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莉向来不在塞勒斯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正如此刻一般。
震惊,不屑。
她转过身,姿态慵懒地趴在浴池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刻薄:“接吻?你知道什么是接吻吗?”
塞勒斯开口道:“知道。”
他紧盯着芙莉的表情,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丝笑意。
邪神认为,人类之间的亲密行为既肮脏又低级,这种黏腻的纠缠不像是发自本心,更像是一种证明——证明自己被爱,证明自己存在。
然而此刻,他却着了魔一般想要亲吻芙莉。
在塞勒斯看来,自己就是和芙莉关系最亲密的人,她会喜欢和他亲密接触。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做出这种低级行为——如果对方是芙莉的话。这种亲密行为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堪。
然而,水汽氤氲间,芙莉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的审视,那双剔透似淡金宝石的眼瞳写满了戏谑、嘲弄。
转瞬即逝。
塞勒斯捕捉到了,他无法理解这种细微的情绪,却下意识地被芙莉的反应刺痛,他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耳根和眼睫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仿佛有人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一把生辣椒。
芙莉确实笑了,嘲笑。
她的笑让他灼痛,让他......不安。
芙莉迅速从浴池起身,带出一阵甜美轻薄的温热水雾。她没有踩在塞勒斯准备的吸水亚麻布上,而是踩在了另一块纯白色的短绒地毯上。
她抬眼,冷漠、傲慢地打量着塞勒斯。
“我不会和你接吻。”
邪神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股不可置信的震颤贯穿他的整个胸腔,使他感到尖锐的疼痛。名为不安的情绪愈发不受控制地蔓延——或许芙莉即将要说的话,会令他愈发痛苦,难以承受。
塞勒斯想要逃避。
但双腿却像死死被钉在原地,他的指尖不自觉地微微蜷了一下,垂下眼,小声质问道:“为什么?”
“接吻是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芙莉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的银色长发,“塞勒斯,我们并不是情人。”
似是察觉到邪神的不服气,她反问道:“你见过谁会和自己的狗接吻?况且——”
芙莉语气冰冷:“在你和我说话之前,我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害怕、痛苦。现在,乖乖当我的狗,听我的命令不好吗?你竟然还敢......肖想我。”
她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邪神,自顾自地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穿上一件绣有浅淡蔷薇花枝的月白色真丝睡袍。随后系好衣带,头也不回地走出盥洗室。
身后之人却没有迅速跟出来。
芙莉遗憾地想,或许她待会儿吃不到巧克力杏仁松饼和焦糖苹果粒了。
在被她羞辱过后,塞勒斯该彻底摆清自己的地位了,她是他的主人,他最好少向她提要求......又或许他会愤怒地离开——如果他有自尊心这种东西的话。
芙莉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
盥洗室窗户紧闭着,室内充盈着温热滞重的水汽,氤氲在半空,将散未散。
塞勒斯静立在这片朦胧的正中间,身形修长,凝然不动。那张精致侬丽的面孔此刻阴云密布,微微有些扭曲。而在和芙莉对视的瞬间,那点疑惑和愠怒迅速收敛了大半。
像一条被主人训斥责怪后,不理解但偷偷咬牙切齿的小狗。
芙莉对他的反应感到有趣。
她颇有些好笑地开口:“你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塞勒斯面无表情地跟了出来。
他的世界彻底崩塌,所有认知都被颠覆,化为齑粉——原来芙莉并不喜欢他。每一次他自以为的靠近和亲昵,都令芙莉感到害怕和恐惧,甚至,芙莉因他的存在而感到痛苦。
记忆带着尖锐的棱角,猛地刺进脑海——在庭院中芙莉让他滚出来,并用书本毫不留情砸向他,还有......恶咒。
他忘记了一件事。
人类不止会在加冕礼上投掷鲜花和彩色纸屑,用以表达喜悦,人类还会向穷凶恶极,坐在破败囚车中的死刑犯砸臭鸡蛋和烂菜叶。
塞勒斯口舌发干,不知所措。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和痛苦,整颗心都随着芙莉的话陷入滞涩。
他声音有些哑:“我......”
芙莉在床沿坐下,善解人意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是故意的,让我感到害怕并非你的本意。”
邪神点了点头。
眼前的芙莉跟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床边的纱质帷幔掩去了她的部分面容,烛火将一切笼罩在暧昧的暖光中,将细节照得朦胧模糊。
在塞勒斯的眼中,芙莉却格外清晰——他能捕捉到她每根眼睫的翕动,每一瞬神情的细微变化。他的整个世界失焦,所有知觉悄然褪去,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芙莉。
她如此真切却如此遥远。
“可是......”芙莉微微笑了起来,“塞勒斯,我因你而感受到的痛苦和恐惧都是真实存在的啊,现在的我没法替过去的我原谅你。”
塞勒斯怀疑芙莉想赶他走。
所链接他们的“主仆契约”的约束力远不如真正的主仆契约,他拥有真正的自由——他可以随时转身离开,也可以在被芙莉召唤后,冷漠地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可悲的是,他做不到。
芙莉的存在,就是他唯一认可的契约。
他无法忍受离开芙莉身边半步,这种近乎蛮横的本能将他牢牢禁锢着,他想留在芙莉身边——可她冰冷的神色和话语,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彻底昏阙。
他感到痛苦。
甚至想再次陷入沉睡。
她所说的,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塞勒斯强迫自己思考了一会儿:“芙莉,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过去的你原谅我?”
芙莉认真道:“你要补偿我,让现在的我高兴,你要听我的话。”
“我很听你的话。”
塞勒斯的心总算安定了几分。
芙莉冷笑:“想吻我也叫听我的话?”
奇异陌生的躁动再次浮现。
邪神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哑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触碰你,想离你近一点。”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补充道:“如果你喜欢人形的话,我可以一直这样。”
顶着芙莉戏谑,嘲弄的眼神,塞勒斯面无表情地走上前,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讨好她——他一边回忆着,一边朝芙莉的梳妆台走去。
邪神没有丝毫迟疑,他在一堆镶有宝石的鎏彩陶瓷小盒中,准确地找到了她常用的,无味的润肤乳霜。
他紧攥着陶瓷小盒,来到芙莉面前。
打开之后,塞勒斯用修长的手指挖出一点半透明乳霜,动作生涩、轻柔地点在芙莉侧颊。
指尖触感柔嫩,塞勒斯不敢用力。
胡乱,不均匀地将乳霜抹开后,他下意识地紧张屏息,耐心等待着来自芙莉的......审判。直到看见芙莉唇角漾起出的一点笑意,邪神的心情才轻快起来。
他的心再次蠢动,贪婪地雀跃着。
塞勒斯几乎是情难自禁地再次低声开口:“芙莉,我做的很好,对吗?我想要我的奖励。”
芙莉再也忍不住笑意。
在忘情、肆意、近乎刻薄地羞辱了塞勒斯一番后,前段时间积压在她心中的怨气终于得以疏散。此刻,冷静下来的她终于真正审视起塞勒斯——以平常,普通的目光和心态,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邪神。
平心而论,芙莉并不是爱计较的人。
她当然知道塞勒斯不是故意恐吓,威胁她的——毕竟他是如此没脑子。
她已经快原谅他了,谁让她是他的主人,更何况邪神的态度是如此温顺——他是一条非常听话的狗,只是欠调教。
但当塞勒斯低声提出想吻她时,她莫名地感到恼怒。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反应如此激烈......或许,她无法完全将他视作非人的存在。又或许,她恼怒的根源,是自己内心深处对他靠近的默许,这种被看穿心事的耻意让她感到失控。
芙莉面色镇定,心脏却怦怦狂跳。
邪神依旧很温顺,甚至开始笨拙地讨好她。
塞勒斯涂抹乳霜的神色,动作无不珍重,芙莉有些迷恋这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他的唇近在咫尺,形状漂亮至极。
芙莉的耳根烧得发烫。
在藏书室躲避守卫时,那些亲密暧昧的瞬间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或许是受到塞勒斯话语的影响,她竟也开始思考......可行性。
她并不抗拒和塞勒斯接吻。
她的底线仿佛总是为塞勒斯降低。
可是这样不对,他连人都不是。
芙莉盯着他如红宝石般纯粹的狭长眼眸,冷静地思考——诞于虚空的邪神也会陷入情-欲吗?邪神能否真的拥有人类的感情?
他所做,所说的一切究竟是对人类情感的模仿,还是......他切切实实,无法隐藏的感受。
她劝诫着自己。
或许邪神所做的一切都另有所图。
可令芙莉不解的是,为何他的双眼如此炽热纯粹,为何如此笨拙,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又为何如此执着地向她讨要奖励?所谓的主仆契约,真的强大到这种地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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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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