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府,青灰色烟雾绕着香炉打转,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蓝色锦袍的男子正描着一副素衣美人图,不耐烦地听着手下说话。
“爷,您真的要解决了江文霖?”
那……阿春少爷又该怎么办?府里夫人和云意少爷都容不下他,难不成主子要金屋藏娇?
那下人不敢把心里的话吐露出来,只是劝道:“主子,不如叫人打他一顿,到时候找个客船往上一扔,天高地远,又不能及时送医问药,多半也是没了性命。”
姜云厌拿笔的手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心底的戾气占了上风。
“我堂堂侯府少爷要收拾一个下贱卑鄙的浪荡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缘何如此谨小慎微?”
“若不给他点雷霆手段,叫他尝到教训,还以为我永安侯府的人怕了他。”
那手下心里发苦,不是谨小慎微,实在是没有银钱啊。
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都要买凶杀人了,没有金银财宝,傻子也不会替你卖命。
“既然主子心意已定,那这银钱?”
姜云厌回想自己这个月的月例,母亲对自己向来宠溺,账上支钱倒是不会过问。
可是这个月他已经答应云意,买蜀锦阁新出的春裙,还有玲珑坊新样式的簪子,更别说云意还打算办一场春日游园会,这又免不了要租园子、摆宴席、请戏班子和一些秀才书生前来作诗唱曲……
细数下来,样样都是花钱处,云意那边却是万万不能省下。
“银钱的事,你先想想办法,老太太那儿,上个月给了我一尊白玉观音,再过几日,你可以拿来周转一下。”
“是。”
手下只能含泪应下,心中却是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调到别的主子那儿?
自从阿春少爷来了府上,大家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富贵窝,偏偏云意少爷像是中了邪,非要暗中和他攀比,一个好好的哥儿,花销越来越大不说还要用旁人的。
做主子的不知道,他们下人还不知道嘛。什么清冷出尘、举世无双,这些词哪个不是他花钱吹出去的,尤其是这几年,连少爷都禁不住他挥霍,还常常给他们这些下人打白条。
当初江文霖那个浪荡子怎么不再努努力,把这位败家哥儿也给带走呢?
*
朱雀街上,卖朝食的小贩们推着空荡荡的板车准备出城。街口六百步外,过了拐角处的石桥,尽头就是一条出城的平坦土路,两侧种满了高大的垂柳。
那里宽阔平坦,往日里眯着眼走路的人今天却都瞪大了眼睛,驮着货物的骆驼和赶着猪进城的百姓,都一言难尽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么俊俏的公子怎么就能把车赶成这个样子。
“江文霖,你行不行啊?”
“啊,我的头!”
马车里,坐着的郑阿春和郑阿冬,被他离谱的驾驶技术颠得东倒西歪。
“江文霖,这要是在边关,我绝对推荐你去我爹麾下,驾驶战车。”
郑阿春尖叫着,扶着头上的珠钗,他好后悔,为什么要上江文霖驾的马车。
他一个文弱书生能把马车驾成战车的样子,也真是有些天赋呢。
这样来回几遭,当马车再一次退回到刘家药铺之时,郑阿春终于受不了了。
趁着那匹马溜达累了,乖觉地停下之际。
郑阿春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他怒目而视。
“你也太弱了吧。”
他本来气到要捶他两下报仇的,结果这个书生脸比抹了面粉还白。
江文霖腿脚发软,面无血色,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你……你等我歇一下再上车。”
郑阿春扶着他,看看一旁马头都快伸到饴糖摊子上的小棕马,再看看身旁萎靡不振的江文霖。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了吧,到时候是它驼着你走?还是你驮着他走?。”
他从前的小厮哪个不是边关骑马出来的,挑出来个个能打,江文霖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江文霖表情讪讪,经过这么一遭,他也不是很信任自己的驾驶技术。
背着药筐的刘大夫刚好路过,见他们二人回来,疑惑不解地问道:“贤伉俪又回来了,你们不是要今天出城吗?”
郑阿春黑着脸行了一礼。
在外面江文霖是他官人,他自然是要维护他的面子。
要让旁人知道将军府嫡哥儿的丈夫连马都不会骑,那不是给自己丢人嘛。
“我家官人……他……他落下了东西。”
对面医馆的伙计可是看了全程,头一次见在这闹市之中还能把马车驾驶出草原的感觉。
“您这是晕车吧,喝杯薄荷水就好了。”
那伙计给江文霖送了杯薄荷水,顺便打趣道:“照您二位这速度,今儿个还能走出这条长街吗?”
围观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唯有郑阿春嫌弃丢人,用袖子挡脸。
“这天色渐晚,小刘哥要是有什么好主意就别卖关子了,快指点迷津吧。”
江文霖作了个揖,一杯薄荷水下肚,他周身那风流潇洒的气度又挽回了那么一丢丢。
“大官人何不去雇个能驾马车的人力,出城后可没得这般多的店铺,还能帮着煮饭烧水做些杂活儿,你也方便照顾尊夫人啊。”
江文霖转头去看郑阿春,怪道他觉得哪里不对呢,打他醒来,这娇公子身边伺候的仆人竟一个都不在。
郑阿春心虚的偏过头,买仆人干什么,人多了岂不耽误他偷偷逃跑吗?
*
周围有摊主和那人牙子相熟,江文霖便雇了个能驾车的短工,一番波折后,几人踏上出城的小路。
路过应天府诏狱时,忽听得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原是有批衣衫褴褛的犯人正被衙役押着要当街发卖。
马车里,郑阿春正坐得双腿发麻,他百无聊赖的将脑袋探出车帘,却不想在那群穿着囚服的人群中,看到从前认识的人。
郑阿春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停车。”
他跳下马车,看着那个穿着破烂囚服、蓬头垢面,等待着被人牙子当街发卖的哥儿。
试探的唤道:“楚梨,是不是你?”
那个哥儿的脸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疤,额头上还有一块干涸的血痕。
他漆黑的眼睛里死气沉沉,见到郑阿春后眉头微蹙:“郑阿春,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悄悄看一眼没有注意到的衙役,小声道:“你怎么来这儿了?还不快走?”
郑阿春知道他担心什么,拉了一下跟过来的江文霖的袖子:“放心,我嫁人了是外嫁哥儿,有婚书为证,衙门不会抓我的。”
郑阿春打量着楚梨,他刚来京城时还参加过楚梨办的赏花会,那时楚梨的爷爷是太子太傅兼文华殿大学士,总是众星捧月般围着一群套近乎的哥儿。
京城的人爱拿他们两个家世地位差不多的哥儿来比较,楚梨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他不喜大家说他们的闲话,渐渐地也不再出来走动。
上次听到他名字时,还是半年前他要嫁人之际。
“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嫁给了徐继业,你不是外嫁哥儿吗?你爹都只是被判了流放,你怎么又会被抓到刑部的大牢?”郑阿春问。
听到这个名字,楚梨冷笑一声,带着镣铐的双手紧紧攥紧皮肉,也不想再与郑阿春多说什么。
“你既已嫁了夫君,就赶紧走,虽不知道圣上对你家还留得几分情分,留在京城总归会碍着小人的眼。”
郑阿春看他一个清贵高傲的哥儿,一朝跌落泥潭变成这样,有些害怕的抓住江文霖的衣袖。
一旁的衙役带着人牙子给这些犯人标了草标,楚梨是太傅家出来的哥儿,最少要50两银子才能赎身。
“怎么样?这两位公子看了半天,可是要买了这个哥儿?”
衙役走过来对江文霖道:“这个楚梨也是名门望族教养出来的哥儿,抚琴弄墨、烹茶制香都不在话下,官人若是有意,可赎他回去做个小妾。”
郑阿春立马瞪了那衙役一眼,正待说什么,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喧闹。
几个徐家的下人把楚梨的老仆扔在地上。
“大人们,瞧瞧这个恶仆,三天两头上我们徐家扰民生事,他家可是朝廷的重犯,您可要好好的审查,千万别放过他,还有那个楚家少爷,指不定他们还犯过什么事,搜刮过什么民脂民膏。”
那老仆因为凑不到50两银子,去和徐家借钱,钱没借到却被人打成这样。
“徐继业你个黑心烂肠、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当年是你跪在我家门口求了三天才娶得我家少爷,我家太爷在的时候又对你如何提携。”
“诸位大人们评评理,可怜我家少爷这半年来孝顺公婆、抚养庶出的子女,还容他在外面纳妾养外室,是个再好不过的哥儿了,可他见我家家道中落就一纸休书将我家少爷送来这应天府,还霸占他的嫁妆。”
说着,他又哭求着要去闯应天府的府门。
“我家公子是已经外嫁的哥儿,按大宣律例,不该发卖啊,求大人们开开眼,放了我家少爷吧。”
徐家的下人看着众人投来的鄙夷目光,面上有些挂不住。
“大人,您可要明察秋毫,他家哥儿是个下不了蛋的公鸡,嫁入我家半年也不曾生儿育女,休弃自是情理之中。再说,那嫁妆我家也尽数充缴应天府,作为楚家往日欺民霸产、贪赃枉法的补偿。”
“这主仆二人胆敢揣测朝廷法度,求府尊大人将二人下邢狱严惩。”
一旁的楚梨抱着那老仆泣不成声,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看清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郑阿春更是看得眼泪汪汪,揪着江文霖的袖子,恨不得冲上去替楚梨揍那几个徐家人一顿。
衙役们正愁着要不要禀报府尊之时,忽然闻得人群中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循声望去,穿着青袍的一位年轻男子公然站了出来。
“诸位大人都是奉皇命办事的,此事也早已盖章定论,岂能因为你们徐家人的几句言语就不分好歹下人刑狱?
“况且你们以楚家主仆揣测法度为由,要求府尊大人严惩此二人。楚家公子按律法已判了发卖,你徐家嫌弃前妻名声,不乐意借50两银子赎人,那是你徐家自己的事,应天府的诸位大人们公务繁忙,你多大的脸,让几位大人替你出气。”
徐家的人被说中心声,恼羞成怒:“哪里来的穷书生也敢多管闲事?”
“敢得罪徐府,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吗?”
“徐府好大的本事,当着应天府诸位大人的面就如此威风,何以连50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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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离京(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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