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渠已经做过心理准备,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接受分手,但听见的一瞬间心脏还是泛起很细密的疼痛。
他眨了下眼,再抬起头看陆闻轻的时候已经将眼神调整成平静的样子:“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你。”
陆闻轻如同一个巡视考场的监考官,锋利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差生的卷子上,虽不开口但压迫力足以让人窒息。
沈书渠敏锐地听见他呼吸顿了一下,那一声笑好像化成了一根细针,在他心里扎了一下。
陆闻轻不紧不慢地低下头,拇指抵住他的下巴顶起来,低声反问:“你觉得有什么比你更贵重的,拿它来换。”
沈书渠被他抵在窗帘边,被迫抬起头迎向他的视线,被这句反问扎得眼睛泛酸。
在陆闻轻心里他是最贵重的,相反,在他的心里陆闻轻也一样、不,比任何东西都要贵重,所以他的安全更重要。
沈书渠别过头,猝不及防看到了桌上那只标本。
卧室里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监控的红点一闪一闪,一门之隔的地方也许还有持枪的保镖在守卫。
狭小的空间里,陆闻轻身上很淡的龙胆气味笼罩着。
“你请这么久病假,哪儿不舒服?”陆闻轻有事回国一趟,再回来才知道他请了病休,“看过医生了?”
“我只是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好了,你快走吧。”
陆闻轻握着他的腰把人放在柜子上坐着,让他视线高于自己俯视下来,而他强硬地挤进腿间站着。
不同于刚出现时的那种冷厉,此时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个找到迷途孩子的领路人。
“沈书渠,心情不好很正常,出现问题就把它解决掉。是不是你父母知道我们的关系,要求你和我分手?”
陆闻轻握着他的后颈,手背青筋明晰但动作却很轻,带向自己时嗓音也温柔得像在诱哄:“和他们吵架了?我不是说了交给我解决么?”
沈书渠脱口道:“不是。”
——叩叩。
沈书渠一瞬间头皮都麻了,猛地推了陆闻轻一下跳下柜子推开窗指着露台,语气是前所未见的急促低哑:“我说过了那不是喜欢!你走吧。”
门外响起保镖的声音:“少爷。”
沈书渠瞳眸遽然一缩,再也顾不上什么伤不伤害的问题,冷声道:“陆闻轻,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你不走我就叫911来。”
陆闻轻察觉他语气不对,微微蹙眉握住他的手抬起来:“沈书渠,如果分了手,我不会回头找你。”
沈书渠心里微紧,强自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陆闻轻语气很冷,很严厉,仿佛警告一样在给他下最后通牒:“我从这里走,你就别指望我再像以前一样对你。”
“我知道。”沈书渠当然很清楚,唯一庆幸的是他伤口已经在结痂了,不用被他发现端倪。
“沈书渠,后悔的机会不多。”陆闻轻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看着我的眼睛,考虑清楚了重新再说一遍。”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你走吧。”沈书渠说完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将陆闻轻推出去关上窗户,用力拉上窗帘背对着他无声地湿了眼睛。
保镖推门进来,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他背后的窗帘上。
“少爷,你在跟谁说话?”
撒谎是没有意义的,被沈正兴知道了反而更糟,于是深吸一口气拉开窗帘,“陆闻轻来过,我跟他说分手,不相信可以去查监控。”
保镖脸色一下子变了,当即拨开沈书渠用力扯开窗帘,已经完全看不到陆闻轻的身影了。
他身手居然这么好?能够躲过他们两个的严密监控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房间里来!
保镖拉上窗帘很快出去了,沈书渠猜测他是在跟沈正兴报告,不知道多久会带来惩罚,不过无所谓了。
沈正兴听见他说分手也够了。
沈书渠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想:陆闻轻这样优秀的天之骄子,估计没被人提过分手也没被人扫地出门过。
他现在一定很生气,但不要紧,只是一时的。
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弭,六到八个月是一个多巴胺周期,神经递质的衰退会带走一部分痕迹,周期更替得越多,留下的记忆就会越少。
要不了多久,陆闻轻就会忘记他的样子,忘记他这个人,甚至连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也会逐渐遗忘。
沈书渠第一次理解了生物基因的悲悯。
陆闻轻说到做到,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
沈正兴对于他的决绝很满意,在电话里很温和地对他说:“书渠,你要做一个高贵的、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期间徐司墨和同学们一起来过一次,在沈正兴的允许下,沈书渠下楼接待了他们。
厨娘手艺很好,各种各样的点心水果摆了一院子,徐司墨找准空隙来跟他说话:“你病好了吗?上次我来见你,你家的保镖不让我进去。”
沈书渠朝他笑笑:“好了。”
徐司墨觉得他比以前看起来更瘦了,如果说之前只是清瘦冷漠的话现在就像一个冷冰冰的空壳。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我能帮你吗?”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沈书渠摇摇头,笑意和态度都很得体温和,让人看不出任何不对的情绪。
他不愿意说,徐司墨也不好再问。
半个月后,满月寸寸缩减成一弯弦月。
沈书渠站在窗边想陆闻轻现在在做什么,外面呼啸着蹿过一辆风驰电掣的跑车,身后跟着不断鸣笛的警车。
住宅区大道虽然很宽,但在这里飙车是违法的,沈书渠盯着车尾灯看了一会忽然就想到了在赛车场那天。
他躲过了保镖的眼线,偷偷越狱了半天。
那是一个很标准的赛车场地,当时在举办一个很权威的赛事,赛道外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摇旗呐喊的观众。
他挤不进去就找了一个位置很差的角落,旁边站了一个短裤吊带打扮很火辣的女孩子,她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角眉梢全是热烈张扬的青春活力。
沈书渠和她相比,清冷苍白得像是移栽不久还未适应环境的高山绿绒蒿。
“你是中国人吗?”女孩用双手做喇叭欢呼一声,转过头来笑颜明媚地问他:“来念书吗?”
沈书渠微怔,点了点头。
女孩儿很自来熟也很自信,不由分说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条幅,握着他的手一起给极限过弯的那辆车呐喊:“加油!你也一起喊呀!”
沈书渠不太习惯所以喊不出来,举着横幅时看到那辆车擦着赛道边过弯,车轮冒起恐怖的烟尘时心不自觉揪了几下。
那辆车后来居上,如一头优雅而张扬的猎豹。
最后一圈,他在极限行驶的速度中看到男人包裹在赛车服里的身形,挺拔悍利肩膀平直,有一种霸道又游刃有余的胜券在握。
赛车场烈日当头,沈书渠有一种置身于灿烂光影之下的温暖,像是长居海底的旅人,推开门突然发现外面春草茂盛,入目繁花似锦。
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响起,那辆车毫无疑问拿到了冠军。
他接过奖牌,漫不经心朝人群招了下手,引发更强烈的欢呼声。
沈书渠忍不住笑了下,把手幅还给那女孩儿准备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发现他竟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忽然想知道那人长什么样,便停下来。
男人微垂了下头,摘掉头盔扔给旁边的人,略微动了动脖子露出汗湿的黑发与阳光下清隽的眉眼。
陆闻轻?
沈书渠怔怔站在原地,直到他走近在他呆呆的眼神里单手一撑从赛道边缘跃上来,单手一勾他的腰往自己一拉。
沈书渠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闻到并不难闻的淡香潮气,有些不知所措地推他肩膀。
陆闻轻松开他的腰,用手在额头上敲了一下:“伸手。”
沈书渠不习惯被人围观,在一阵欢呼声中很迅速地红了耳朵,陆闻轻拿起他的手,把那枚奖牌放在他掌心里。
“拿好。”
沈书渠愣了一下,他不懂赛车也不明白这奖牌的含金量,但听着旁边人吸气和叫好的声音猜测很贵重。
他往回推:“我不能要,这是你赢来的。”
陆闻轻低下头,靠在他耳边笑了下:“我有更想赢的。”
沈书渠那时候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被人注视很不习惯,而且担心离开太久保镖会起疑,所以在陆闻轻去换衣服的时候先走了。
陆闻轻出来没找着人,捡起他落下的ID卡去学校找人。
他指尖捏着薄薄的卡片,从他鼻尖一路下移,在胸口点了点:“你坐南瓜马车去的?到点了就要消失。”
沈书渠接过卡片扭头要走,被他拉住按在图书馆书架上,不轻不重捏了下下巴:“还你玻璃鞋,不说句谢谢?”
沈书渠无比怀念那天的烈日,明明那时候还没有喜欢上他,可陆闻轻的神情那么清晰,笑意与嗓音仿佛镌刻在他心里。
还好,他记性好。
银喉长尾山雀飞走了,他看着天空可以想象出很多他能去的地方,这样就很……
沈书渠思绪骤然一停,脸色倏然变了。
“愣着干什么,要我砸玻璃?”
沈书渠:不是分手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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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鼓角相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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