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干啥的？咋呼啦一下来这么多人？”周家村口，一个晒得黝黑的庄稼汉扛着锄头往前一站，嗓门大得震得树梢麻雀扑棱棱飞。
人群里有个眼尖的认出来的人了：“这不是顺河村谷家老大吗？咱村周翠花嫁的就是他家老三啊！”
“他们家三年前不是和咱们村的杜童生定亲了吗，这是干嘛呢？”
“大家让一让啊，我们就是去你们村杜童生家的。具体啥事儿，大家一块儿去看看就知道了。” 谷小年的堂哥、村长的儿子谷文轩把话接过来，他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顺便招呼更多人去杜家，闹得越大越好，到时看杜童生在这周家村里还能有啥脸面。
“我带路！我带路！”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蹦出来，眼睛滴溜溜转，“顺着这条道直走，拐个弯就是杜家！”
人群里有人怕闹出什么乱子赶紧推身边旁人：“快！去地里把村长找来！别出啥乱子！”
没走多远就到了杜家院门口。谷家一位小辈上前哐哐砸门：“杜家的！开门！开门！”
“谁呀？大中午的催命呢！”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个瘦长脸妇人，三角眼吊梢眉，薄嘴唇抿得跟刀片似的，正是杜博杰他娘吴氏，她眼神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亲家！”吴氏虽不认识谷老大，却认得当年定亲时见过的谷家长辈，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菊花，可转眼瞅见后头乌泱泱一群人，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这……这是干啥呀？”
“不进去了，就在这儿说。”谷老大脸绷得跟铁板似的，一挥手，“把你家杜童生叫出来！”
吴氏心里咯噔一下，扭头朝屋里喊：“孩儿他爹！孩儿他爹！快出来！”
“嚎丧呢！”杜父趿拉着布鞋晃出来，圆脸倒看着和气，就是那双倒三角眼透着股阴鸷劲儿，破坏了这面善的长相，让人看着不舒服：“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
谷老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今儿个来，是来退亲的！”
这话跟炸雷似的，不光围观村民炸了锅，连谷家人都给炸蒙了，刚才谷老大急火火叫人，压根没说为啥，这会儿才知道是来退亲的！
“亲家，你瞎说什么呢，这好端端说什么退亲？”杜父皱着眉问谷老大，眼神里满是疑惑和不满，“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退亲？！”吴氏嗓门陡然拔高八度，“这都定亲三年了，眼瞅着年后就要办喜事，你们这是发哪门子疯？”
“发疯？”谷老大眼睛瞪得铜铃大，“你们家杜童生在外头勾三搭四，当我们家年哥儿是冤大头呀！”他是越想越气，这私会的人竟是自家三弟的哥儿。为了让儿子的名声，但这事儿还不能挑明，闹到外头去说，免得退亲后遭人嚼舌根。
杜父脸色一变，三角眼眯成缝：“亲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博杰可是读书人，马上就要考秀才了，你们这是要毁他前程啊！”
“读书人？”谷老大冷笑，“读书人就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你要是不信，把你儿子叫出来对质！”
杜母突然跳起来，大骂道：“你们少在这儿血口喷人！你知道侮辱读书人啥后果吗？你们得罪得起吗？”她双手叉腰，满脸涨红，唾沫星子乱飞。
“咋了？做了不齿的事儿还不让说？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你不清楚就让你儿子出来对质！” 谷老大直接反问，“我这当爹的来退婚，你们家是女人当家？儿子不出来，男人也不吭声？”
吴氏眼神晃了晃 ，透露着心虚。她确实早有打算等儿子考上秀才，就找镇上闺女成亲，可这事儿她也就在家念叨过几句，咋就被谷家知道了？
“亲家这话啥意思？退婚可以，总得把话说明白！” 杜林怕外头人真以为自家女人当家，赶紧出声，“别拿没影儿的事儿坏我儿子名声！”
吴氏有了自家男人撑腰，嗓门更高了：“该不会是你们家哥儿攀上高枝了，想反悔吧！””
“放你娘的屁！”人群里突然冲出一哥儿，几步走到吴氏跟前 ，正是来时被谷老大按在人堆里的谷小年。
他本来不想出头：“我爹不好跟女人动手，我可没这顾忌！杜童生在外头偷人的事儿，要不要我现在就抖搂出来？”
“哎呦喂！”人群里炸开了锅，“这就是杜童生定亲的哥儿？看着够彪悍的！”
“彪悍咋啦？”一个胖大婶挤到前头，“要我说就得这样！不然嫁过来不得被欺负死？你们不知道吧？听说杜家供杜童生读书的钱，可都是谷家哥儿打猎挣的！”
“听说这哥儿会打猎，他三婶周翠花总回娘家夸他，不过周翠花也不是啥好人，指不定安的啥心呢。”
“杜家就十亩薄田，杜童生连秀才都不是，交了税还能剩多少粮食，哪来的闲钱读书？”
“这么厉害，难怪杜童生不愿意，有人去叫杜童生回家了吗？”
“叫了，叫了，刚才他们进村的时候，就叫了，这时候应该也快回来了。”
正吵得不可开交，远处传来喊声：“让让！村长来了！”
周村长费力挤进人群，看到旁边议论纷纷：“都挤在门口像什么话？进院说！进院说！”路上他听说了，顺河村谷家来退亲，说是杜童生外头有人。这杜童生可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要是真有这事儿，坏了名声连累村子咋办？
周家村地理位置差，不靠山不靠河不靠镇，虽说离镇不远，却不如别的村子近。村里大多姓周，周家村的村长也是他们的族长，和谷小年的三婶有些远的亲戚关系，村里一共百来家人，剩下的都是夏朝刚建立时分来的难民，杂姓多。杜家当年也是难民，杜童生作为村里唯一的童生，万一被传闲话，必须谨慎处理。
“周村长，我给您这个面子，进去说。不过进去说也一样，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也不怕啥名声，这事的理在我们这边。”谷老大看来人是周家村的村长，知道在门口说不下去了，便也给了这个面子，进去说。而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进去也不怕出事，毕竟跟来了这么多人呢。
“好，好，进去吧。”说着，周村长就进去了，“男人的事情，女人出来说话算啥，赶紧去倒茶水。”一边还让杜母去厨房煮水。他皱着眉头，对杜母的插嘴有些不满。
“你赶紧去，净坏事。”杜父赶紧摆手说道。他瞪了杜母一眼，眼神里满是责备。
谷老大眉头一皱，看出这家人的性子都不太好，心里有点庆幸，还好被年哥儿知道了杜家的丑事。这要是到时候嫁过来，以年哥儿的性子，怕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担忧。
“周村长，您看这退亲事，本来不想闹那么大，谁让他们家不做人呢。这要是我们家年哥儿嫁过来，到时候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把亲事给退了。”谷老大诚恳地说道。
“怎么称呼你呢？这退亲毕竟也是件大事，要是别的人家定亲退亲，也是两家自愿处理就行。可是你这一来就在大门口嚷嚷，闹得多难看。毕竟这杜童生可是读书人，考上童生了，马上就要考秀才了。”周村长也不客套，他坐在椅子上，眼神里透着几分审视。
“我姓谷，排行老大，您称呼我为谷老大就行了，我是他们家定亲的哥儿他爹。这不，去年才服完兵役回来，还没有来过这儿呢，也没有见过这孩子定亲的人。不过出了这丑事，也只能我这当爹的给他做主了。”谷老大直接说道。
“行，我就这么称呼你。你在外面说的我也听到了，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杜童生在外找人，你们有什么证据吗？这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得有实据才行呢。”周村长直接挑明了，他目光锐利地看着谷老大。
“周村长，您年长，见识也多，您说我要是没证据，我能说这诋毁读书人的话吗？实话跟您说，另外一人我们也找到了，人也承认了。不过人现在也不能告诉您是谁，退了这亲，这事就算处理完了。不过得等我们把这边退亲的事情完结，才能处理那边的事情。”谷老大想起谷小莲，心里还挺难受，毕竟这是自己的亲侄儿呀，以往年哥儿也没有对不起他，怎么就这么对年哥儿呢。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你们确定？”周村长一听，另外一人也找到还承认了，那肯定假不了，最多回头让人去顺河村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是诓骗的，到时自己直接带人，叫上他们村长找里正去处理，让他们村吃不了兜着走。虽然里正在他们村住着，但里正毕竟是这好几个村的里正，还能偏袒了不成？他心里盘算着，眼神里透着几分精明。
“是呀，周村长，我骗您图啥呀。”谷老大无奈地苦着脸叹着气，眼神里满是无奈。
“杜林，你说呢，这事人家那边已经板上钉钉确认了真假。你这边有个读书人，你看看是尽快处理，还是等着你家孩子回来了再处理。不过毕竟这事不好看，说出来也不好听。要我说呢，还是尽快了结的好。”周村长见谷老大说话不卑不亢，服完兵役还完整无缺地回来了，也算见识过外面，瞧着也挺有出息的样子，不一定说的是假话。再说说假话能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就只是为了退亲？可也不至于冒着得罪未来可能考上秀才的人的风险吧，听说这次杜童生能有九成把握考上秀才呢。
而且他对杜家可没有一点好感。自从杜家这孩子考上童生后，他们一家看谁都是瞧不起的样子，他的媳妇更是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还三天两头挑事，和这家吵，和那家骂，自己真的是处理得够够的了。他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不耐烦。他一心为村里着想，只是面对杜家这种有些蛮横的家庭，有时也颇感无奈。
“博杰这孩子已经有人去叫了，我们也不清楚这事是真是假。若真是事实，我们退亲便是，你们放心，我定会好好教训这孩子。若此事为假，我们也退亲，毕竟人家哥儿都不愿嫁到我们家了，届时就看亲家你们如何处理吧。”杜父刚才听到外面有人去叫人了，心里暗自琢磨：我家博杰可是读书人，日后要考秀才、考举人的，有个三妻四妾又怎么了？这点小事就嚷嚷得全村皆知，真是善妒之人。这样的人，若不是有点钱能供博杰考科举，白送给我们家我们都不要。
“你说什么，你竟敢教训博杰试试！我儿子可是要做官的人。再说，你们自己看看十里八村的读书人谁家娶个哥儿当正室，这男人多找一个女人怎么了，谁家读书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家博杰才找了一个，就这么大惊小怪，。我们还没说你们把我们家博杰的名声给搞坏了，你们倒先倒打一耙！”杜母听到后，立刻从厨房冲了出来，冲着杜父喊道。
谷老大听到这话，脸色愈发难看，这是哪家媒人牵的线？回头得问问孩子他娘，以后绝不能再找这媒人。
“你在这瞎嚷嚷什么呢，真是添乱！你出来了正好，去把婚书拿过来吧，我们退亲。亲家，你们把聘礼都带来了吧？”杜父脸色一沉，本想拖一拖的，结果让这女人给破坏了，随即让杜母去屋里拿婚书和信物。他心里虽不想退婚，可村长都发话了，不退也得退。
“婚书和信物我们都带来了。聘礼的话，当时你们给了五两银子，还有两匹布、十斤面和十斤肉，都在这儿了。”谷老大脸色阴沉，眉头紧皱心里却想着：带来个头，先把婚书拿回来再说，等会儿还得跟他们要银子呢，聘礼抵了都不够。
杜父也不再纠缠，他们现在在村里生活，总得给村长面子，免得对博杰考秀才有影响，真把名声搞坏了可就麻烦了。“行，那我们就退了吧。”杜父脸上故作不舍又无奈，递上婚书和信物。心里却在滴血，这可是玉呀，那玉佩可是家里唯一的值钱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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