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朝霞洒下峰顶，落于一柄灵剑上，剑面刹然耀起一片森然银光横扫而出，直直斩破两股左右袭来的白雾。
雾色溃散，两个白雾剑客的身形猝然在半空裂成数块，坠在地面发出一阵闷响。
“今天是我赢了。”
宁雪吐出一口气，缓下紊乱的气息，收剑入鞘，朝着两个勉强坐起的白雾剑客抱拳行礼。
两个白雾剑客扶了扶斗笠，直身回礼。
宁雪走到石墩旁，看着石上刻画的两个斗笠小人和一片“正”字，取出笔墨，往石面分别划下朱红的一横。
两个白雾剑客探头瞅着。
一个白雾剑客忽而挠了挠头，看了眼身旁的同伴，抄起雾剑，往它脚边写了一个“正”字，随后拔腿就跑。
另一个白雾剑客一愣，拔出背上雾剑直追而去。
双剑铮响。
宁雪仰头饮尽一碗药液，置下瓷碗，就地盘腿打坐。
良久，宁雪睁开双眸，瞥见立于身侧的一道身影，秀眉微扬，自觉地抬起手腕。
一抹温凉按上她的脉搏。
宁雪看着身前的青衫女子，小声道：“师尊，我现在可以突破炼气七层吗？”
殷熙寒垂眸看她，松开手，问道：“宁宁很想突破境界吗？”
宁雪点点头，眼神发亮道：“之前周冉师姐抓邪修的时候找来了几个很厉害的金丹修士，师姐和他们联手，一下子就把所有邪修给一网打尽了。”
宁雪揪住殷熙寒的一角衣衫，摇晃道：“我想早日突破到筑基境界，到时我就天天外出历练，让师尊快点名扬天下好不好？”
殷熙寒拉下她晃来晃去的手，道：“宁宁，你太早突破到筑基境界不好，慢慢来，不必急于这一时。”
宁雪眸光黯下。
殷熙寒目光落在她的眉心一瞬，移开视线，温声道：“但你根基深厚，现在突破到炼气八层也未尝不可。”
宁雪眸光一亮，连忙悦声应答，不久后却是后悔不迭。
纯雷灵力争先恐后地灌进宁雪的身体，汇过经脉，解开压制境界的禁制，将潜藏在她体内的近半药力强行激出。
丹田中的雷灵根一震，收紧根须，牢牢缠住左右的青蓝灵根。
宁雪紧闭双眼，攥紧手心强忍着在全身流窜的麻意。
殷熙寒注视宁雪蹙起的眉头，心神微顿，抬手抚上她的眉心，将一丝灵力探入她识海。
宁雪掀开眼帘，眸中粼粼明光漾动，“师尊……”
你怎么在看我神魂？
殷熙寒牵动灵力触上她的神魂，提醒道：“宁宁，专心。”
宁雪重新阖眸，运转功法，倾尽全力去炼化吸收骨血中的澎湃药力，洗炼灵力。
没事，她看不出来的。
悬日渐升，照影斑驳。
宁雪炼化完散于体内的最后一缕药力，睁开双眸，起身而立。
宁雪欢声道：“我突破炼气八层了。”
一阵难耐的麻意从她脚底升起。
宁雪当即调转灵力散去这股麻意。
这时悠游在雷池三丈长的衔珠雷龙摆尾跃身，迅疾往岸上飞袭而去。
宁雪躲避不及，衔珠雷龙落入右臂，冲天麻意霎时碾过她的四肢百骸。
宁雪头皮发麻，脚下一跃，原地跳了起来。
一众衔珠雷龙瞅着水面跃动的一点人影，纷纷摇动龙首，跃身撞去。
雷池轰鸣。
宁雪眼神一乱，立刻跳着逃走。
衔珠雷龙紧追不舍。
殷熙寒立于雷池边，看着那个四处乱蹦的身影，心神一缓。
还好她神魂无恙。
明湛天穹倏然划过一线流光，灰衣执事落在地面，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令。
宁雪彻底驱散全身的麻意，走到殷熙寒身边，问道：“师尊又要去忙了吗？”
殷熙寒接过玉令，又伸手拨好她的发带，抚平她微乱的发丝，道：“嗯，浩然宗方才来访宗门，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大概会在傍晚回来。”
宁雪心中一动，不舍地与她道别。
待眼前的两道人影散去后，小语冒出识海，快声道：“宁宁，趁魔头走了，我们等会去万灵峰还是宗门禁地？”
宁雪御起剑诀，道：“去万灵峰。”
*
宗主峰。
“你们还要玄明宗所有符合条件的弟子每次都能进入玄牝秘境？”
浩然宗宗主宋映缺柳眉轻抬，将茶盖啪地碰回茶盏。
“不同意就算了，我造化峰也没有兴趣给你们炼制法器。”
文赎哼了一声，大笑道：“就是可惜了那玄牝秘境，原本神出鬼没的，一月前居然落在浩然宗地界内，但遗憾的是你们宗门愣是没有一件像样的法器能够永远留下玄牝秘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秘境离开宗门。”
坐于殿中的浩然宗众人俱是面带愠色。
文赎回头看向坐于首位的青衫女子，大声嚷嚷道：“三长老，要不我们带人去东洲把浩然宗那块地抢过来好了，不然由着这群鼠目寸光的修士把玄牝秘境放走，怕不是让令道心郁结，来日修炼一想起就会走火入魔，落得个呕血致死的下场。”
殷熙寒淡淡道：“宋宗主觉得如何？”
宋映缺闭上眼，沉默许久，而后睁眼答复道：“可。”
一片墨色文字从玉令中绽出。
殷熙寒一字一句看过，将代表着玄明宗的莲花道徽印于玉令，又执笔与宋映缺签下两宗契书。
日影渐深。
宋映缺收起玉令和契书，询问道：“三长老可否让我等前去万灵峰一观风采？”
殷熙寒看向眼含期待的浩然宗众人，点头答应。
宋映缺大喜过望，连连道谢，还取出数幅绘有山河万景的画卷送予玄明宗。
殷熙寒瞧着画卷周围漂浮的一朵明色火焰，随口问道：“宋宗主听闻过岁火有引魂的效果吗？”
宋映缺思索片刻，道：“不曾听过。”
殷熙寒眼睑微垂。
*
叶声沙动，一只灵鸟振动双翼，俯身穿入一片广袤林海，掠过水面，落在一截伸出水面的枝桠上站好。
小语飘在灵鸟身旁，望着漫过树身的潺潺流水，道：“宁宁，万灵峰大部分地方都没有那股灵气来源，现在只剩水里没查了。”
灵鸟腾翅，飞到岸边杂草中隐匿。
少顷，水声叮咚，一尾游鱼落入水中，潜游而去。
静谧的河水缓缓流过一株灵树，烈风拂来，曳下一截枯木甩向水面。
啪哒——
宁雪躲开掉在身旁的枯木，借着流水将一块碎石推开，游进暗处里找了找。
“这里也没有。”
宁雪摆尾回身，往另一个方向游去。
一双鱼瞳躲在河床淤泥里，目光死锁着宁雪。
宁雪毫无所惧地游到枯木后，不一会化为一条大鱼冲向河床。
鱼瞳惊瞪，吓得窜出淤泥，飞速逃离。
小语靠在枯木旁，笑道：“不是说万灵峰的灵兽都很凶悍的吗？怎么这鱼这么胆小？”
宁雪穿过夹杂着淤泥的浊水，游往一个方向，心道：“这鱼再怎么凶悍，碰上比自己大的存在还是要退避三舍。”
水声咕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忽而撞开枯木，数尾壮硕黑鱼怒瞪着一丈外的宁雪，满嘴利牙大张。
“……”
宁雪沉默地盯着一条鱼瞳大睁的小黑鱼，鱼尾一甩，猛地逃开。
黑鱼奋力追击。
宁雪火速逃到一丛水草里，化为一尾银鱼混入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鱼群中。
黑鱼冲来，将水草啃食殆尽，发觉没有那条大鱼的身影，带着幼鱼忿忿离开。
小语后怕道：“这万灵峰的鱼还真是个比个的凶悍。”
宁雪松了一口气：“没事了，我们继续去找那股灵气来源。”
游弋在宁雪身旁的银鱼看着这个突然闯入鱼群的同类，好奇地游到她身旁，探头碰了碰她。
宁雪以为这是亲昵，瞄着这银鱼的模样，似乎是一种温驯的普通灵鱼，于是也近身去碰它。
银鱼瞅着不断靠近的鲜美同类，张嘴咬去。
宁雪身形一悚，偏头躲开银鱼的利齿，摆尾逃开。
宁雪大惊：“这些鱼怎么会咬同类呀？”
小语看向河床的森森鱼骨，眉心朱砂大亮，“近墨者黑，这种鱼养在万灵峰这大凶之地，估计早把性子改了八百回了！”
河水碧澄，数十尾银鱼跃出水面，在半空亮出刺目光华，须臾又沉入水中，对着一尾极速游动的银鱼紧追不舍。
岸上的万灵峰弟子看见划过河水的一行银练，连声惊叹。
宁雪心神一沉，寻到一个鱼窝要躲去化形。
小语忽道：“宁宁，有高阶修士过来了，他们还看你了！”
宁雪眼神一乱。
引起太多人注意了，她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化形成别的存在逃过这一劫？
小语急忙躲进她的识海，颤声道：“要了器灵的老命，魔头也来了！我们今天怎么又开始倒霉了？”
宁雪一恍，当即换下泯息术，转换神魂锻火的功法。
宁雪神魂被灼得一痛，动作陡然慢了一拍。
站在河边的一只水鸟趁机垂下脖颈，夹住从眼底游过的银鱼，抛至头顶，张喙咬下。
水声泠泠，一串人影映入水面。
浩然宗众人望向满目的飞鸟走兽，纷纷出声赞叹，取出笔墨凭空作画。
一个修士目光瞟向捉住银鱼的水鸟，提笔挥墨。
落于长喙的银鱼鱼身一拍，乍然从水鸟口中惊魂跃离。
那修士看见这一幕，摸了摸下巴，又执笔添了两笔。
水鸟不甘，伸颈拍翅，从水面一跃而起，咬向银鱼。
银鱼半空摆尾腾身，硬生生与水鸟擦喙而过，而后又身子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俯冲而来的苍鹰利爪，侧头回尾，逃脱两尾出水突袭的同类的露齿大嘴，滑向水鸟背脊，落回水中捡回一条小命。
水花飞溅，两尾银鱼偷袭失败，一齐被水鸟苍鹰逮个正着。
修士叹为观止，重新挥墨作画。
少息后，一尾银鱼从半空的墨色脱身而出，纵身跃到地上摊开的画卷，在纸上绘就磅礴山水里兴然嬉游。
修士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收起画卷，踏步离开。
殷熙寒立于岸边，看着那不断被同类追捕的银鱼，眸中浮现一抹笑意。
灰衣执事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水面一片宁静，不由问道：“三长老，怎么了？”
殷熙寒轻笑道：“没什么。”
层层道韵荡出，逐渐将周围水道封锁。
宁雪使劲浑身解数地钻入一道石缝。
水声渐息，小语躺在识海，崩溃道：“怎么浩然宗都跑来了这边？附近水道都被阵法封住了，我们要等到他们离开才能出去，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要是等到魔头回去听雨峰，一切都露馅了。”
宁雪看着挤入石缝的天光，咬牙道：“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风声刮向遍布青黄的树枝，掸下枝上的数片枯叶。
殷熙寒取下鱼钩上的一条鱼，轻轻扔到另一边水道，再往鱼钩挂上饵料，甩出鱼线。
宁雪化为一尾锦鲤，谨慎地贴在淤泥躲开那些凶悍游鱼，而后望向头顶各种带着倒刺的鱼钩和钩上乱蹦乱跳的诱饵，心一横，眸光落在一根不带倒刺的鱼钩上，探头咬住钩上的果肉，回身游去。
鱼线骤然绷直。
殷熙寒拉起鱼竿，往上一提。
水面泛起涟漪，一尾锦鲤霍然出水，挂在半空来回扑棱。
殷熙寒低眉看向挣扎的锦鲤，黛眉微扬，而后将其取下鱼钩，放于一旁的木盆。
“？？？”宁雪震惊。
你怎么不放鱼了？
锦鲤登时在盆里活蹦乱跳，试图跃到另一侧水道。
云礼提着两尾银鱼走来，看了眼盆中的锦鲤，面无表情道：“这鱼挺活泼的，晚上宰了煲汤吧。”
锦鲤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瞳，盯着云礼，竟是不再乱蹦。
“太小了。”
殷熙寒俯身将死寂地呆在角落的白鱼捞出，放进另一侧水道，浅浅一笑道：“还是放到河里再养几年吧。”
锦鲤甫一浸水，便如离弦之箭般逃去。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万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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