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林月禾的菜地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已是满园青翠,瓜果飘香,成了宋家一景。
就连原本对她不甚在意的宋地主夫妇,偶尔也会夸赞一句“是个会过日子的”。
她与宋知远的“恩爱夫妻”戏码也演得越发纯熟,虽然关起门来是互相打气、分享心事的牢固同盟。
这日午后,林月禾见自己院子角落那架原本半死不活的紫藤,在她悄无声息的滋养下,竟开出串串繁盛的淡紫色花穗,如瀑如霞,香气清幽。
她心中一动,剪了几串最饱满的,又备了一壶新沏的菊花茶,鼓起勇气,走向宋清霜的院子。
她观察过许久,宋清霜午后若无杂事,常会在自己院中的小亭里看书。
她走到月洞门外,轻轻探头,果然见宋清霜独自坐在亭中石凳上。
她手执一卷书,目光却有些飘忽,并未落在书页上,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林月禾放轻脚步走近:“大姐。”
宋清霜回过神,抬眸见她,眼中那一丝恍惚迅速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弟妹。”
她的目光落在林月禾手中的紫藤花和茶壶上:“这是?”
“我院子里的紫藤开花了,想着大姐或许喜欢,便剪了几支过来,插瓶摆在屋里,能香好几日呢。”林月禾将花递过去,笑容温软,“还泡了壶菊花茶,清热明目。”
宋清霜看着她手中那蓬勃烂漫的紫色花串,又看了看她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指尖触碰到湿润的花梗,她微微怔了一下,低声道:“……多谢。”
林月禾顺势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为她斟了一杯茶。菊花舒展,茶汤清亮。
两人一时无话。
亭中只有风吹过紫藤花叶的沙沙声。
林月禾捧着茶杯,偷偷观察着宋清霜。
她发现宋清霜的视线,不时会落在庭园一角那株已然枯萎多年的老梅树上。
“那株梅树,”林月禾忍不住轻声开口,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前一定开得很美吧?”
宋清霜握着茶杯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抬起眼,看向林月禾,眼神里翻滚着林月禾看不懂的情绪。
“美?”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却又毫无笑意,“再美又如何?终究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林月禾心上。
林月禾屏住呼吸,不敢接话,只是望着她。
或许是这庭院太过安静,或许是那紫藤的花香勾起了往事,又或许是眼前这双眼睛太过干净,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倾诉。
宋清霜移开目光,望向那株枯梅,声音飘忽得像从天外传来:
“几年前,也曾有人,说过喜爱这梅树下的雪景,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林月禾的心猛地一沉。
“那时年少,总以为真心能抵过万物。”宋清霜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刻骨的凉意。
“他家世清贫,却志向高远,才华横溢。
我与他……曾在此树下,互许终身。
我以为,只要他肯努力,我愿等待,父母终究会心软成全。”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情绪。
“后来呢?”林月禾轻声问,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后来?”宋清霜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苍凉。
“后来他进京赶考,中了进士。
再后来……他娶了座师之女,前程似锦。”
她抬起眼,看向林月禾:“一封寥寥数语的信,便打发了数年情意。
理由?门不当,户不对。我宋家这点家业,在他青云路上,不过是绊脚石罢了。”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菊花茶,一饮而尽。
林月禾呆呆地看着她,终于明白,为何宋清霜总是那般清冷疏离,为何她眼中总带着难以化开的郁色。
原来那看似坚固的冰层之下,埋藏着被背叛、被辜负的过往。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伸出手,试探性地覆盖在宋清霜放在石桌上、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宋清霜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林月禾更用力地握住。
“大姐,”林月禾的声音很轻,“那是他不配。”
宋清霜猛地抬眸,撞进林月禾那双盛满了心疼、愤怒和无比真诚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纯粹的为她感到不值。
酸涩涌上鼻尖,宋清霜飞快地别开脸,抽回了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更冷了几分: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
她站起身,拿起那几串紫藤花,“花,我很喜欢。茶……多谢。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林月禾知道她需要独处,顺从地点点头:“好,大姐好好休息。”
她起身离开,走到月洞门时回头。
只见宋清霜依旧站在亭中,背对着她,身影在繁盛的紫藤花下,显得格外孤寂单薄。
林月禾握紧了拳,心里是对那个负心汉的愤怒,以及对宋清霜更深、更沉的心疼。
自那日紫藤花下听闻往事,林月禾再见到宋清霜时,心中便多了几分心疼。
她开始真正留意宋清霜的喜好。
这日,她用自己小菜园里最新鲜的嫩瓜、菌菇,配以清淡的高汤,精心熬煮了一盅汤品,撇尽了浮油,汤色清亮,只撒上几点翠绿的葱花。
她又用晒干的橘皮、薄荷叶,混合少许安神的干花,缝制了几个小巧玲珑的香囊,气味清幽宁神。
她提着食盒和香囊,再次来到书房外,心中却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忐忑。
她怕自己的关心太过明显,惹来厌烦,又怕做得不够,无法驱散对方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倦意。
轻轻叩门,得到应允后,她推门而入。
宋清霜正埋首于账册之间,听到脚步声,抬眸见是她,目光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停留一瞬,并未多问,只淡淡道:“来了。”
“嗯,”林月禾将食盒放在书案空处,打开盖子,清淡鲜香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我看大姐近日操劳,熬了些清淡的汤,你尝尝合不合胃口?”她将汤盅取出,连同小勺一起摆好,动作轻柔。
宋清霜看着那盅清澈见底的汤,又看了看林月禾眼中的关切,沉默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汤味依旧 -鲜美醇和,暖意从喉间直达胃腹,确实舒服。
“很好。”她放下勺子,语气平和。
林月禾脸上立刻漾开满足的笑意,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夸奖。
她从袖中取出那几个小巧的香囊,递过去,声音轻软:
“这是我做的几个香囊,里面放了橘皮、薄荷什么的,气味清爽,能提神醒脑。
大姐看书看账累了,闻一闻或许能舒服些。
也可以放在枕边,有助安眠。”
宋清霜接过那几个针脚细密、散发着清苦橘皮香气的香囊,指尖摩挲着细滑的布料,久久没有言语。
书房里一时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她才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林月禾。
“你……为何待我如此?”宋清霜的声音很轻。
林月禾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强自镇定,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汹涌的情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我……我敬重大姐,也……也心疼大姐辛苦。
我没什么本事,就只能做些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希望大姐能舒心些。”
她的话语笨拙,却真诚。
宋清霜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泛红的耳尖,以及那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指,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这笨拙的温暖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将那几个香囊仔细地收进了抽屉里,然后重新拿起账册,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寒意:“汤,我会喝完。香囊,我收下了。多谢。”
这便是接受了。
林月禾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
她不敢久留,怕泄露太多情绪,忙道:“那……那不打扰大姐了,我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书房,直到关上门,靠在廊柱上,才敢大口呼吸。
她知道,那道心门依旧紧闭。
但至少,她似乎已经找到了一条缝隙,能将一丝温暖的阳光,悄无声息地送达进去。
润物细无声。
她不急,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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