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陆湘君迟疑,“真的存在?”
“怕不是恶蛟、鱼妖觅食的手段。”游飞霞视线在陆湘君身后的圆脸女修上打转,不自觉拧眉问道,“你是哪峰弟子?叫什么?”
“回真君,我是雾华峰凤仪真人座下弟子,名——”
沈明夷躲在陆湘君身后,大脑飞速运作,原定的假名被她当机立断作废,在游飞霞质疑的目光中,她汗毛直竖,脱口道:
“我名丹昧。”
“丹—昧?”原本护着她的陆湘君反复咬着这两个字,缓缓低下了头,“你竟与…一把剑同名?”
在两道目光的夹击下,沈明夷来不及懊悔,腼腆解释:
“对!我娘在仙魔大战的被宗内弟子救下,听说明净宗开山祖师惯使双剑,丹昧、金灵两把神剑威名赫赫,声震九州,便借了剑名为我压命。”
陆湘君不疑有他,大战后生下的孩子命格轻,易遭鬼祟,稀奇古怪名字她也见过不少。她一见此人就觉得亲切,言语投机,况且丹昧对明净宗了解极深,浑身灵气清正,虽有些胆小,但也心地善良,不至于是什么邪魔外道。
她为丹昧辩解:“师叔,前几届弟子入门时你在闭关,脸生也是正常。况且凤仪师叔爱好收徒,雾华峰弟子如云,实在是叫人认不过来。”
陆湘君想起凤仪这位师叔养弟子如放羊的架势就止不住皱眉,言语间夹杂了些不满:
“各峰修炼资源有限,这样不利于弟子们的修行。”
天边的神异小调咿呀咿呀唱的游飞霞头疼,她悄然分出一缕灵气从丹昧额心钻入,顺着经脉游走一圈,探出确是明净宗修行法门的运作路径,这才罢休。
又听到陆湘君的抱怨,她往丹昧瘦削的身形一瞧,揉着太阳穴道:
“若非你没了道侣后一蹶不振,修剑陷入迷障,至今未破金丹——又何以让凤仪单掌雾华峰,任性妄为,不知收敛!”
陆湘君脸色煞白。
三人间陷入一片难挨的寂静。
半晌,游飞霞回过神,她摸出一枚丹药含在舌下,偏过头含糊道:
“我并非此意,只是我等修仙与魔修不同,重在修心,你魔障不过,终究后患无穷。”
不等两人反应,她便转过身去将弟子们唤到了一处。
此境诡谲,但迟迟引而不发。她们修士之躯倒是不妨,只是三镇百姓怕是等不及了。
沈明夷披着一张人皮,难耐地动了动。她伸手抚过耳垂,荧荧绿光化作一只小虫飞落在金灵剑上,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心中嘶了一声:
“没问题啊!”
*
镇内天光下坠,彩霞漫天时突生骚乱。
“师姐,你连要对付的是什么东西都没弄清,就要我们陪你赌命?”凤仪满脸烦躁地扔掉手中阵旗。
但更多的人却拿着阵旗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有变才有机会,这鬼蜮的主人久不漏相,若不取得主动权,便只能听之任之。
沈明夷垂头摆弄阵旗,一道暗影贴着地面爬上她的裙摆,在耳边低语:“主人,大鬼在海里。”
身前的几人还在争执,她假装害怕,瑟缩在陆湘君身后,用余光打量着身后。
“你是凡人国的公主,也曾率兵护卫家国,世界上哪里有必胜的战役。”游飞霞取出一盏小灯,灯芯被火舌舔舐,不知何时越发黯淡,“一镇二使,杨逢逃了出来,这是另一位仙使的命灯,你要我坐看门下弟子殒命?”
“绝无可能!”
凤仪咬唇,她望了望四周,大海在蔓延,像是发起一场无声的潮汐,此处越发像一个孤岛,而天上却是艳艳的红,红的让人心慌,她一把抓住游飞霞手臂,指尖用力好似要掐进肉里,哀求道:
“等仙盟——师姐,你等等仙盟。”
沈明夷半个身子都要倾倒在海里,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她还在分心想:“为什么要等仙盟?就是最近的陆清殊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又不是命案附近的柯南。”
想到这她情不自禁地弯起唇,海水托起她的鬓发,又迅速漫上口鼻。
“我闻到了邪恶的味道。”沈明夷对着天空,左眼轻眨一下,身体坠落海中。
咕噜咕噜……
陆湘君似有所觉,转身看向躲在身后的丹昧。
女修长得不太高,薄肩圆脸,用一只银冠束起了高高的马尾。此时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伸手捞住轻晃的马尾,问:“在找什么?”
女修僵住,十指在地上胡乱一摸,捂着脸转过身来,语气有些结巴:“…我—我的阵旗掉了。”
这都能掉!陆湘君下意识斥责,却又想起林度师妹上次因为她说话难听闹别扭的事情,话在口中转了转,最后吐出来一句:
“你小心些,破军阵我们只带了一套。”
“哦。”
女修用指头将眼珠按进头里,生涩地转了转,随后放下手摊开一指长的阵旗。
“找到啦,湘君!”她歪头笑的邪气。
*
御傀,傀为人形鬼,鬼为无依魂。
而圣魔宗这一脉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既能役使游鬼,又能掌控身魂。
幽精为阴气之杂,主管情感和**。沈明夷应对欢愉门人的经验,让她剥去幽精变得格外熟练。
此时冷情冷静的她站在屋内,疑惑地摸着头:“怎么感觉不太对?”
百思不得其解,她将原因归功于眼前的怪景。
“小姐,小姐,马大师来了!”一个双平髻的少女风风火火掀开门帘。
风灌进来,鼓起女子垂落的衣摆。沈明夷看着镜子里的人,青绿色的襦裙层层叠叠有如欲放的荷花,将女子清丽的容貌展现的淋漓尽致。
细眉杏眼,翘鼻薄唇,天生一笔风流,淡极生艳。
沈明夷压住眼中惊疑,若无其事地转身问道:“来了?”
“是啊是啊,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哎呀,快走,别让马大师久等了!
那丫鬟通身锦缎,气派无比,沈明夷摸着身上明显不如的衣服,语气弱了下去:“我去更衣…”
丫鬟俏脸一皱,叉腰道:“你不是才去了吗?小姐,大方点,别紧张,马大师才高家贫,如今又涉足下九流,我们沈家虽家道中落,但细论起来还是那厮高攀了呢!”
她不再多说,握住沈明夷细骨伶仃的手腕就往外跑,两人像连翼的蝴蝶,飞出了古朴败落的宅院。
等看到门前的的杂草,沈明夷更加疑惑地看向挽着她的手。
炽红的缎子下是一双久经劳作的手,老茧丛生,掌纹开裂。
此时这双手安抚地拍着沈明夷肩膀,满怀欣慰,低声道:“这破地方的河神寻妻竟寻到我们头上了,可恨岛上一群鱼腥味的刁民!我也就罢了,你可是当今国舅的侄女,且忍一忍,马大师才高嘞,你嫁给他,哪日高中,还愁我沈家不能回京?”
她笑出一口尖尖的牙,用力一推,将沈明夷推进门。
“呦!我看谁来了?这不是咱们的名门闺秀,沈小姐嘛!”
男子背对着沈明夷,手中执着小棍,用一种唱戏的音调道:“我是名门千金女,绮罗丛里珍珠玉。你是哪方穷酸丁,衣衫褴褛一身弊……”
沈明夷揉了揉手腕,在这四不像的苍老声音里,慢条斯理抽出一把剑。
“别唱了,难听!”
剑锋破开皮肉,声音戛然而止,男子气管抽搐发出嗬嗬声,脖子一歪倒在地上。
沈明夷生疏地将襦裙抱起来,蹲下捻起一个纸人。
她在男子,不,或者说老人迅速干瘪下去的皮囊上停下目光。
双眼流光闪过,注视着被索来的生魂向上飘去。
与此同时,一点朱砂点上纸人双目,演皮影的死物突然就活了过来,一脚踹开沈明夷的手指,从从容容落在了地上。
世界像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开始卡帧乱码。只有纸人里冒出来的声音是流畅而连贯的。
“外来者,所欲何为?”
女声丧丧,未知的意志驱使着纸人背手踱步,在沈明夷脚尖走来走去。
不止一个,散落在地的纸人也一个个撑地跳起,彻底包围了她的双脚。
沈明夷若有所思抬脚走出包围圈,看着这裁纸手艺,答非所问:“你师承何处?”
纸人万万想不到死了都要报上跟脚,女声一噎,没好气说:
“荒山野鬼,何来师承!”
沈明夷敲着脑袋,苦恼道,“这不应当,你该称我为少主。”
她蹲下身,一块黑金令牌从手中指间掉落,坠着半空,明晃晃吊在纸人头顶。
纸人昂起头,陷入了一片沉默。
……
半响,女声端正态度,慎重回道:
“你要知道,我是个死人。”
沈明夷会意,不在意地摆摆手:
“圣魔宗收徒看根骨,看神眷,有时候还看样貌,但不卡生死。”
宗内的一堆游尸,木偶,傀儡……一个死鬼,不在话下。
她指尖点在令牌上,锁死在魂魄上的印记让女声痛呼出声。
“红鬼婆,你明明活着,为何不回宗?”甚至隐瞒身份。
纸人之躯太过脆弱,眨眼间便化作漫天的飞屑。一道鬼影在沈明夷眼前闪现。
那是一个十七八的女子,红唇墨发,怀中抱子,正对着沈明夷那一张脸双眼紧闭,眼角冒出血泪来。
忽然,恶劣的少女声响起:“什么圣魔宗,阿姐认,我可不认!你先活着到我面前再说吧!”
女子转过身去,一张乖戾的脸就在脑后,女孩露出尖利的虎牙,居高临下地俯视沈明夷。
“圣魔宗?什么东西!”
女孩挑衅摇头:“我可没听过!”
……
沈明夷无奈举起剑。
嘟嘟嘟……
“娘子,你开门啊。”迟疑的男声响起。
沈明夷转头间,青绿襦裙迅速变换,端庄的杏粉对襟贴上肌肤。
闻声辨人,她眼皮狠狠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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