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个怎么断了?”
林溪放下手中的二胡琴身,小眉头蹙起,发现琴弓上有两根马尾毛不知怎地从中断开,牵拉了下来。
捏住那两根断毛,她茫然无措地望向余外公。
“溪溪别乱扯,让爷爷来。”余外公连忙接过林溪手中的琴弓,顺着弓毛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根断裂的弓毛理顺、取下,动作很是轻柔。
林溪和台风并排坐在小凳子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余外公的操作。
“溪溪,你要记住,”余外公一边检查着弓毛的其他部分,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二胡啊,就像是你的伙伴,每次拉完,都得仔仔细细地保养它。你对它好,它才会用好听的声音回报你,可不能让它受伤,知道吗?”
林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放在腿上的琴身。
旁边的台风歪了歪脑袋,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嘿!你这小家伙,难道真听懂了?”余外公将修整好的琴弓递还给林溪,惊奇地看向台风。
“爷爷,台风可聪明了!”
林溪站起来叉着小腰,一脸自豪,还伸手揉了揉台风的脑袋:“要是它拿得起二胡,肯定比我拉得还好!”
没想到,这番话非但没换来台风的认同,反而像捅了马蜂窝。
台风猛地甩开林溪的手,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冲着林溪就是一顿急促而激烈的吠叫,小眼神里充满了愤懑。
吼完后,它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到角落,背对着林溪和余外公,闷闷地蹲下,尾巴耷拉下来。
“啊?”林溪被吼得愣住了,小手停在半空,满脸都是困惑,
“爷爷,台风它怎么了?我夸它呢……”
余外公也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猜测道:“兴许台风不喜欢你摸它的头?”
“可是大家都喜欢摸我的头啊?我从来不会生气的,台风它……”林溪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解,小嘴微微瘪起。
余外公拍了拍林溪的头,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里的那个小身影。
林溪看懂了外公的意思。
好朋友闹别扭了,要主动去问清楚,不能自己瞎猜。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角落,在台风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戳了戳台风的后背。
“台风,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生气呀?”她小声地,带着点小心翼翼。
“汪汪汪!(哼!我才没生气!)”台风扭过头,冲着林溪叫了几声,语气硬邦邦的,随即又把头转回去,继续面壁。
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林溪琢磨了一下,又试探着问:“你真的生气啦?是因为我摸你的头吗?”
“汪汪汪!(都说了不是!你走开!别烦我!)”台风再次回头吼叫,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更多的动作。
“不是因为这个呀……”林溪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软,
“那是因为什么呢?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你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台风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这一次,它没有回头吼叫,而是维持着面壁的姿势,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哼哼唧唧”声。
那条原本紧贴地面的尾巴,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显然,台风的情绪正在慢慢好转。
余外公全程坐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小一狗的互动,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最后,在林溪锲而不舍的软磨硬泡下,台风终于勉为其难地被她劝了回来,重新跳上了属于它的小板凳,只是依旧不看林溪,小脑袋扬得高高的。
“今天爷爷教你一首新曲子。”余外公拿起枫叶,调整了一下坐姿,神情专注。
他轻轻拉动琴弓,一段与往日欢快风格截然不同的旋律,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淌出。
初始的乐音平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渐渐地,旋律转入哀婉,如泣如诉,仿佛承载着说不尽的心事;
到了中段,哀伤的情绪愈发浓重,几乎化为实质的悲戚;
而到了尾声,所有的激烈情绪又慢慢沉淀下来,回归于一种深沉的平静,旋律渐弱,最终留下一片空灵寂寥的余韵,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这独特的曲调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街坊邻居,他们不自觉地停下匆忙的脚步,驻足聆听。
原本有些喧闹的街角,渐渐安静下来,连树上叽喳的鸟儿似乎都放轻了声音。
一曲终了,有人默默离开,也有人依旧沉浸在乐曲的氛围里,若有所思。
“大伯,您拉的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一位中年男人忍不住走上前,好奇地询问。
“这个啊?”余外公抬起头,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就是老头子我随便琢磨着写的小调,叫它《哀容》。”
“爷爷,我不喜欢这个曲子。”一直安静听着的林溪这时却开了口,小脸上闷闷不乐的。
余外公慈祥地看着她,问道:“哦?为什么不喜欢?不好听吗?”
林溪低着头,小手揪着自己的衣角,认真地想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神坚定:“好听,但是它让我不舒服,一点也不开心,我不喜欢。”
“哈哈哈……”余外公闻言,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他将林溪放在桌上的小二胡递到她手里,语气温和:“虽然不喜欢,但爷爷还是希望你能学会它,因为爷爷想听你拉给爷爷听,好吗?”
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二胡,模仿着外公刚才的指法和运弓,开始尝试复刻那首《哀容》。
“这里的音要再沉下去一点……”
“注意这里,是滑音,手指要慢慢移动……”
“结尾的地方,气息要收住,一点点弱下来……”
余外公坐在一旁,全程耐心地指导着,不时出声纠正林溪的细节。
这首曲子对林溪来说确实有些难度,以至于当沐宜歌和赵恬来找她玩时,她还沉浸在反复的练习中,小脸上满是专注。
“余爷爷好!”两个小姑娘看到林溪还在练琴,有些局促地站在余外公面前打招呼。
“是来找溪溪玩的啊?先坐会儿,她这边马上就好了。”余外公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水果糖,递给她们一人一颗。
“谢谢余爷爷!”
两个女孩乖巧地道谢,然后接过糖,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一边舔着糖果,一边看着林溪练习。
台风端坐在林溪旁边,看着她掌握那些复杂的技巧和旋律,眼睛里的神色复杂。
“很好!基本的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余外公满意地点点头,将一颗橙子味的棒棒糖放在林溪的小手里,摸了摸她的头,
“不过,你现在拉的,还只是曲子的外壳,没有把它的魂拉出来。你和琴,与这首曲子,还没有真正地说到一块儿去。”
林溪看着手里的棒棒糖,憋了半天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爷爷,这个曲子到底讲的是什么呀?为什么一定要我练这个呢?”
余外公靠在椅背上,轻轻摇着蒲扇,半开玩笑半是感慨地说道:“爷爷啊,是想等着以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能听着我们溪溪拉这首曲子,那爷爷就安心喽。”
林溪眨巴着大眼睛,没能理解“离开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正想追问爷爷要去哪里,身后就传来了林妈妈带着惊慌和担忧的声音——
“爸!您胡说什么呢?!您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这次您突然过来住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林妈妈手里还抓着擦桌子的抹布,几步就冲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伸手就要拉余外公起来,想带他去诊所检查。
“诶诶诶!你这孩子,急什么!”余外公被她拉得站了起来,有些哭笑不得地挣脱开手,
“我就是打个比方,说我老死的之前,想听溪溪拉这个!你怎么就想到那上面去了?我好得很!真要有病,我自己不会去看?你还担心我掏不起看病的钱?”
听到父亲这么说,林妈妈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但随即又被一股火气取代。
她双手叉腰,眉头紧皱,语气带着责备:“爸!您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什么死不死的!这多不吉利?会影响孩子成长的!”
“你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迷信?这都新社会了,要讲科学!”余外公揉了揉手腕,理直气壮地指着街口飘扬的国旗。
“反正就是不行!这种话少说!这种事少提!不吉利!会把晦气带给孩子的!”林妈妈寸步不让,气势十足。
“嘿!怪事了,你小时候我都没教过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怎么现在自己倒信上了?”余外公被她逗笑了,重新坐回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摇起了蒲扇。
林溪站在一旁,看着突然争论起来的妈妈和外公,小脑袋里充满了更大的问号:死是什么?为什么妈妈反应这么大?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问。
但余外公和林妈妈同时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和朋友玩。
林溪只好把满肚子的疑惑暂时压下去,弯腰抱起脚边的台风,朝沐宜歌和赵恬跑去。
身后,林妈妈和余外公的讨论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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