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倍的惊讶合情合理。他当然听过京城名妓的名字,也有远远地见过。但最多的还是从李宛身上听说,无非是个很娇媚的女人,惯用妓子的手段,秋目传情,嬉笑舔唇。
此时一见,倒与想象大相径庭。他不禁为她编织起身世,是个落魄流落花楼的苦命人。拭了泪,言笑晏晏地去见客人。
倒让他碰见了。
李倍突然警惕起来。若是李宛带来的又怎会不知道他今日在李府,再说名妓风流,又怎会对着他像小女儿动了心。
还没等他想明白。门外传来大喊。
“媚娘,你在这是吧!我刚去我哥房里见着没人,我哥应该是又出去了!”
门紧接着被推开,李宛与房内两个人面面相觑。
长媚:“……”哪来的傻子。
李倍:“……”原来是他的傻子弟弟。
“嘿嘿,你们已经见过了啊。”李宛尴尬一笑,房内的气氛已经被他搅得一干二净,连带着长媚和李倍都自然许多。
李宛二话不说挽过长媚的肩,“怎么样,哥。”
李倍看着长媚的神情。“尚可。”
“媚娘,你先出去一会儿,我与我哥说点事。”李宛对着长媚的耳边说。长媚温顺地点点头。这个反应让李宛舒出一口气,又有淡淡的讶异。说实话,李宛还有点怕媚娘当着他哥的面与他**,他是真怕他哥。
长媚走出厢房,掩上了门。
李宛道:“哥,你就帮我这回吧,我答应了她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宴,她也不用表演什么,跟着我就行了。爹都看不出来她是谁。”
李倍腹诽一句,你不说我也看不出来她是谁。“那你要怎么解释,说她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你答应啦,哥!如何说作是富贵人家小姐?你就说你今日巡街见着一女子卖身葬父,你瞧着可怜,就带回来了,不过施舍一顿饭,就打发走了。”
李倍望着弟弟的眼,“你这样说,不怕她听见伤心么?”
李宛神情古怪,他那不近人情的哥哥何时关心这种细枝末节起来了?长媚如果听见他的这番说辞,只会与他讨论如何更令人信服,或是顺势撒娇,要他怜惜一下她。他从来没见过她伤心的样子,她什么时候都是笑吟吟的。
“也罢。”李倍最后说。
风灿然在李宛大喊时就闪身到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眼见着李宛开了门,三人在门口说了什么,风灿然凑近又怕被发现,离远点又什么都听不见。可怜玉树临风的风公子有朝一日竟要作那帘窥壁听之辈。
十分煎熬中,长媚走了出来。
风灿然此时心里恨得牙痒痒。长媚在那李倍面前打扮得跟朵白莲似的,装柔弱装痴情,骗得李指挥使底裤都不剩。他倒不是为未经情场的李大人不平,只是这长媚欺人太甚,见到男人就投送怀抱,怎会有如此不守妇道的女人呢?但转念一想,她要守什么妇道,再说他与她认识还是陈引的死,他依旧不是她第一个男人,仍然是后来者。
风灿然好像从长媚的一举一动中窥见了些将来会令他肝胆俱碎的东西来。但他不愿去细想。就放过她这一次罢,发现了她这样不堪,他依旧没有厌弃她,是她之幸。
……
晚宴罢,李宛心里庆幸,李从善压根没多在意长媚,他跟李倍早早地服完膳就进了书房嘀咕。
另一边,风灿然回到风家。
“孩儿今日去见了李倍李指挥使,他没直接答应,但他的意思是让小妹接受礼聘,并且他肯定周家女也会接受礼聘。”
“接受?不行,如今豫王踪迹不明,礼聘一事若是还由豫王做媒,未免亏欠你妹妹。”
“那……”风灿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长媚在游湖时那几句话,“既然是人选,那周家女受礼聘又是何人做媒,只消让小妹与她一同。”
“……”风阑乍听觉得异想天开,但仔细一想,此举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好处是实在的,既能遂太后意思入宫,又与豫王免了牵扯,而且小女与周家女关系也不错,进宫之后互相照拂。
“不错。”风阑摸摸胡子,“川宜也问了周意竹,太后的意思,是把女儿送进去为好。”
“那小妹……我也几日没见小妹了,不知家里人操心这么久,小妹自己的意愿如何?”风灿然见风阑采纳,不由欣喜。
“你母亲问过她。唉,苑舒小时候见过陛下一面,这几日你看她那样子,你也该知道她是愿意进宫的。”风阑叹气。
“若是苑舒能同周家女一样,有个太后在宫里照料一二,我和你母亲又怎会这样担心。真是不该……”
“可那日豫王来提礼聘,姑母说是恽妃所托。既然恽妃意在,那么小妹进宫,是否也有恽妃娘娘指点呢?”风灿然打断风阑的话。
风阑点头,“我倒是没想到这一桩缘由。宫中嫔妃稀少,四妃仅有一位德妃也就是恽妃娘娘,是徐家人。而后便只剩下太后了,太后本家是周家,周家主支这一代与我们风家一样还没送女儿进宫。但宫中还是有几位旁系的周姓女在作些答应贵人什么的。风家却没有。”
“既然如此,那恽妃娘娘的意思是风家女进宫,也算平衡后宫里周家只手遮天大权独揽的颓势?那恽妃娘娘和太后可有什么恩怨?”
“恩怨算不上。”风阑想起一桩旧事。“你可知恽妃母亲徐夫人的本家也是周家?”
风灿然摇头。恽妃也是周家人?
“徐夫人是周家旁支的一位嫡女,嫁给了礼部侍郎。是当年世家与新贵才子相合的一桩佳话。只是后来徐家嫡女牵扯进管刺案,谋反之罪,便是太后也无能为力。徐家这才没落了一阵。可现在七八年了,陛下宫里也只一位娘娘。徐家不容小觑。”
“那恽妃是否会因嫡姐之死而与太后生出嫌隙呢?”风灿然不依不饶。
“笑话!你怎么不问她有没有与陛下生出嫌隙?”风阑摇摇头叹气,“罢了,若真是怕苑舒卷进恽妃和太后的博弈中,好歹有你姑父赵尚书,赵尚书与徐侍郎关系不错,为父在徐侍郎面前也有几分薄面。总不至于让小女丢了性命。”
……
恽妃收到了两家的帖子。
风家女,太常寺卿风阑之女,风苑舒,年十六。
周家女,驻征羌府骠骑大将军周彪阳之女,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周意竹之妹,周衔梅,年十七。
两位闺秀的家世地位都足够礼聘。改日诏两位闺秀进宫,待嬷嬷验过身后,便可面圣侍寝受册封。
验身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两位闺秀的礼仪也应是挑不出刺来的。恽妃可以提前为两位妃子想好封号和寝殿了。封为嫔都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要不要一举封妃。
虽说都能熬成妃,不过时间长短问题。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陛下不好女色,对大选也不热衷——若是最终一位妃都没有,太后再为人称颂懿德,也堵不住天下人说她恽妃善妒的嘴。
既然如此,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反正她在宫里也冷清。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宫里热闹一些,她查东西也不必太受人注目。免得闲人无事便盯着她,明明又不会多两分禄钱。
她粗略地拟了位号。风苑舒册为淑妃,赐号交由陛下。周衔梅册为贤妃,赐号同样。但估计陛下也会推给她来拟赐号,她也就一并想好了,先留着赐号,两位娘娘若是有意,便找她来叙议,拟一个自己喜欢的。反正她自己这个“恽”字也是自己起的。
这样宫里四妃便多了两位,恽妃倒还有些欣慰喜悦。
不过,这般说来,豫王殿下倒还帮了些忙。风家这么久没女儿进宫,也不至于突然就变了主意。恐是自己为主导,豫王加持,风家才就汤下面,自请入局。
两位妹妹,若不是太娇蛮易妒的性子,她都要护一护才对。
……
万源七年,九月兼旬,帝诏尚书省礼部司暨户部左曹南下,于临川府、钜平府、濮阳府、归南府四府广选秀女,以充六宫。
户部侍郎沈奚渊,礼部员外郎三位,卫尉寺金吾卫共计三百二十一人随行。
万源七年,十月丙寅,选秀队伍抵达临川府。
帝逢华岁,适值嫔纳,而又承兴庆之训,奉崇孝之节,以应乾坤,天命阴阳,不可或违。慈旻恩荣,诸道昌平,粟积绢垒,以为晟盛。万民称颂,所到之处,跪拜泣送者不计其数。
一骑人马扬尘滚滚,从奉高到临川。为首之人丰神毓秀,策马英姿飒爽,正是临川府右丞胡璠。
大理寺少卿庄秉锐受诏回京,居临川府时与宣家主支长子宣子离相识,约为伴侣一同回京。
储秀宫里恽妃主持六宫女官女侍,清扫祭洒,巫舞祈福,阴阳两和。
十月癸酉,徐夫人带着一箱书画旧物,坐在驾往皇宫的马车上,她缓缓抚摸着旧箱子,上面是萤娘刻的字。
与此同时,一个其貌不扬,面白无须的瘦小男人跟着恽妃身边的尚仪姑姑低头小步赶到冷宫,冷宫正殿仅有几人,主位上是低眸沉思的四妃之首恽妃娘娘。
男人姓黄,叫双儿。甫昭十五年入宫净根,入御用监,拜入御用监掌印太监黄德全麾下,收为徒弟。万源元年黄德全遵旨出宫,黄双儿沾恩沽福得赦出宫,后定居在京郊一户人家,于十日前被徐家家仆找到。
黄双儿一见到恽妃便噗通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但不含糊。
“奴才替师父感谢娘娘大恩大德!娘娘金安!娘娘千岁!旧事已露,奴才命不久矣,恳谢娘娘指派徐家兄弟来护着这一条命!奴才这几年每日心惊胆战,食寝难安,皆是为了护着师父拿命换来的这一箱东西。”
“拿命换来?”恽妃走上前示意黄双儿平礼。
“常待诏生前救过师父一命,师父对奴才是再生父母,所以常待诏对奴才也有救命之恩!这一箱东西非是什么管刺案翻案的证据,只是当年天子销毁一切,师父本意只是想留下来一点东西给常夫人或徐家作念想,怎知最终搭上了性命!奴才本不敢看这箱子里的东西,后来看了也看不懂,无奈还要掩人耳目,惶惶不可终日……娘娘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告慰了师父在天之灵啊!”
黄双儿不住地磕头,似乎是受了惊吓。
恽妃示意黄双儿把箱子打开,并让姑姑把东西呈上来。
姑姑看了一眼,踉跄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黄双儿从箱子里拿出一副书卷残卷,里面包着的东西露出一截明黄色的绸缎,布满游龙暗纹。
恽妃把整条绸缎扯出来,上面的字依稀可见。
“……嫦妃……”
这是条被人用力撕破划烂的圣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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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窥破迷情心灰冷,双儿携来龙纹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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