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员外双眼死死盯着雷震子：
“第一！你说她下药？她如何能未卜先知，算准了殿下你一定会闯入她的香闺？那碗水，分明就是她给自己准备的！难不成是她自己治便秘的？”
“这……”雷震子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道，“或……或许是吧？”
村民中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充满了嘲讽。
“第二！”牛员外得势不饶人，猛地逼近一步，“你雷震子，力能扛鼎，拳毙猛虎，连南宫适将军都称赞你天生神力！你会怕区区一条狗？！”
阿丑、吴不知、文王下意识跟着点头，异口同声：“对啊！”这确实不合常理。
“我拎着裤子呢！行动不便！”雷震子争辩。
“你就算拎着裤子，一脚也能踹飞它！踹死它！”牛员外厉声喝道。
阿丑等人又不由自主地点头：“对啊！”以雷震子的本事，这确实不难。
“我…我靠…我忘了！”雷震子憋得脸红脖子粗，终于憋出一句。
更大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哄笑声爆发出来！
文王听得一个趔趄，直接瘫坐在地上，以手扶额，没眼再看。
“这话说出来连你们自己人都不相信，怎么能让天下人信服！如何能让我等心服口服！”牛员外乘胜追击。
吴不知和阿丑连忙将文王扶起，坐到大猫的肚皮上。文王仰天长叹，声音充满了懊悔：
“怪我！都怪我啊！是小震震被我当初那一跪，用‘爱民如子’的枷锁，把他这一身本事都给绑住了……才…才让他今日受此奇冤啊！”
文王话音方落，牛员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破绽三！也是最致命的一个！”
他猛地转向一直沉默装死的“玉美人”，使了个眼色。“玉美人”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灵魂，“醒”了过来，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尖声叫道：“我家，从！来！没！养！过！狗！！”叫完，眼睛一翻，立即又恢复成那副半死不活、与我无关的冷漠状态，切换自如。
“你放屁！”雷震子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再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哦？殿下既然言之凿凿，”牛员外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慢悠悠地问，“那您倒说说，那究竟是条什么样的狗？有何特征？”
“一条通体漆黑、壮得像牛犊、穷凶极恶、而且……而且不会叫的哑巴公狗！”雷震子脱口而出。
牛员外猛地双掌一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抓到你了”的狂喜表情：
“妙啊！太妙了！诸位都听见了吗？哑巴狗！玉美人洁身自好，性情孤高，从不与外人往来，更不让男子上门。但若是家里寻常养条看门狗，总还是能让人听到几声狗叫，知道家里有生灵。可偏偏！王子殿下说他遇到的，是一条不会叫的哑巴狗！”
“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咯？！”雷震子气极反笑。
牛员外却不再看他，转而痛心疾首地望向众人，眼圈竟然瞬间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殿下！更令人心寒的是，您为何要特意强调那是一条‘公狗’？！”
“我强调了吗？”雷震子一愣。
“你强调了！”村民们齐声怒吼，声震大殿。
“我……”
吴不知在一旁小声提醒：“小王子，你刚才确实在百忙之中说了一嘴‘公狗’，而且放在众多形容词之后的主语位置上……”
“我……可能……可能只是想形容它的凶猛和具有攻击性……”
“哈！仅仅为了您所谓的‘修辞效果’？！”牛员外陡然拔高音调，声泪俱下，
“为了区区修辞，您就不惜玷污、践踏玉美人视若性命、守护了一辈子的清白名节？！在您高高在上的王子眼中，一位弱女子用生命去捍卫的贞洁与尊严，竟不如您信口开河时的一个形容词重要吗？！难道身为王子，手握权柄，就可以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可以如此草菅一位可怜女子的清誉和性命吗？！！”
他最后几句，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嘶——！”殿内响起一片整齐的倒吸冷气声！
众人看向雷震子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疑和难以抑制的愤怒！
文王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他……他说小震震草菅人命？”
阿丑也彻底懵了：“草菅人命？啥意思？雷震子，是说你……杀人了吗？”
“我没有！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胡说什么……”雷震子又急又怒。
文王、阿丑、雷震子三人一起猛地转头，看向刚才也跟着倒吸冷气的吴不知。
吴不知尴尬地捂住嘴：“我……我也没听懂他那弯弯绕……就觉得他……情绪很激动，措辞很严重，表达……很有感染力，不自觉就……”
文王气得狠狠啐了吴不知一口，颤抖的手指指向牛员外，怒发冲冠：
“好你个刁滑的奸民！竟敢当庭构陷王子草菅人命！居心叵测！其心可诛！说！你到底意欲何为？！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本王定不饶你！”
牛员外面对文王的雷霆之怒，竟毫无惧色，反而挺直了腰板，朗声道：
“侯爷息怒！请容小人把话说完！‘玉美人’视名节重于性命！这是全村皆知的事实！她家中连一只公蚊子都容不下，她岂会容许一条‘公狗’存在于她的庭院之内？！殿下轻飘飘一个‘公’字，对于将贞洁看得比天还大的玉美人而言，便是万箭穿心，便是诛心之论，便是要她的老命啊！！！”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一直坐在地上的“玉美人”，顿时骇然！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脸，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老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从她指缝中无声地滑落。更让人心惊的是，她的额头赫然一片青紫，中间甚至渗着殷红的血丝，她身前的地面上，也溅着点点新鲜的血渍——她竟用头撞过地！
仿佛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聚光灯打在她颤抖的身上。她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捂脸的手，露出一张惨不忍睹、布满泪痕和脂粉残迹的脸。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焦点，却让每一个接触到这死寂目光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好……好姐姐，你……你不要这样，好吓人啊……”阿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凑近几步，声音发颤：“这……这事情总得说清楚……你……你到底是怎么区分公蚊子母蚊子的……”
“玉美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冷冷地瞥了一眼凑过来的阿丑。
“哎哟！”阿丑猛地跳开，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他裸露的手臂上，竟然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阿丑筛糠般浑身发抖，牙齿咯咯打颤，声音带着哭腔：
“冷……好冷……她的眼神……能冻伤人……我能感受到……她心里……好苦……好伤心……哇……”
他莫名悲从中来，竟无法自控地嚎啕大哭起来。
“哈！我明白了！我靠，你原来是一个演员！但是不是用力过猛了呢？！”
雷震子放声大笑，试图用声音打破这凝重而诡异的气氛。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他环顾四周，惊愕地发现，大殿内几乎所有的人，包括不少武士，眼中竟都蓄满了同情和悲愤的泪水！他们被“玉美人”那无声的悲恸和牛员外的诡辩彻底带偏了！
“老娘们！”雷震子心一横，厉声喝道：“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摸着你的良心说，这、不、是、演、戏？！”
“玉美人”猛地抬起头！两道怨毒如实质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刺向雷震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雷震子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竟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视线，仿佛真的感到了愧疚一般！
“雷震子——！”阿丑带着浓重哭腔和被背叛感的怒吼如同霹雳般炸响，“你……你居然不敢看她！你心虚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雷震子看着眼前这荒诞至极、却又有口难辩的局面，一股无力感和滔天怒火交织，他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冷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愤怒：“我无话可说！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你爱怎么判就怎么判！这黑锅，老子背了！”
“玉——！”牛员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呼喊！
只见“玉美人”身体猛地一软，缓缓地、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悲剧节奏，瘫倒在地。刚才与雷震子对视的那一眼，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牛员外一个箭步冲上前，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易碎珍宝般扶住她软倒的肩膀，声音哽咽，充满了“深情”：“我……我能……斗胆叫您一声‘玉’吗？”
“玉美人”气若游丝，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一条缝，望着牛员外，断断续续地道：“谢……谢你……有情人……终究……是……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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