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天。
两人果然睡到中午才起来。
张一昱匆忙起身做饭，姜泉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因他起身被窝漏风而冻得瑟缩成一团。
“小泉，我该做饭了。”
“别做饭了，一昱哥。难得的周末，就好好休息一天吧，别做饭了，叫外卖，好不好？”
“你病了，我做些药膳给你吃吧，特意学了的，就别点外卖了。”
“一昱哥......”姜泉之将脑袋靠在他的后腰，像猫似的不断摩挲。
“别这样......好痒......”张一昱只好妥协，又坐回了床上，倚靠在床头，“那我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他也学着张一昱的样子，靠坐在床头。
这样看他的脸，更方便一些。
“好。”张一昱撸起衣袖，那模样，甚是滑稽。
“一昱哥，你在干嘛？”
“你的衣服太长了......”要是没将袖子撸起来的话，手指会被完全盖住，“我们也没差那么多吧？怎么你的衣服会大这么多？小泉，你多高啊？”
“189。”他答。
“你有这么高吗......”坐着明明差不了多少的，“你不会......还能继续长吧？”
他才二十岁啊，再继续长高的话，他是准备插到云里吗？
“不知道。”他觉得这个身高已经足够了，搂着张一昱时，正好。
张一昱颓丧地叹叹气。
他在姜泉之面前，只能仰望。
可越是仰望他，越觉得他耀眼非常。
心里的痛就会多添几分。
这样耀眼的人，他无法触及，要怎么长久？
“午餐，吃这家的好不好？”
“好，一昱哥点什么，我就吃什么。”张一昱将手机递给他，想让姜泉之看看他点的菜，他可满意？他却并未接过去，只贪婪地盯着张一昱的脸不放。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嗯，是有点东西......”
“啊？”张一昱摸了摸自己的脸，用手机照了两下，“是什么？”
应该，很正常。
“有点好看。”
“......别闹！”张一昱被他逗笑了，三两下点好了外卖，又担心张一昕有没有吃饭，给她打了电话，确认了之后才安心下来。
“一昱哥，你关心人的时候，好像只会问吃饭的事......”
他原以为张一昱只会关心他的吃饭问题，现在看来，张一昱关心人的方式，便是对方有没有吃饭，他对张一昕也是如此。
“那你希望我怎么关心你？”张一昱反而把问题丢给了他。
“啊......”比如，有没有想我之类的......
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脸这么红，在想什么？”
“我只是发烧而已，没有脸红！”
“呵呵......说的也是......”张一昱将被子拖来，盖在他脖子的位置，将他包裹得圆圆乎乎的，“多盖点被子，出汗了，就好了。”
“一昱哥好像没生病过。”认识张一昱这么久，他都病了几回了，张一昱却健康得很。
“诅咒我生病啊？”张一昱嗔怪道，“我要忙着赚钱养你和一昕，哪有资格生病？我......”
话未说完脸便先红了。
他怎么能说出要养姜泉之的话来呢？像是养媳妇似的......
姜泉之误以为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一下便慌了。
“一昱哥，我不需要你养，我父母给的生活费不少，姜溪之有经常给我转钱，所以我并不缺钱用的。
以、以后......以后我们AA，一昱哥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外卖我会自己付钱，还有......还有平时在一昱哥家吃吃喝喝花的钱，我也会......”
张一昱猛地抱住了被被子包得圆滚的他，迫使他停了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所有为你做的事，都很值得，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他差点不受控制地将心意和盘托出。
还好，他及时煞住了车。
“我不过买点菜和小礼物，你能花我多少钱呢？我平时根本用不上什么钱，如果没有你和一昕，我都不知道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能给你们买点小礼物，证明我还活着，证明我是被人需要的，就够了......”
姜泉之并不明白他这番话，但他记得，张一昱曾说，自己是不被父母需要的。
或许是童年的不安定，才会让他这么没有信心。
“一昱哥......我很需要你。如果往后的人生没有你，我会很困扰的。”
姜泉之这话，又是妥妥的告白，把张一昱说得面红耳赤。
“小、小泉......谢谢你......不过，这种话，还是斟酌一下再说出口吧。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好险，差点又让他陷下去了。
这大概是现下的年轻人表达谢意的用词吧？
他可不能误会了。
姜泉之知道他又误以为是玩笑了，却也不反驳。
总比他逃开他的身边更好吧。
只要不像梦中那样，就好。
门铃响起，张一昱想，许是外卖来了，松开他跑了出去。
姜泉之则颓丧地躺回了床上。
“一昱哥刚刚的反应......是被我吓着了吗？”应该......没有暴露吧？
“小泉，快刷牙哦。”张一昱的声音传来。
“好......”他应答了一声，却还是坐着不动。
两人静静地待到下午五点钟，想来，该出门买菜了。
今天虽然没有太阳，但昨晚洗的衣服，用洗衣机甩干之后，这会儿，已经晾干了。
张一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姜泉之本想让他再次点外卖，也省去了做饭的时间。可他想着，张一昱或许并不想吃外卖呢？也就不拦着了。
但他也换好了衣服，决定同张一昱一起去。
“小泉，你病还没好，就别去了。”
“不行！一昱哥这么瘦弱，要是被人拐跑怎么办？我要当你的保镖！”
“谁瘦弱啊！你现在生病了，说不定连我都打不过了。”虽然他在姜泉之面前是矮了一些，但也不至于用瘦弱来形容吧？
“一昱哥要试试吗？我现在也可以把你拦腰抱起呢。”
“......”
张一昱拗不过他，只能带他一同去。
说不定外出走走，身体能好得快一些。
还未出门，电话先响起了。
是张一昕打来的。
—— 哥，你待会儿回来做饭吗？
“不回，一昕，你过来吃吧，我正要去买菜呢......”
—— 哦......
电话里的声音略有迟疑，张一昱正奇怪着。
转头却见姜泉之正伸长耳朵，想探听电话里的内容。
“呵呵......你也想听啊？又不是什么奇怪的电话。是一昕啊......”得到姜泉之肯定的答复后，张一昱打开了免提。
正因为是张一昕的电话，他才要听个清楚，指不定那女人又撺掇着张一昱做什么事呢。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欢快的声音，让姜泉之眉头一蹙。
—— 哥哥，是我，我是诗萱。我现在就在你家里呢，昨天和一昕一起去唱歌，然后大家又一同去我家里参加睡衣卧谈会，今天又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呵呵......是吗？”看来她们玩得很开心。
—— 哥哥，你今天不回来做饭了呀？我还以为今天可以吃到哥哥做的饭呢。哥哥是在谁家里啊？
“我在小......”他抬头看了看姜泉之的脸，见他那一脸不痛快的模样，便改了口，“我在朋友家里。”
—— 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们一起吃夜宵吧？我知道一家店，味道真的特别好......
“呵呵......女孩子就是爱吃......那......”
话未说完，姜泉之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挂断了电话。
“小泉？怎么了？”
“一昱哥还去买菜吗？”他们平日里说话便罢了，竟还当着他的面互通电话。
还聊得那么开心。
“买啊，我们走吧。”
“不用了，我已经不想吃了，一昱哥自己去吧，买了之后直接回家，好好给胡诗萱做饭吧。”他转身又走回了房间中。
张一昱不明所以，顿时又懵了圈。
“怎么了？你生气了？”他跟在姜泉之背后，不住轻扯他的衣袖，“小泉？小泉......你又怎么了？小泉......”
他那样细声地哄着，姜泉之愣是一言不发，不肯回头。
“小泉，诗萱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是呱噪了点，我有时候也应付不来呢。不过她不是个坏孩子，性子也乖巧......”
“一昱哥！！”姜泉之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想知道她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一昱哥如果只是想在我面前细数别人的好，就不要再说了，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样！”
“小泉！”张一昱一直觉得他有些任性，有些毒舌，但也不失可爱。
他竟孤僻到这种程度吗？
“诗萱好歹跟你也是同班同学，说完全不在乎，未免太......”
“那一昱哥想要我怎么说呢？”姜泉之终于转过头来，不住向他靠近。
他这气势把张一昱镇住了，他步步紧逼，张一昱步步后退，最终后背靠在门边，只能止步于此。
姜泉之将他堵在门口，低头与他眼神相对。
“我跟一昱哥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吵闹，不需要朋友，不想要和不熟悉的人待在一起。一昱哥为什么要让我去在乎胡诗萱的想法？她算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很重，语气更是冰冷。
“小......”张一昱突然觉得眼前的姜泉之有些陌生。
从前他虽然毒舌，却从来不会说这样绝情的话。
“我已经忍耐了她无数次，装作她并不存在，平心静气地与她同桌而食......可是她却不住地纠缠着一昱哥，啰嗦个没完，笑得还无比刺耳！她想要把一昱哥从我身边抢走，我讨厌她，更讨厌来者不拒的一昱哥！”
这话越说越跑偏了，但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这些天的不满，通通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什么来者不拒？我......”张一昱还未好好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又被他的话打断了。
“一昱哥......一昱哥为什么要对胡诗萱那么温柔？不，不止是胡诗萱，对谁......对谁都是那样。你分明说过，对我是不一样的，我是特别的，可我根本就没有看出来......骗子......”
哪怕只有一点细微的差别，他也是高兴的，可他半点差别都没看出来。
“小泉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张一昱根本插不上话，眼前只有一个狂怒的大男孩在诉说着他的委屈，他的不满，而张一昱却没有时间思考他的话中之意，无法认真分析他这样愤怒的真实原因。
“一昱哥心里，大概只有张一昕一个人吧？她是你的亲妹妹，所以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别人对你来说，不过都是程序化的工作，关心也只是一种寻常的应付手段罢了。呵......”
姜泉之自嘲地冷笑几声，退后了两步，“一昱哥完全可以不用应付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根本不需要你敷衍的关心，我充其量，只是你的饭搭子，一个可有可无的食客，仅此而已。”
他已经疯魔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什么饭搭子？不，小泉，你对我来说，是......”张一昱慌了，急了。
他既不能理解姜泉之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又不知晓如何安抚。
慌乱间触碰到外套口袋中的盒子，此刻，他很想，很想把这枚戒指送出去。
很想告诉他，他对他，一直以来都......只要送出去，姜泉之就不会有那样的想法了吧？一定会吧？
“我不会再相信一昱哥了！”姜泉之负气道。
他发觉自己越发贪心了。
没有办法忍受张一昱同任何人有亲密的举动，见不得他对每个人都如中央空调般温暖。
他所爱的人应该只对他微笑才是。
他想要独占张一昱的好，想让他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该这般贪心，也不敢这么贪心。
可他，由不住心。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张一昱只对那句“更讨厌来者不拒的一昱哥”上心，胸口一阵揪痛。
“呵呵......是这样吗......是这样吧......小泉原来，很讨厌我吗？呵呵......”原本已经抓着盒子的手，还是松开了。
果然，根本送不出去啊。
他是不被需要的，即便他苦苦攥紧了姜泉之的手，他也是不被需要的。
什么敷衍？什么工作？什么手段？姜泉之说的话，他根本不明白。
他只是一直随着心做事，甚至太过随心了。
或许是他太怕失去，才会苦苦追着不放，才会让姜泉之有所误解。
“呵呵......小泉，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也是真的......”张一昱又重复了一遍，转身离开。
姜泉之分明见张一昱眼中有泪光闪过，却生生被一个灿烂的假笑掩盖了过去。
但他没有勇气追出去，他终于还是说出了伤人的话。
张一昱以后，一定不会再来了吧？他以后，又该怎么面对他？
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对不起，一昱哥......呜......”他蜷缩在床上，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
......
张一昱在街上独行，方才的话不住地在他耳旁穿梭，让他的眼睛，他的心，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也正因如此，他终于能好好地思考姜泉之话里的意思了。
—— 她想要把一昱哥从我身边抢走，我讨厌她......
姜泉之再怎么冷淡，也断不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再联系他之前的表现，和那般不成熟的话。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唔......”张一昱霎时明白了过来，蹲在路边捂着滚烫的脸，“所以他刚刚......只是在吃醋吗？”
好可爱。
“我要冷静一点，不能想歪了，小泉他只是依赖我而已，并不是......”
即便如此，他也开心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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