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妍，这都是你的命啊……”
许慕握着林暄妍的手，看着眼前静默地坐着的少女，眼中满是不忍。
林暄妍抽出双手，面色平静无波。
“寄人篱下，为人消灾，这是我该报答叔叔婶婶的。”
*
兴阳郡自从换了知州起，林世达的生意就越发得不好做了。
从前有知州在背后支持，林世达获得了很多利益，但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先前的郡守被革职，林世达失去了官场上的靠山。往日跟他有怨的人纷纷落井下石，弄得林世达焦头烂额。
为了保住打拼出来的产业，更是为了维持他向来引以为傲的体面，林世达迫切的需要打通现任郡守的关系。
连着送了新郡守小半个月的礼物，终于，把郡守请到了林府小坐。
“张大人，您这边请。”林世达在张知州面前姿态放的很低。讨好地为张知州带路，顺带着介绍府中的各个建筑。
平时这种接客，带路的事情都是由管家负责，林世达亲自接待，足见对张知州的重视。
张知州本名张明义，本是朝廷四品命官，因为屡屡直言进谏，为女皇所厌，被打发到兴阳郡来。对于林世达的讨好，他心知肚明。
“听说张大人喜欢字画，鄙人收藏有一幅沈文渊的秋江钓隐图卷，张大人品鉴品鉴。”
“好说。”
张明义边说边打量着林府的建造。忽然，目光被池塘边的人影吸引。
只见一位少女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伸出纤纤玉手向池塘中撒东西，青碧色的披帛被微风吹动，在张明义的视角，只能看到少女姣好的侧颜。
“那位是？”
林世达顺着张明义的视线望去，很轻松地认出少女，眼神中透出一股柔色。
“那位是小侄暄妍。”
林暄妍此时正出神得望着池塘中的金鱼，金鱼们正争先恐后地抢夺着她刚刚撒下的饵料。
这些鱼儿被拘束在这一方小小的池塘里，不得自由。
她虽然不是鱼儿那样被动地待在一个地方，却因为体弱多病，很少走出门去。
母父接连亡故之后，叔叔婶婶待她如同亲生女儿，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她心里是十分不愿意过这样病殃殃的日子，又因为无法改变现状而忧伤烦恼。
鱼儿啊鱼儿，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怔忪间，她听见堂妹呼唤她的名字。
“林暄妍！林暄妍！”
林玉娇一路跑到林暄妍面前，急急地刹住脚步，在林暄妍担忧的目光里成功稳住身子。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喂鱼，真不明白，鱼有什么好看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怎么了，娇娇？”林暄妍看着妹妹满头的汗，不解地问。
林玉娇叉着腰，瞪大双眼凑到林暄妍脸上，一边不客气地用手指戳林暄妍的左肩。
“好啊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林玉娇见林暄妍木愣愣的眼神，哼了一声。“你感觉不到起风了吗？你身体又不好，也不怕得风寒！你摸摸我的手，你的手冰得都快把我的手冻住了！”
“哪有那么夸张！”林暄妍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一时好笑。
林玉娇找到了人，顾不得许多，拉着林暄妍的手就往廊下走。“今天府上有客人，我爹说就不跟咱们娘仨一起吃饭了。我娘让我来找你回去吃饭。”
林暄妍问道：“客人？之前叔叔提到过的知州吗？”
林玉娇点点头，又附到林暄妍的耳边悄悄说：“刚刚我爹带我见了一面那个姓张的，长得只能说清秀，就是年龄有点大。要是能小上几岁，说不定我能喜欢。”
从打听到张明义身边没有女子在侧后，林世达夫妇两就有将小女儿林玉娇许配给张明义的意思。
关于这件事，林暄妍和林玉娇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在林世达的构想里，女皇已经下旨禁止官员纳妾，哪怕将来张明义心里有了别人，女儿也能和离回家。这桩婚事若能成，对林家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唯一的遗憾就是张明义年近三十，比林玉娇大了一轮还多。之前知州的长子倒是和林玉娇年龄相近，但是他家的话事人都进大狱吃牢饭去了，他家的儿子自然退出了林世达的考虑范围。
至于林暄妍，这个侄女自小便体弱，看了无数的大夫，都说她活不过20岁，是以林世达和夫人许慕早就想好了将其留在身边终老，不考虑让她出嫁。
一顿饭吃过，又是几天过去。
这天，张明义请林世达去他府上小坐。
林世达甫一坐下，张明义便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想促成小女儿和我的事。今天要你过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
“但是，我更中意你的那个侄女。我已经打定主意要纳她为妾。”
林世达一时瞠目结舌，脑子乱成一团。“您有妻室！”
张明义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怎么？你不愿意？”
“这，这，这……我这个侄女儿身体不好，我弟弟临终托孤的时候，嘱托我照顾她，我和夫人没打算把她嫁出去……”林世达满头大汗地解释着。擦汗的间隙，林世达抬头看到张明义不算友善的神情，顿时噤声。
接下来的几天，林世达的日子比之前更艰难了，艰难到身处深闺的林暄妍都能感觉出来不对劲。
林暄妍想着，她毕竟是林府的一员，怎么能对林府的困难懵然不知。专门让丫鬟去门口盯着，让丫鬟一看到叔父回来就去通知她，她好去问询。
还未踏入主间，林暄妍就能听到里面叔叔婶婶的争吵声。
管家正在门外守着，一看到林暄妍，连忙迎过去。“小姐怎么过来了？现在不太方便，小姐还是等会再来吧。”
林暄妍还想进去，管家对着林暄妍默默摇头，“小姐，回去吧。”
见过不了管家这一关，林暄妍悄悄绕道到主间靠近角落的窗户角。这下，她听到了叔叔婶婶到底在吵什么。
“林世达，你弟弟就这么一个孩子，你就这么糟践她！”
许慕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世达，没想到二十多年的枕边人竟会做出这样卖女求荣的事情。
林世达闻言，脖子一梗，“我怎么就糟践她了！张大人也算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跟她怎么就不是一对金童玉女了！”
“你要气死我吗！让小妍嫁出去给人做妾，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你弟弟的吗？”
林暄妍在窗外听到这般震撼的信息，一时心神不宁，下意识后退两步，随后转身离开。
接下来一整天，林暄妍都处在一个心神不宁的状态。纵使林玉娇怎么追问，林暄妍都不肯吐露半句。
林玉娇急得不行，“到底是怎么了嘛，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瞒着我。现在连你都知道了，就我还是个傻子！”
林暄妍拉住林玉娇的手，“就是叔叔生意上有点小麻烦，你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林暄妍暂时不想让林玉娇知道这些事，她毕竟是姐姐，保护妹妹也是她的责任。
晚上，许慕来到了林暄妍的卧房。站在门口，许慕隔着门问道：“小妍，我进来一会儿，你醒着吗？”
林暄妍此时心乱如麻，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样子面对婶婶，不想让婶婶知道她都听到了，又清楚地知道她根本瞒不过婶婶敏锐的眼光。
许慕见林暄妍不作回应，小心地推开房门，屋里的林暄妍听见门被推开的吱哑声，默默在床上转了个身，朝着墙面装睡。
许慕轻轻坐在床边，知道林暄妍肯定能听到她的话，轻声又坚定地说道：“管家说你来过，我知道，你虽然身弱，但是意志很坚定，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我不知道，今天我和你叔叔的争吵你听到了多少，但是，请你相信，我和你叔叔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你的。”
林暄妍此时已经潸然泪下，因为还能感觉到婶婶在身后坐着，强忍着不抽噎出声。等许慕说完了要说的话，起身离开卧房后，才抽泣出声。
许慕出了卧室门，在亭中站了片刻。侍女给许慕披上了大氅，“夫人，夜深露重，您身子要紧，别再外面吹风了。时候也不早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许慕收拢大氅的领口，对侍女说道：“掌灯，去书房，我要给长安写信。”
许慕奋笔疾书的影子被灯火显映在书房的墙壁上，侍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停地悄悄打哈欠。
写完信件，许慕逐字逐句检查信件，这关系着小妍能不能摆脱困境，检查无误后，许慕小心翼翼地将信件封进信封，郑重地放进盒子里。但心中大石头还没落下，尘埃落定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侍女听到夫人起身牵动椅子移动的声音，赶忙摇摇头打起精神站起来。
许慕对着侍女说道：“你今天也辛苦了，陪我熬到这么晚，明天你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晨光熹微，照到林暄妍的脸上。林暄妍想了一晚上。近乎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她已经有了成算。她相信，婶婶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但是如果不能成功，她也做好了嫁出去的准备。
要她看着叔叔婶婶遭难，她也实在不能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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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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