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公关的办公室凌晨两点依旧灯火通明。
顾怀瑾站在舆情监控屏前,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像是一条不安分的河流,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话题热度在半小时内上升了百分之三百。”
周晨阳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峰值,
“陆子豪肯定买了水军,否则不可能扩散得这么快。”
顾怀瑾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刺眼的标题——《公关大佬冷对恩师葬礼,全程心不在焉》《揭秘顾怀瑾不为人知的一面:
冷漠还是心虚?》。
配图是他在陈教授葬礼上被偷拍的几张照片,角度刁钻,恰好捕捉到他因疲惫而走神的瞬间。
“联系法务部,准备律师函。”
顾怀瑾的声音冷得像冰,
“重点针对‘商业洞察’和‘财经快线’这两家媒体,他们用了肯定性表述,已经构成诽谤。”
周晨阳快速记录着指令,但眉头紧锁:
“顾总,直接发律师函可能会让事态升级。陆子豪明显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我知道。”
顾怀瑾转身走向咖啡机,倒了今天的第五杯黑咖啡,
“所以律师函只是幌子。你私下联系那两家媒体的主编,提醒他们我们手握他们上次收受企业贿赂的证据。”
周晨阳眼睛一亮:
“明白,我这就去办。”
顾怀瑾独自留在监控中心,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被放大且刻意丑化的脸。
照片上,他站在葬礼角落,眼神空洞,确实像极了报道中描述的“冷漠无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正与连日失眠导致的眩晕抗争,险些站立不稳。
更讽刺的是,那些照片没有捕捉到的是,正是在那场葬礼上,他获得了数月来第一次自然的睡眠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
手机震动,是师母发来的消息:
“怀瑾,看到一些不实报道,需要我出面澄清吗?”
顾怀瑾心头一暖,回复道:
“不必担心,我会处理。您保重身体。”
刚放下手机,又一个电话进来。
这次是宏远集团的董事长,他最新且最重要的客户之一。
“顾总,我看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新闻。”
对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需要确认这不会影响我们即将推出的产品宣传。”
顾怀瑾深吸一口气,用最专业的声音回答:
“张董,请放心,这是我的个人事务,绝不会影响公司业务。事实上,这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可以测试一下新开发的舆情预警系统。”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传来轻笑:
“好吧,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顾总,这个行业你也知道,形象就是一切。”
挂断电话,顾怀瑾揉了揉眉心。
张董的言下之意很明确:尽快解决问题,否则可能影响合作。
他打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张旧照片。
那是八年前与周磊、周晨阳兄弟的合影,拍摄于周磊牺牲前三个月。
照片上的三个年轻人穿着军装,笑容灿烂,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多年来,每当压力大到难以承受时,他都会看着这张照片。
周磊永远定格在25岁,而他和周晨阳却要继续前行。
这种幸存者的愧疚,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生命的脆弱。
“顾总,‘商业洞察’的主编答应撤稿了。”
周晨阳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胜利的喜悦,
“他听到贿赂证据几个字就软了,答应明天发一篇正面报道来平衡舆论。”
顾怀瑾点点头,将照片放回抽屉:
“做得很好。另一家呢?”
“财经快线态度强硬些,但同意不再跟进这个话题。”
周晨阳顿了顿,小心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
“不过社交媒体上的讨论控制起来比较困难,陆子豪雇佣的水军很专业,话题标签已经进入热搜榜前二十。”
顾怀瑾调出社交媒体监测界面,#顾怀瑾人设崩塌#的话题下已经积累了数千条评论。
大部分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但也有不少业内人士的含沙射影。
“磐石的顾总终于翻车了?”
“早就觉得他那些完美形象太假。”
“听说他部队出身,是不是有PTSD啊?”
最后一条评论让顾怀瑾眼神一暗。
周晨阳显然也看到了,立即说:
“我会让技术部门重点删除涉及您服役经历的讨论。”
“不必。”
顾怀瑾抬手制止,“越是敏感,越容易引人猜测。让水军引导话题转向商业竞争诽谤的方向。”
“明白。”
周晨阳点头,又忍不住问道,
“顾总,您真的没事吗?您已经三天没怎么休息了。”
顾怀瑾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一角的小弹窗上
——那是他设置的特别提醒,与“归途”公司相关的新闻。
此刻,弹窗显示的是沈熹微发表的一篇题为《告别式的艺术:从终结到延续》的文章摘要。
不知为何,看到那个名字,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有了一丝松懈。
葬礼上那种奇异的平静感再次浮现,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可辨。
“晨阳,你相信有些人天生就能带给别人平静吗?”顾怀瑾突然问道。
周晨阳被这个突兀的问题问住了,思考片刻后回答:
“我哥生前就有这种能力。无论情况多糟糕,只要他在,大家就觉得还有希望。”
提到周磊,他的声音微微低沉。
顾怀瑾沉默地点点头。
周磊确实有这种魔力,而沈熹微似乎也有类似的特质
——不是通过言语鼓励,而是一种存在本身散发出的安宁力量。
“继续监控舆情,有变化随时通知我。”
顾怀瑾起身拿起外套,“我出去透透气。”
...
凌晨的街道空旷寂静。
顾怀瑾让司机离开,自己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疲惫,但头痛依旧如影随形。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外。
橱窗里陈列着最新畅销书,其中一本的标题吸引了他的目光——《情感的智慧》。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对这种自助类书籍嗤之以鼻。
但今晚,鬼使神差地,他推门走进了书店。
书架间只有零星几个夜猫子读者。
顾怀瑾在心理学区域停留,手指划过一本本书脊,最终停在一本《哀伤与共情》上。
作者的名字让他微微一愣:沈熹微。
他抽出这本书,薄薄的一册,封面简约素雅。
翻开扉页,作者简介中写着:
“沈熹微,殡葬礼仪师,专注于哀伤辅导与生命教育。”
在满是心理学博士和教授的作者群中,一个殡葬礼仪师的著作显得格外突兀,却又莫名契合。
顾怀瑾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阅读。
书中没有艰涩的理论,而是通过一个个真实案例,探讨如何面对失去、如何从悲伤中寻找意义。
沈熹微的文字平和而有力量,就像她本人一样。
“悲伤不是需要治愈的疾病,而是爱的自然延续。”
他在某一页读到了这句话,手指不自觉地停留在那些文字上。
多年来,他一直将周磊的死视为需要克服的创伤,将愧疚感视为需要消除的负面情绪。
但沈熹微的观点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这些情感不需要被战胜,而是需要被理解和接纳。
书店的钟声敲响凌晨三点。
顾怀瑾合上书,买下了它。
走出书店时,他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仿佛有人在他喧嚣的内心中开辟了一小块安宁之地。
回到公司,周晨阳立即迎上来:
“顾总,舆情已经初步控制住了。我们放出了您多年来资助陈教授研究项目的消息,舆论开始转向同情。”
顾怀瑾点点头,不置可否。
若是以前,他会为这样的战术胜利感到满意。
但今晚,他只觉得疲惫和空洞。
他打开电脑,调出陈教授葬礼上拍摄的几张照片
——不是媒体报道的那些丑化镜头,而是仪式结束后,他与师母的合影。
照片上,他罕见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释然,而非商业场合的职业性笑容。
他将这张照片设置为电脑桌面,替换了之前使用的公司业绩图表。
“晨阳,明天上午的行程全部推迟。”顾怀瑾突然说道。
助理明显愣了一下:
“可是明天上午有与蓝海科技的签约仪式...”
“你代我出席。”
顾怀瑾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有些个人事务需要处理。”
周晨阳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
“好的,顾总。”
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
顾怀瑾打开沈熹微的那本书,继续阅读。
窗外,城市开始苏醒,晨曦微露。
而他沉浸在文字中,仿佛在寻找某种答案,或者说,在寻找某种勇气。
多年来,他习惯于用商业手段解决一切问题,包括情感上的困扰。
但这一次,他隐约感觉到,需要一种不同的方式。
他拿起手机,找到沈熹微的号码——那是之前商谈合作时留下的联系方式。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最终,他放下手机,打开邮箱,开始写一封邮件。
不是商业合作的正式函件,而是以个人名义的咨询请求。
用词谨慎,但诚意可辨。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晨光正好照进办公室,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
这个习惯掌控一切的男人,第一次主动向不确定性和可能性敞开了大门。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沈熹微被清晨的阳光唤醒。
她拿起手机查看日程时,一封来自顾怀瑾的未读邮件正静静躺在收件箱里,等待着被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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