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枫没有理会他，他耳鸣得厉害，几乎要站不稳，只得缓缓蹲坐下来，兀自在原地喘息了许久。
他的嗓子里似乎被一团团头发堵住了一般，甚至传来阵阵痒意，吞咽了几次都无法缓解。
症状加重了。
而枭枫却不怎么在意，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闷闷地笑出声来。
什么鬼才。
那些人形空泡随着最外层到接近佛像的位置变化，外形上也越发地从野兽趋近于人类，分明就是生物书上的人类进化图。
他穿越之前永远都不会想到，这辈子居然有一天能看到如来佛祖和人类进化图在同一个场景出现。
多荒谬啊，你们完全不顾女娲的死活吗？
他正觉得有趣，忽地察觉到一个身影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而后就感到脸上疼痛——雷诺拍了拍他的脸，没收着力气。
诡面之下的那半张脸恐怕都要被扇红了。
枭枫仰起头，半睁着眼睛，从凌乱的发丝中懒懒地看着雷诺。
后者眼神冷淡，就像是一个精密过头的仪器，无端地让人感到莫大的压力，跟他平时的态度完全不同，出乎意料地冷漠。
“清醒了吗。”雷诺问道。
那是一种审问的目光，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一般，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地放大、推敲、记录，一旦有一点疏忽之处就足以被判定死刑，不容许任何的解释辩白。
寻常人在这种目光下怕是要冷汗直冒。
这不应该是一个星盗能有的眼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枭枫总觉得这才是雷诺掩盖在那副笑容面具下的真实面貌。
比之前想要用蜈蚣杀了他时，更要真实，更要贴近雷诺本人。
——疏离，冷漠，又置身事外。
枭枫丝毫不怀疑，在雷诺同伴死掉的时候，那双藏在太阳镜后的也是这样一双没有任何多余情感的眼睛。
“说吧，小崽子，解释一下‘佛祖’是什么。”雷诺道。
S级恐怖的威压显露至极。
他的态度高高在上又冷漠至极，之前的态度行为和此刻的雷诺比起来就像是在玩闹一般，众人这才明白，雷诺直到现在才认真起来。
但是关键信息被屏蔽了，他们并不知道雷诺为什么会忽地变了态度。
“你问我？”枭枫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道，他歪了歪头，说道：“那你要不要先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明明死亡直播要求呆7天的任务，白狼说走就走了？”
“为什么你之前明明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却这么精神？”
枭枫眯着眼睛笑道：“大家都有不想说的事，既然我没问你，你也就别问我了。”
他没问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的任务不是直播下的，也没戳破雷诺跟着他的目的，雷诺还反倒审起他来了。
枭枫艰难地支起身子，饶有兴趣地说道：“我不说的话，你要让我吞蜈蚣吗？”
他直视着雷诺的目光，眸中是雷诺之前见过的那种病态的混乱感。
枭枫唇角勾起，道：“要不是之前下巴被你卸了，我那个时候就想说来着。”
“我吞过的东西，比你那蜈蚣可怕的多的是。”他附在雷诺耳边，轻声道。
雷诺的神情逐渐从冷漠变得迷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一颤，抖着嘴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气氛在雷诺这不走寻常路的反应下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枭枫的笑意僵硬了一瞬，本能地觉得这人要搞事，嘴里肯定没什么好话，可没等他制止的话说出口，他就忽地感到那种浑身发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爬的感觉又来了。
他听到菌丝在体内生长的声音，也能听到有什么吞咽咀嚼的声音，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枭枫能感到体内有东西在顶开他的喉管，要从喉咙中钻出来一样。
他感到呼吸困难，手不得章法地摸着喉咙处，掌下似乎隔着皮肤真的能感受到凸起。
是之前在湖底见到的那种植物。
要长出来了吗？
枭枫只能努力仰着头，尽量地使自己能喘得上气。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可是却并没有摄入更多的空气。
这种姿势的情况下，枭枫恍惚中居然对上了一双悲悯的眼睛。
那尊神像居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似乎是佛经一样的吟诵声忽地在耳畔炸开，枭枫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亲切极了，这种想要亲近的感觉让枭枫警铃大作，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脑，就像是因为太多次重复而形成的本能反应一般。
枭枫勉强地睁开眼看着神像的方向，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太清晰，只觉得神像端坐于莲花之上，圣洁庄重极了。
大脑迟钝地传来了些许痛意，枭枫的胸口闷胀，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再也难以忍受，侧着身体几乎是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一团团菌丝随着他的动作从枭枫口中不断地被吐了出来，已经被吐在地上的似乎还在蠕动着，大股的菌丝沾着未知的黏液，本来纤细的菌丝被黏在一起，竟粗壮了许多。
这些菌丝似乎真的和动物一般，枭枫甚至能感到喉咙的软肉被往外拉扯着，几乎要被扯出去，整个头部都要从口腔开始，一点点皮肉翻转。
吐到最后已经几乎不剩什么了，枭枫忽地感到背部被谁大力拍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喉间猛然被撑到最大，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裹着菌丝就这样被咳了出来。
枭枫狼狈地撑着自己的身体，这才看清刚刚吐出来的是什么。
是他之前吞下的尸块，粘合在了一起，已经长出了菌丝，虽然看起来很粗糙，但还是能隐隐地看出来些许人形的轮廓。
枭枫摸了摸因为被迫撑开而感到肿痛的喉咙，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
雷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枭枫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刚刚他的反应全被这人看去了。
雷诺皱着眉，神情有些嫌弃：“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枭枫还维持着之前趴着的姿势，闻言微微侧着头看着他，有些好笑地用雷诺之前的话说道：“猜猜看，你前不久才见过的。”
雷诺思索片刻，猜测道：“那个蘑菇块？”
他自己就否定了这种猜测，他记得基地中的蘑菇块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之前收割的蘑菇块还没有被加工过，而且也放在外面，新的也没送来。
枭枫坐直了身体，唇边噙着笑意看着他：“不，是路加。”
雷诺瞪大了眼睛，突然就明白了枭枫为什么忽然之间精神力上涨了这么多了。
虽然他明白路加已经被异化，不能算的上是尸体，就是一种蘑菇，但是心理上他接受不了。
即使是雷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缓和氛围，他悄无声息地后退半步，和枭枫拉开了距离。
S级异能是很厉害啦，但是对变.态例外。
因为这种玩意儿的攻击是从精神上的，容易留阴影。
而且跟这种人接触多了自己也容易心理变.态，他一风流帅哥大好青年，虽然人生稍微有些污点，但着实不想年纪轻轻成精神病。
本着曾经都是从第一军校出来的情义，雷诺摸了摸鼻子，还是道：“咳……那什么，我认识一个还算不错的有治疗异能的人，不过人在第一军校。”
他有些迟疑地劝着，毕竟这种程度的精神病谁知道能不能治好：“不过你这种程度的话，帝国监狱可能都不收的，也算一件好事。”
雷诺难得好心安慰人一次，虽然听起来很让人不爽就是了。
雷诺的经验告诉他，离这种人越远越好，离得近了容易被精神污染。
枭枫懒得理雷诺夸张的演技，专注地看着神像。
刚刚似乎就是这东西帮了他一把。
他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走近神像。
随着距离的缩短，枭枫也发现那似乎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佛像’，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让他既亲切，又同时觉得毛骨悚然。
那尊神像极大，枭枫之前只看到它悲悯的脸，打灯走近了才发现他之前看到的神像正在坐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莲花，而是那些人形的空泡，看起来晶莹透明。
那神像之下挨挨挤挤地趴着很多‘人’，这些人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化掉的样子，簇拥着神像，他刚刚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居然把这些东西看成了莲花。
枭枫站在神像之下，神像低垂着眼眸，似乎刚刚枭枫看到的睁眼只是错觉一般。
被那样悲悯的目光注视着，枭枫恍然有一种几乎要落泪的触感，似乎他所有的罪孽都被宽恕，他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没让自己和那些人形物一样虔诚地跪下叩拜。
周遭人皮遍地，怪物一般的生物攀爬覆盖着神像，而神像圣洁慈悲不受丝毫影响，宽恕世间一切罪恶。
二者的反差形成了极强的冲突，越是血腥罪恶、荒诞肮脏，神像便愈发显得悲天悯人。
枭枫的身影出现在那些人形空泡之中，就像一个离了群的、茫然又孤独的孤魂野鬼一般。
他试着理清思路：“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断的话，每一层都是老板实验失败的货品，那么这一层应该也是报废的货。”
枭枫缓缓推断着，声音还有些喉咙被过度使用后的沙哑：“所以之前你们每来一批都是一次实验，失败了就封上一层，每层污染源都不一样。”
他沉吟道：“那么可能有一层的污染源没封完全，顺着电梯飘上去了，导致了萧温污染的加速……”
他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周身一冷，好像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从神像那边传来，他凝眸看去，微微皱眉。
枭枫眯了眯眼，沉吟道：“这个神像，刚刚眼睛有这么大吗？”
雷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枭枫身边，一副已经恢复正常的样子，抬手就拍了他一下，捏着腔调责怪道：“小孩瞎说什么呢，神像跟前也敢乱说。”
“小孩不懂事，您莫怪罪……”他瞥了一眼神像，懒洋洋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骤然睁大了：“嚯，还真大了，哥们瞪得挺用劲儿啊。”
枭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雷诺扯着就跑，他艰难地稳住身体，问道：“怎么了？”
雷诺回头道：“那家伙在盯着你笑！”
“你看不见吗？”他的声音有些惊奇。
枭枫猝然回头，那尊佛像并没有和雷诺说的一样，仍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宝相庄严，有什么透明的液体从佛像的眼中涌出，像是在流泪一般。
神像落泪，宛如在为眼前这尸骨遍地的荒诞景象而悲伤一样。
真神慈悲。
枭枫有一种轰然被击中的感觉，一瞬间大脑空白。
今天更得晚，因为感觉之前写的不好，重写了一版QAQ
下章这个本应该就结束了！（应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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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死亡菌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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