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皓不清楚温绵川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但他最后那些话……肯定一字不漏地钻进温绵川耳朵里了。
肩膀被撞开后，俞皓像被钉在原地，纠结着要不要追上去解释。
可又要解释什么？
王念来回看看两人，刚想迈步子往温绵川方向追，就被俞皓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干嘛？”王念很不解。
“你别追。”俞皓一脸心虚。
“那你怎么不追？”王念满脸困惑。
俞皓脑子心乱如麻，但他唯能理清的，是不想有人去追温绵川。
王念像是看穿他的心思，撇了撇嘴说：“我又不是弯的，你怕什么？”
“我也不是……”
说完，俞皓拽着王念走回屋里，拿出刚买的米酒给对方倒满，不带感情地说了句：“喝酒。”
黄沛沛看傻了眼，看着他俩问道：“绵川呢？”
“师哥他……”
还没等王念解释，俞皓打断道：“他先回去了。”随后，他给自己那杯倒满米酒，轻碰王念酒杯，自顾自地一口闷下去。
今晚五瓶米酒，几乎都是俞皓在喝。宋洋怀疑他是要喝酒壮胆，可等到大学生们说要回去，俞皓手里的酒瓶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原本宋洋打算送大学生们去坐车，回头看他这副模样放心不下，便让宋滢帮忙，自己留下守着这个酒坛子。
“别喝啦。”宋洋拦住俞皓要往嘴里送酒的手，“谁惹你不高兴了？整晚都在生闷气。”
“没生气。”俞皓不理他，把最后一杯灌进嘴里。
米酒虽度数不高，可一杯接一杯灌下去，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浸透酒精的棉絮，烧得生疼。何况俞皓今晚没吃多少东西，只顾着喝，灼热感从喉头一路烧到胃底。
但他就是不肯停。
怕想起温绵川掉眼泪的模样，觉得只要像上次那样喝断片，就会什么都忘掉。
见是最后一杯，宋洋也随他了，拍拍俞皓肩膀，“回家？还是今晚住我这？”
“不继续喝？”俞皓吐着酒气。
“喝你个头。”宋洋想要把他拉扯起身，“去小房睡，我看你估计回不了家。”
俞皓反手握住他，“有女朋友不要我了？”
宋洋哄着：“谁敢不要你啊。”
有，温绵川不要了。
他被宋洋扶着去小房床边坐下，这原本是宋滢的房间，结婚后腾了出来留作客房。
宋洋拿了个面盆进来放地上，让俞皓吐就往盆里吐，有事喊他。
“我上次吐得他脏吗？”俞皓趁还有些意识，问了句。
“谁？温老师？”
俞皓呼着沉沉的酒气点头。
“别想这些，都过去了。”宋洋说得轻描淡写，走出房间去厨房收拾。
俞皓木然地坐在床边，怨念为什么还能保持清醒，怎么还没开始醉。
他颓然倒下，后脑勺重重砸向床垫。望着被顶灯照成橙色的天花板，忽然想起前几日带温绵川去看江桥的场景。
两人坐在江边，看着夕阳吃棉花糖。
如此温馨又平常。
甚至和父母都不曾有过的画面，他却是和温绵川一起度过的。
自己真的是同性恋吗？
怎么可能？
可他确实没对任何女生动过心。就连江健发来的小视频，他都没有**点开。
俞皓想到抽屉里做到一半的证明题。
他猛地起身，悄无声息地摸进厨房，再鬼使神差地抱住正在洗碗的宋洋。
“哇靠！”宋洋被他吓得飙脏话，“发什么神经啊！”
果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有浓郁的洗洁精的味道，难闻。
宋洋满手泡沫，也不好推开他，瞅俞皓脸色阴阴沉沉的，直接问：“你失恋啊？”
俞皓立刻松开宋洋。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扶着墙壁溜回房间躺着。
没过多久，宋滢回来看情况。
此时的俞皓，到底还是醉了。难受得在床上打滚，边吐边嚷嚷温绵川的名字。
宋滢给他倒了杯水，喊他起身吃解酒药。
结果俞皓用力抓着宋滢胳膊，闹着要去找温绵川，要温绵川带他离开俞寨村……
然而这些荒唐的发言，在第二天全被俞皓忘得一干二净。
他依旧醒得很早，窗外打进来的光度，跟上次酒醒后一模一样。
只是他裤.裆里没有那份狼狈，温绵川也没有打地铺，客厅也没有人，安静得只剩下自己和一股酒臭味。
俞皓低头嗅了嗅衣领，才发现原来臭味都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晃悠地走回家，刚进院门，就被守在院子里的咩咩狂吠。
俞老爷慌张地走出客厅，见是他神情放松下来，“回来啦？”
俞皓没搭话，默默走去房间里拿了套换洗的衣服。
“今天不去学校？”俞老爷看他走出来，随口问了声。
俞皓懒得开口说话，垂着眼走向浴室。
“不是最后一日么？”俞老爷打了个哈欠。
“你知道？”俞皓停下脚步。
“后生仔讲的哇！天天打牌都能见到他送小孩回家。”俞老爷指了指茶几，“昨晚过来还送我一包狗粮，让我喂狗。我没喂，怕狗吃惯这些不吃饭了。”
俞皓盯着茶几那袋狗粮。
所以昨天温绵川来这么晚，是先来他家？
“他还说了什么？”俞皓问。
“说放心让你去读书咯。”俞老爷说。
“还有吗？”
俞老爷耸耸肩。又问：“你不去松松人家后生仔？”
俞皓赶紧进浴室，大声回：“洗完澡去！”
去到学校，俞皓习惯性走去办公室，发现没人后往教学楼跑，每间教室看一遍都不见温绵川，最后回到黄沛沛所在的班级外面等。
黄沛沛看了他一眼，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走出来问他有什么事。
“温绵川呢？”俞皓急切地问。
“走了。”黄沛沛说。
“什么叫走了？”追问道。
“被一个恐同的混蛋气走了！”黄沛沛双手抱臂别过脸，“王念都跟我说了，亏绵川还对你这么好。”
俞皓顾不上解释，接着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天还没亮就走了。”
”回广州？”
“对！”
俞皓愣了愣，突然转身箭一般地往楼梯口冲。刚跑到空地操场，被黄沛沛的传来的声音喊住。
“骗你的！”黄沛沛站在二楼，双手拢在嘴边喊，“绵川估计还在宾馆，你动作快点！”
俞皓直奔宋洋家，二话不说骑上电瓶车开出俞寨村。到宾馆后他在温绵川住的房间，疯狂拍门，疯狂喊温绵川。走廊里炸开他的声音。
“要死哦！”隔壁搞卫生的阿姨探出脑袋，“你干嘛的？”
“我找人！”
“里面都没住人！”
俞皓掏出手机拨打温绵川电话，但对方怎么可能会接。在无尽的“嘟嘟”声里，他无力地抵在门板上。
阿姨看他这副模样，凑过来问：“你找之前住的靓仔？”
俞皓直起身子，像是抓住了希望，“对！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早上听靓仔说去车站坐车。”
“哪个车站？”
“镇上的客运站哇。”阿姨说。
俞皓在手机搜寻客运站的地址，跟阿姨核对后，重新跨上电瓶车出发。
等快赶到镇客运站，正巧有辆标记着去广州的大巴开出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边按喇叭一边贴紧车身，全然不顾交通交通安全。仰头扫视每一扇车窗，检查会不会出现温绵川的脸。
大巴在红绿灯前停下，车门随着排气声打开，下来一位女售票员冲俞皓喊：“靓仔！这里不能上车，过了桥头才能接客哇！”
售票员以为他是急着买票，骂了句“痴线”跑回车上。
绿灯亮起，俞皓尾随着大巴，一路开过了江桥，在某处空地落脚。
在这等车的人不少，看大巴来了，纷纷拿起行李往车门口挤。
俞皓抢先第一个上车，逐个位置仔细找，试图从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里看到温绵川。
“靓仔你去哪的？”售票员冲他喊了一句。
俞皓没回答，停在了某排座位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脸惊恐的温绵川。对方的眼皮有些微肿，使得那双桃花眼更楚楚可怜。
“聊聊？”俞皓对他说。
温绵川明显不想聊，把脸转向窗外。
“我昨晚不是那个意思。”俞皓开口解释，“我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温绵川怎么了，他们怎么了……
温绵川冷着脸，是俞皓从没见过的表情。
“对不起。”俞皓挤出三个字。
温绵川点点头，依旧没看向他。
是原谅吗？还是表示收到？听到？然后呢？
俞皓胸口发闷，“我……还能去广州找你吗？”
温绵川沉默了几秒，嗓音很哑：“最近忙，要跟导师工作。”
意思是拒绝了。
“那我……”
俞皓的话被售票员截断，“靓仔，你坐不坐车的？”
“你回去吧。”温绵川终于肯抬眼看他。
俞皓舍不得他走，杵在原地没动。
温绵川不敢看他了，收回眼神盯着窗外，吸了吸鼻，尽量控制呼吸节奏。
“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原谅我吗？”
俞皓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只有一个念想，希望温绵川能看看他。
既然对方喜欢男的，那为什么自己不行？
虽然不知道温绵川喜欢的人帅不帅，厉害不厉害。但俞皓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并不差，从小到大，许多人说他帅，说他聪明数不胜数。
唯一缺点就是穷。
难道温绵川会嫌自己穷？他一个那么爱跑山区支教的人，会嫌别人穷？
温绵川蹙眉瞥了他一眼，解开安全带扣，站起身跟俞皓面对面。
下一秒，温绵川揪起他衣领狠狠吻了上来。
坐附近的乘客瞠目结舌地看这一幕，两个男的，居然公然在大巴里接吻。
这个吻很短，温绵川先推开了他，眼眶泛红，一字一顿问：“恶心吗？”
俞皓沉默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评价这个吻。
“恶心你就赶紧走！”温绵川坐回去，重新把安全带扣上，不再看他。
售票员忍无可忍，粗言烂语地轰赶俞皓下车。
车门跟随引擎关上，大巴扬长而去。
俞皓站在原地，望着渐渐缩小的车牌号码，直到快看不见时，才恍然回神跨上电瓶车，把油门拧到底追了上去。
电瓶车没办法上高速，他被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拦下，还报了警。他既没头盔又没证件，一问一个不吱声，交警只好把他带回车管所。
等宋洋急匆匆赶到时，俞皓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默默地看宋洋忙前忙后，交罚款，签字，领车，眼里慢慢布满愧疚。
“你到底搞什么？”宋洋带他走出车管所时，满脸担忧，“有事就讲，咩都唔讲搞到大家心慌慌！”
俞皓依旧沉默，闭口不谈任何事。
宋洋叹了声，递过去头盔，让他上车。
回去的路上，俞皓无神地望着街景，转入江边的时候，那卖棉花糖的摊位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罚了多少钱？”俞皓喃喃地问。
“没多少。”宋洋说。
“回去还你。”
“不用。”
下一秒，俞皓哭了，脸埋在宋洋厚实的肩膀，眼泪鼻涕一起流。
不是因为心疼宋洋替他交的那几十块钱，而是他觉得温绵川的吻，一点都不恶心。
电瓶车：我承受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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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大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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