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只亮了一盏夜灯,温馨的暖色灯光笼罩着邱猎,她穿着柔软的睡衣,往床头的扩香石里加了两滴精油,清淡的花香随之飘散开来。
邱猎往后一倒,躺到了床上,一个枕头、一床四季被、一叠毛毯、一只半人高的抱枕和一个毛绒玩具,搬到这里之后,她从来不叠被子,床上的东西就这么随意地摆着,幸好床够大,把她自己也摆上去之后,空间还很足够。
她举着手机,打开了那个社交平台。因为她发布的动态不多,又没有自己的照片,所以未读信息也不多,稍加推理就找出了下午遇见的那个女生。
“隐形仓鼠……一小时前来访过……”邱猎低声念出了她的昵称。
点进她的首页,只有寥寥几条动态,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软件显示她们之间只有六公里。
邱猎就这么留下了访问痕迹,但没有点赞她的动态,也没有对她挤眼。她放下手机,伸长手臂捞到放在床头柜的书,最近她的睡前读物是一本科幻小说,讲述人类面临的灭绝危机,如果不是明天要上班,她甚至有点想熬夜多看几页。
二十分钟后,她放下小说,最后又看了一眼手机,访问列表显示“隐形仓鼠”十分钟前来访过。
邱猎神色平淡,退出平台后放下了手机,熄灯睡觉。
周一早上,领导们照例去区里开会,办公室里只剩下最基层的员工,连楼道里都弥漫着低沉的氛围。
邱猎踩着点打上了卡,慢悠悠地坐到了工位上,郑姣跟另外两个同事的聊天正好告一段落,三个人脸上都还留着沉重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邱猎伸长脖子,问坐在她对面的郑姣。
郑姣比邱猎早来一年,是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和邱猎租住的小区只隔了一条马路,两人年龄相近,更重要的是都不太合群,自然而然地比普通同事更亲近一点。
郑姣站起身,坐到邱猎旁边的圆凳上,凑近低声说,“这儿附近出现了一个变态,不知道你有没有碰到过,就在我们局和我们小区之间溜达。”
“变态?男的女的?长什么样?你碰到了?”
“对啊,上周五下班,小曹跟我一起去我家看小猫,那个变态正好迎面走过来,一直举着手机讲电话,我们俩就看了他一眼,结果他居然抬头对着我们笑。”
小曹听见对话,也走了过来,附和道,“对啊,笑得可恶心了,而且他根本就没在打电话!举着手机自言自语……更离谱的是,我们走过去之后,他就调了个方向,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啊?这算尾随了吧?那后来呢?”邱猎问。
“他好像没敢跟进小区,”小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后来就没看到了,我那天晚上叫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不然我根本不敢一个人走。”
郑姣接过话,“我早上又看到他了,就在我们楼外面呢,举着个电话自言自语,穿着荧光绿的运动装,黑色运动鞋,很显眼,你没看到吗?”
邱猎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印象,我走路的时候没太注意。”
“那你上下班的时候要小心点了,”郑姣提醒道,“我就是想走路上班才租在这边,结果碰到这种事,以后我还是开车来好了,如果我没出外勤,你就跟我一起回去。”
邱猎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没来得及搭话,门口就来了个大姐,“小邱,有个街道的群众过来,好像是被家暴了,你去了解一下情况。”
“行,我这就过去。”邱猎自从被分配到接待群众的工作,已经从抗拒变得妥协,她喊住大姐,问,“喊驻点律师了吗?这种情况应该要她一起吧?”
“法律助理还在公交车上呢,我跟她说一声,你先过去。”
邱猎应了声好,起身往调解室走。
调解室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会议室不够的时候常常被临时征用,刷白的墙上挂了调解员的介绍,都是邱猎的领导们,房间里有一扇窗,窗前摆了张大办公桌和几把椅子。
上访的是个很典型的中年女人,多年来为家庭的付出和辛劳,都体现在她的外表上。此刻她弓着背坐在桌前,不时抹一把眼泪,桌上摆了一包抽纸,有几张攥在她手里,手边有装了水的纸杯,冒着热气。
邱猎在女人对面坐下,看到了女人颧骨上的淤青,脖子上也有一条发紫的伤痕,其余部位都包裹在衣服里,无法看到,她公事公办地问,“你好,我是街道的工作人员,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我对象打我,今天早上我……”我刚一开口,汹涌的情绪又冒了出来,低着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您别激动,慢慢说。”邱猎安抚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有报警过吗?”
“以前报过,也就是说他几句……人一走他就会打我打得更凶……最开始我跟他吵架才会打我……现在连做饭晚了几分钟都……”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要大喘气好几次才能说完。
邱猎低头扶额,手里的笔在记录本上画圈圈,类似的来访者她见过很多,听得多了就会发现,无非是气焰嚣张闹投诉和一把鼻涕一把泪搞哭诉两大类别,前一类要哄着,后一类也要哄着,她才接手半年,却感觉已经干了大半辈子那么久。
这时,法律顾问梁祐终于姗姗来迟。不同于执业律师,她只是个没过法考的法学本科生,被律所外派到驻点单位工作,也就是所谓的“外包工”。不过外包也有外包的好处,她压力小,心态好,而且每天都能穿得随意舒适,跟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形象毫不相关。
“这位是我们的法律顾问,您这个情况可以向她寻求法律帮助的。”邱猎像抓到救星似的,向女人介绍了梁祐,又简单跟梁祐说了女人的情况。
“你想得到什么结果?”梁祐提了提外套,在邱猎身边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家暴这种情况,离婚是最及时止损的,他愿意可以直接去民政,不愿意你就得去法院起诉,财产方面……”
“离婚?”女人怔怔地抬起头,坚决地说,“不能离婚!我跟他过了半辈子了,两个孩子都还在上学,不能离婚!而且他也不是没救了,好手好脚的,只要有人好好劝他……”
“那你想怎么办?”梁祐问。
“我就是想你们管管他,让他不要再喝酒了,好好赚钱……”
邱猎转头和梁祐对视了一眼,心想又是这种情况。
“大姐,”梁祐叹了口气,打断他,“你是他老婆,他还有父母、小孩,如果你们都劝不动他,我们的话他也不会听,而且你也说了,报警过,批评教育过,没有用,从理性上判断,只有离婚……”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哪有一上来就劝人离婚,一点都不盼人点好的?”女人忽然从悲伤中抽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愤怒地瞪着梁祐。
邱猎站起身,正打算安抚,楼道里又紧接着传来一阵喧哗,她回头望去,看到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小跑进来,后面跟了两个保安,其中一个保安悄悄跟邱猎说,这人是她老公的姐姐。
“孙凤临!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大清早的丢人丢到这里来是吧!把我弟的头砸出血来都还没算账,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女人嗓音尖细,一边喊叫一边冲到了桌子对面,转眼就跟来访的女人扯着头发打到了一起。
“是他先打我的,是他先打我的!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管!”
“怎么轮不到我管了!我弟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
邱猎睁圆眼睛,抬手捂住了嘴,她下意识地靠近梁祐,往后仰去。
梁祐依旧放松地坐着,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安慰性地拍了拍邱猎的后背,“习惯就好,不要太相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
短暂的混乱过后,保安总算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分开。隔壁楼就是派出所,邱猎和梁祐陪着她们换了个调解室,才知道哭诉的女人刚从那边出来。
稀里糊涂地忙了一天,郑姣下午果然出外勤,邱猎收拾好东西,拎着帆布包独自往回走。
经过上午的讨论,她在回去的路上提高了警惕,但所谓的“变态”并没有出现,门口只有匆匆而过的行人。邱猎逐渐松懈下来,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直到一个拐角,一个荧光绿的背影骤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人走在前头,隔着几米远能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但听不清在说什么。邱猎无声地放慢脚步,尽量和他保持住距离。半分钟后,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往邱猎的方向看来。
突然调头往回走太奇怪,而且会变成被尾随的被动状态……邱猎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尽量若无其事地保持着步伐,很快就走过了他。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电话,他的声音很清晰,但吐字含糊不清,邱猎确定他就是在假装打电话。
走出一段距离后,邱猎直觉背后发毛,而现在她已经到了居民区,马路两边都有开着的餐饮店。短暂的权衡后,她忽然转身,回头毫不避讳地看向那人,那人也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神从飘忽到集中,最后被迫和她对视。
邱猎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皮肤偏黑,五官偏扁,眉毛皱成一片,一双眼睛好像怎么也睁不开似的眯成一条窄缝。
一瞬间,邱猎的身影和十一年前重合,十六岁的邱猎也曾经像现在这样,用眼神死死咬住过挑衅她的人,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宣告了她的愤怒和无畏。
而她身边站的是谁,并不重要,她也可以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面对风暴。
又到了写得总是不太满意的阶段,但是中途修文是大忌,如果有读到这里的朋友可以囤一囤,等我写完会认真修一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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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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