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妄弯腰躲过异人直击面门的一击，闪身跳出休眠箱。
来到异人背后，这才发现自己的休眠箱根本不在什么集体运输的游轮仓库里，而是莫名来到了一只破旧的小型货艇上。
“咔——”
异人苍白而附着着角质层的前肢直直插进了低温休眠箱的箱壁中，那是朝妄的脑袋刚刚所处的地方。
休眠箱喋喋不休的警报声戛然而止，箱体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电流声，整个休眠箱彻底报废。
异人好像发现自己被耍了，发出一声嘶吼，轻轻一甩就把深陷在钢制箱壁里的肢臂拔了出来。它转过同样覆盖着角质鳞片的头颅，寥无生气的几只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像是在寻找朝妄的身影。
“嘿宝贝儿，看这里。”
朝妄站在存放休眠箱的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异人闻声，四条纤长的腐肢一下下拍击着地面，冲朝妄冲过去。
朝妄举起手边的一个木箱，狠狠侧击异人的下颌骨，在异人的利齿即将触到他的前一刻，使异人的下巴悲惨地脱臼了。
异人最具威胁的攻击方式是“撕咬”，而这是战略直接资源部教给朝妄的第一课——缴械。
朝妄很随意地叼着烟，边躲闪异人的攻击边冲雪白的大个头眨了眨眼，有些口齿不清地轻声道：“反正我今天无论如何都是你的晚餐了，你别那么着急嘛，我想和你慢慢玩，就我们两个…”
朝妄的身手属实不赖，灵巧的身法把异人耍得团团转，在闷湿的货艇隔舱里来回窜动，还能时不时找到一些大型的杂物，在异人攻击的间隙砸向它的要害。几番周旋下来，朝妄发现自己的回击虽然有一定的效果，却只能减缓异人的出击速度，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倒是自己，因为不停的高速移动和异人的攻击，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腿部也出现了几处不大的伤口。
这样下去，自己被它玩死只是早晚的事，有什么办法…
朝妄跑动着观察异人的动向，怪物又一次弓着身子向他发起了进攻。
弓身吗……
和人类一样管用前肢，身后的翅膀应该是用于飞行的部位，攻击的时候习惯性地护住了躯体……朝妄思索了一下，抬眼看向异人，浅淡的长睫隐没在瞳色的黑中。
“你最致命的弱点，应该在胸腔或者是腹腔里吧？可能是心脏？”
朝妄狡黠地笑笑，继续道：“虽然你可能没有那玩意儿，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高挑的男人立在地板上，冲异人勾了勾手：“站过来点。我不好下手。”
异人明显被激怒了，它身后的羽翅已经微微张开，脱臼的下巴使不上劲，只能继续用前肢发起进攻。
手边已经没有可以扔出去的东西了，朝妄的手上拎着一根撬棍，那是他刚刚从墙边摸的，锈了大半，还豁了一个口，露出锋利的边缘。
异人的长肢横扫而来，朝妄顺势蹲下，手肘撑地，抬腿对着异人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踢！
“咕噜！”
异人发出一声闷哼，摇晃了一下，随即向后撤去。
“不是吧，你们的弱点还真是这里啊？”朝妄起身向前拉近距离，撬棍的一头刺向异人的面门，戳进它的一只眼里，又利落地拔出。
但异人并不是靠视觉狩猎的物种，眼睛上的伤对它们来说构不成威胁。
伤口缓缓愈合，而朝妄已经滑到了异人的身下。
“看好喽，我要动手了——是这里吗？”
噗呲。
撬棍被朝妄用很大力度推进了异人的胸膛，扎进了那个不断跳动的位置，纯白冰冷的液体顺着撬棍的锈迹滴落在朝妄胸前。
得手了……吗？
朝妄抬头，和异人对视，明明被扎穿了心脏，异人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松动，仍是专心狩猎的模样。
异人像是不屑于朝妄的把戏，歪了歪头，抬爪想给身下的小动物最后一击。
而朝妄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异人身体向下倾的同时，他一手抽出撬棍，一手握着另一头，在身前形成一个闭环，迅速勾住异人的脖颈，把自己整个人向上一带，竟从异人身下转身翻上了异人坚硬的后背，半跪在两翅之间。
朝妄把手中锈得不成样子的、还粘着纯白液体的撬棍抵在异人的一只翅根处，两手压住两端向下压折，硬生生将一根钢制实心的撬棍折成了两截。
朝妄冲异人的后脑勺倾吐一口淡雾，笑道：“跟我玩心眼子呢，我可能打不过你，但单论这个，给你九条命都不够你活的。”
他的声音带着随性的笑意，但表情却晦暗不明，下一秒，撬棍的断面就刺破了异人**的皮肤，两截撬棍深深插入了两边的翅根。
朝妄反身滚下异人的后背，贴在离异人最远的一面墙壁上，看着那只比自己整整大一倍的怪物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浑身战栗颤抖，用细长的爪子挠自己的后背，像是想拔出那两截硬物似的。
朝妄的体力已经耗尽了，他看着异人在几米开外处扭曲挣扎，自己缓缓滑坐在墙边。
“我说了，别想着在耍心眼子这方面赢我，弱点？”他看了怪物一眼，“我骗你的，怎么可能是心脏啊……看看你那样，怎么猜都知道是翅膀啊……”
但没有质变聚核，即使找到了致命弱点也无济于事。不多时，异人就放弃了拔出撬棍这个想法，跌跌撞撞四肢并用地冲朝妄走来。
朝妄看了眼船舱四周疑似在自己醒来之前就被贯穿的其他休眠箱，目光从休眠箱里流出的殷红血迹移回异人这张完全失去人形的脸上，淡淡笑了笑。
比起其他那些不知为何会与自己一同出现在这艘货艇上的供体来说，自己能活到现在，好像真的挺幸运的。
靠，哪里幸运了。先是被栽赃要被基地带到海上销毁，接着又好像被来路不明的人劫走带到这艘货艇上，醒来还要被一只完全打不过的异人杀死……
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命啊？
也许，向神明祈祷一下，就当是死前赎罪？
朝妄看着异人把它的下巴推回原位，对自己露出森森白牙。
在朝妄看来，所谓的“神明”其实就是不断迭代更换的傀儡统治者，由神鸟霍尔兹亲自选出，大祭司辅佐，而背后则有整个黑镖公会的支持，从久远的过去直至今日，向来如此。
这样的神明，有任何信仰的必要吗？
但人们不这么认为，虔诚，狂热，死心塌地，这就是他们对“神”的态度。
全世界都是神明的信徒，当过去的旧神退位，他们又会无怨无悔地追寻新的信仰，而有心者，例如那无上权威的黑镖公会，就可以利用信徒们的虔诚作威作福。
朝妄从不曾向神祈祷，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信仰。太丑恶了。
那些夜夜祷告的供体，被上层社会的血族蹂躏践踏，更有甚者直接被玩弄至死；那些日日渴望神明拯救的供体，在冰冷的实验室和坚硬的手术台之间辗转，在各种高危任务中苟且过活，被明码标价售往各地，从此了无音讯。
并非神明无情，可他们从未获得幸福。
从未。
“祈祷好像没什么用呢，我把当今神明的名字给忘了。”朝妄舒展四肢，将电子烟重新收进口袋里，自己暴露在异人的利齿之下，“轻一点，我还是有点怕疼的。”
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朝妄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反击的可能和必要了。
“快点结束吧，说不定下辈子我也可以登神呢。”朝妄笑着闭上眼睛，姣好的面容有些颤抖。
远处传来人声。
“快点过来，这里还有一个喘气的！”
“你的腿是变成尾巴了还是怎么着？跑起来！！！不死鸟在那个舱室里！”
“妈的，他要是死了，耿老板能把你的皮扒下来！！！”
隔舱的门被无比粗鲁地踹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闪了进来。
是两个彪形大汉，为首的那个手里端着一把聚核机枪，“砰砰砰”，三发子弹轻松结果了朝妄面前的异人。
怪物摇晃着向一边倒下，朝妄在男人开枪的时候就警觉地躲到一边，此时正靠在墙边，他人高腿长，纯黑出勤服合身地包裹着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笑吟吟地看着赶来的两人。
端枪男身后的男人脸上一道扭曲的刀疤，他的同伴正在检查其他死去供体的情况，留他一人面对这个他们口中很重要的“不死鸟”。
刀疤男歪头开口：“没受伤？”但他扫了一眼朝妄的腿，便不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自己和这怪物打了这么久？挺牛逼啊。”
在他的视角里，自己不远处的供体正抱胸靠在墙边的阴影里，灰色短发白皮肤高个子，眼睛黑到不反光，嘴唇上竖着纹了条唇线，长得很漂亮，但怎么看都不是那种很乖的类型。见供体只是笑着不回话，刀疤男竟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别搁那儿杵着，过来。”
这次朝妄还算配合，走到刀疤男面前，看着刀疤男的眼睛，轻轻开口：“你们救我，那真是谢谢了。”
音色清朗干净，不像是会惹事的样子，刀疤男稍微放心了点。
现在最怕的，就是好不容易留住一个还活着的供体，对方又闹事搅得天翻地覆的。
“领口。”刀疤男粗着嗓子一指，“扯下来，我看编号。”
“看这个干嘛，验货？”朝妄把拉链拉下来一点，露出脖侧的供体编码：000297。黑色的编码烙在白皙的皮肤上，像一条细长的黑蜈蚣。
刀疤男在核对编码，而朝妄则借着隔舱外漏进来的灯光垂眼打量男人的穿着。
钝齿獾的成员。
自己早该想到的，刚刚他们说到“耿老板”的时候朝妄就已经有所察觉，原来还真是钝齿獾的人。
他们是现今最大最活跃的黑恶组织，老大之前还是黑镖公会的高级会员，成员鱼龙混杂，但普遍实力却又出奇的高，黑镖公会的利益与他们直接挂钩，相当于又多了一层最坚硬的保护伞。
黑镖公会都庇护他们，那还有谁敢动钝齿獾一根毫毛？
不过这也太猖狂了吧，竟然都敢派人来劫国倾的货。朝妄透过门开的空隙，看了一眼远处海面上若隐若现的巨大船体，那应该就是举行拍卖会的游轮了。
看这情况，钝齿獾的人应该是从老大那里拿了任务，追着那艘游轮一直到海上，再趁人不备从众多供体中带出了他们的目标货物，最后搬到这艘小货艇上。
不过这个距离……
现在黑夜已然降临，海面倒映着一两颗寥然的星。货艇离游轮不远，说明他们劫到货不久，就在这里遭遇了异人的袭击，所以这两个男人才过来抢救这个隔舱里的供体。
自己的休眠箱应该是和别的要出售的供体放在一起，暂时没有销毁，所以才成功被钝齿獾成员劫走，而自己也被这两个男人从异人口中救下，侥幸活了下来。
祈祷真的有用？
朝妄怔了怔。
刀疤男核对完，看朝妄定定站着的样子，以为是被异人吓傻了，便抬手想拍拍朝妄的肩，可没想到粗糙的指尖刚搭上他肩头，朝妄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原本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也放了出来，垂在身体两侧。
刀疤男皱皱眉，说：“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还想杀你不成？”
端枪男检查完，确认除不死鸟之外没有其他供体存活之后，骂着脏走过来，踹一脚朝妄的脚后跟，沉声问：“做什么？”
朝妄慢慢摇摇头，示意两人向外看：“有东西在靠近。”
朝妄听到了一种脚步声，嗒嗒，嗒嗒，很快很急，没有规律，像是直直冲着这个隔舱来的。
隔舱外的暮色中，甲板青灰的灯光下，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一只惨白的手猛地扶上门框，紧接着，一张更为惨白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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