附赠了书籍各种保存之法:火烤过后的竹箱能降低虫蛀并保留一定的原香,内置灵香草,花椒,书籍夹万年红纸……
乍一看,就是一封普通的书信,怎么也挑不出错来。
文昭看得云里雾里,“好端端地写这些做什么?温姑娘不是都知道吗?”
“你不懂自有人懂,”文素素推他一把,不耐烦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去,晚了人家就关门了!”
“姐,你不和我一道?”
“我……就算了,”文素素抬起下巴,看着外头演都不演的盯梢人,“送个书而已!”
文昭哑然一笑,提起书箱就走。
果不其然,门外的哨子直接亮了牌,“站住!干什么去?”
“龙腾客栈的客人订了一些书。”
“龙腾客栈?”探子显然也是知道内情的,他嘀咕一声,与身旁的人交换几个眼神,停下翻阅的手,落在文昭面上。
“走吧,送你过去一趟。”
一路无话至客栈前,跟守门的报了来意,守门人面色扭曲,追问一声:“是阿娅大人买的书?”
听闻此言,一路“护送”的探子瞬间投来怀疑的目光。
文昭无奈:“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话来骗你们吧。”
守门侍卫脾气挺好,跟人耳语几句后道:“不是,阿娅大人她……不太爱读书,故诧异了些。”
哪里是诧异了些,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按照规矩,这些——”侍卫指了指箱子,“我们先要检查一遍才行。”
“随意。”
跟他一起来的探子站的笔直,眼神却不住往下瞥,不放过一丝一毫。侍卫拆开书信,对照着名录检查起来。
等阿娅姗姗来迟,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已有好一趟了。
“什么事?”
“阿娅大人,这人说你从他们店里订了这些……小的不敢擅专,所以请您过来一趟。”
侍卫一动,露出背后的东西来,阿娅视线落在那一堆书上,闻言脸都僵了,难怪谢岭临走前说有什么人送东西过来,只管应下就是。
“……是我的,”她说的咬牙切齿,“有什么问题吗?”
当事人都这么说,自然没什么问题,况且里面的确有几本启蒙读物。
文昭拱手辞别:“书已送达,有什么问题可随时联系在下。”
“不用啦,我们明天就走了。”
文昭一怔,很快掩去异样,指了指最上头的信道:“上面也列着各种储藏保存之法,姑娘亦可多看看。”
他再没什么可说,只能离开。离开前又扭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楼上何处。
终究,是有缘无分。
……
却说这边,两人像做贼一样在外头捱到午夜。温谨见他要去的地方居然是鬼市,忙拉住他。
“等等,咱们就这么进去?”她指了指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
“怕什么,说不定是虎入羊群呢!”
谢岭看她额角结痂的口子,又想起自己在水下憋屈的经历,揉了揉手腕,“走,师父带你去找回场子。”
“还、还是算了吧。”
谢岭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脑门,“被欺负了还忍气吞声,你是包子吗?”
她当然不是!
如果她没能逃走,或者碰上谢岭,会有什么后果她还是清楚的。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只有两个人……
孰重孰轻,她还是知道的。
见她摇头,眼里的担忧似乎都要溢出来了,谢岭勾起嘴角:“担心我?”
温谨点点头。
谢岭仗着身高,搓了一把她的发顶,感受到蓬松柔顺的发丝,好心情道:“用不着,该担心的是他们才对。”
他主动伸出手,“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跟紧我。”
温谨微微仰头,夜色下男人轮廓清晰,她犹如被蛊惑了一般,握住他的手。
“谢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回答。
“也不全是为你,”谢岭不自然地扭过头,“来都来了……顺手的事。”
鬼市依旧热闹非凡,路上偶有些未被扫去的珠钗珥珰,一些小孩持灯照路捡拾,嘻嘻哈哈地往他们这边跑来。
谢岭皱眉,拉着她往另一条路走去。然而这条路也不太好走,沿街的大多是算命测字的摊贩,虽为了彰显神秘莫测,一般不轻易开口揽客,但那也是分人的。
估摸谢岭带着温谨,冤大头的气质太明显了,一路走来,左一句“测字看相算姻缘”,右一句“观手摸骨卜前程”,各种吉凶运道的话纷至沓来,充斥着整条街。
温谨倒是好奇的很,一路左观右瞧,搞得那些摊贩更加卖力张罗起来。眼见都要走到尾巷了,谢岭却停下脚步,“想试试?”
“有点好奇。”她如实道。
谢岭扫了一圈,发现拐角处那小摊子倒是有些眼缘。既没有花里胡哨的幌子,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道具行头,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混这条街的。
他将人按到那小凳坐下,“试试也无妨,反正有大把时间。”
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抬起头,像是早已知道他们会坐下一样。他捋捋长须,看向眼前人:“姑娘想算什么?”
他撩起眼睛,看了一眼上方的男人,笃定道:“姻缘?”
“不是不是,”温谨被呛了一声,连忙开口,“其实我没什么想算的。我不信这个。”
她说着便要起身,然而下一句话却被钉在原地。
中年人感觉自己后背被人用小石子打了一下,他笑容一僵,在心底骂了一嘴,又赶紧道:“姑娘困在这里许久了吧。”
“你说什么?!”
“天星动,乱子入。姑娘并非此间人,不是吗?”
她反应过来,两只手支在摊桌上,整个人激动地向前,“你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那我该怎么回去?”
中年人不动如山,妥妥一副高人姿态,“姑娘先坐。”
温谨老老实实坐好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中年人清清嗓子,朝后头喊道:“常生,纸笔。”
二人这才发现靠墙坐着个七八岁的童子,神情淡淡,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见中年人叫,也只懒懒翻开脚边的工具,从里头挑挑拣拣半天才将东西送过来。
“写个字。”
温谨不明所以,在白纸上写了个“路”字。她想知道回去的路。
“路,道也。从足,从各,”中年人拿起纸,细细观摩会儿,又横在她面前,才道,“而各有到达之意,道在纸上,想必姑娘也是因此而来。”
谢岭扭头看去,才觉得这人有点本领。如温谨先前所言,她是在船上看书,一觉醒来,便出现在了这里。他垂下眉眼,心中有了思量。
而温谨却是实实在在的愣在原地,除她之外,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她是穿书的,眼前的算命先生却能一语道破天机。
或许……
温谨咽了咽口水,紧张道:“大师,那我怎么才能回去?”
大师摇摇头,显得愁眉苦脸。
温谨立马会意过来,起身朝着谢岭耳语道:“师父,能不能借我点钱啊!”
谢岭随手一掏,就是一百两银票。
温谨咬咬牙,不得不豪气地拍在桌上,只是声音稍有点颤:“钱、钱不是问题!”只要能回去就行。
还得了就还,还不了,就……多烧点钱,给他们加个富可敌国的背景。
“不、不是钱的问题。”中年人伸手就想去摸,却被一道凉凉的声音打断。
“第三卦。”
中年人叹了口气,将银票死死按住,缓慢推向温谨。
“嗯?”
中年人抹了一把脸,解释道:“卦师多五弊三缺,师门有规定,前三卦随缘,不收卦金,权当积善了。姑娘恰好是第三卦。”
“而且,”他苦笑道,“姑娘的困境我解不了,也不好意思收这卦金。”
谢岭低头看他迟迟没松手的动作,瞧着也不像不好意思的样子。
温谨不死心地再次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能不能给点提示?提示也行啊!”
中年人拿起纸,拍了又拍,才指给她看:“你瞧这纸正正方方,像不像一个口字。”
温谨不明所以,点点头。
中年人提笔在她字旁写下一个吾字:“口内吾,即圄。圄有监狱的意思,你的路被困住了,它虽送你来,可并不希望你回去。”
“不希望?”温谨喃喃,“那我还能……回去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端看姑娘自己了。”
“什么意思?”
中年人在纸上戳了个洞,恰好将“足”字偏首给戳破了:“你看,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皆是死路。但路在姑娘脚下,只有姑娘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不是吗?”
他见人惶惶,只让她自己好生消化,又对一旁的男人说:“你算不算?”
“算。”谢岭一掀衣袍,坐在另一张小凳上,“还是写字吗?”
中年人微微颌首。
谢岭冷笑一声,在纸上写了同样的字:“卦师,何解?”
中年人不受这挑衅,捋着长须道:“公子既与这位姑娘选了同一个字,就代表你二人命运相依。”
“也是死路?”
“不,”中年人将两张纸合在一处,微弱的光从小孔透过,照在另一张纸上,犹如一线生机,“二位既已相遇,便是死局逢生之相。”
“如何化解?”
“路在脚下。”中年人原封不动的说辞,又笑眯眯看向谢岭,“第四卦,公子该给卦金了。”
“……”谢岭冷着脸掏出一百两,拍在桌上,“阿谨,我们走!”
他牵着浑浑噩噩的人往当铺走去,中年人还听到他嘀嘀咕咕的安慰声:“这话听听就算了,别放在心上。不知打哪儿来的骗子,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话术恰巧蒙对了一两句……”
中年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师出名门,哪里是不知名的骗子!算了算了,看在一百两的份上……
等等,他钱呢!
“常生!”
童子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中年卦师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他搓搓手,边收拾摊边道:“那钱放你那里保管我放心,放心的很。”
“对了,我的好徒儿,我都已经按你说的做了,可以给为师算算——什么时候师父才能回去吧!”
“再说吧。”
童子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着收拾的人,突然道:“在南阳呆的够久了,我们走吧。”
“要去哪里?”
“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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