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音迅速打了个“有”字，刚想发出，理智又把她牵了回来。
不是，好像不太有！
阮希音一想到最近办工作室要做的一堆事，就觉得心烦意乱。她和薇薇安的品牌刚起步，哪哪都是事，虽然薇薇安承担了一部分的工作，可她也不是个闲人。供应商和代理商要联系，设计和管理要找人，产品创作还得加紧，她现在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她就不能几个月后再遇上纪舒吗？那时她虽然也未必有太多的闲空，但总比现在跌跌撞撞的起步时期好多了。
不过，遇都遇到了，还能怎么办，到手的鸭子还能不煮熟？
阮希音回想起纪舒的脸、手指、腰、腿……她舔舔嘴唇，心里开始默念起王尔德的经典名言——我什么都能抵抗，除了诱惑。
她翻看计划表，硬生生地挑了个时间出来。
是个工作日，她没抱太大的希望，以为纪舒会拒绝，没想到对方一口就应下了。
她觉得两个人实在是太有缘了，连空闲的时间都刚好对上。
地点定在江边的一家餐厅。这家餐厅的装修是异域风格，就餐时餐厅前方的舞台上有乐队演奏外国歌曲，餐桌旁是透明的落地窗，白日沐浴晨光，夜晚可以欣赏河边的风景，用风情雅致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男男女女在舞台边的餐桌椅落座，那是绝佳的好位置，既能欣赏夜景，也能更近地听台上人演奏。阮希音提前十分钟到达，发现纪舒已经坐在椅子上，合着手，静静地看窗外的景色，发觉她来，才移回目光，视线停在她的身上，看了许久。
阮希音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如瀑的黑发垂在两肩，眼明唇艳，银色宝石星星点点缀了满身，恍若星河在身上流淌。
她敛了敛裙摆，“哒哒哒”地走向前，轻身坐下。
透过一旁的落地窗，她可以瞧见自己模糊的人影，某些地方淡了，一些鲜艳的颜色倒是极为突出，勾勒出她整个轮廓。
许久没有化过那么浓的妆了，阮希音起初也很怕翻车，刚走进门，她心里其实是忐忑的，可看到面前之人的眼神，心里一阵欣喜，当然，面上还是端着清浅得体的微笑。
她看到了纪舒眼中的涟漪，如湖中起潮水，像风一般来，像风一般去，仅仅是一刹那，也已经有了一刹那的惊艳。
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从来不喜欢别人过度关注自己的外貌，因为她往往更关心其他的事。可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小小的开心，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阮希音开口：“本来以为我来得挺早的，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了。”
“不晚。”纪舒像是在她眼里看银河，“是我来早了。”
盯着眼前人，阮希音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今天穿得庄重的不只有她，还有面前的人。
相比于那晚的不羁，今夜的他，更有一种独属于成年人的魅力。寂寥沉静的不只今晚的夜，还有坐在面前穿着一袭黑衣的他。
阮希音看着纪舒，忽然觉得口渴，端起放置在一旁的水杯，红唇贴在白色的杯檐，轻轻抿了一口水，长睫毛扑闪着，如展翅的黑蝴蝶。
“麻烦你那么多，今天，本来该是我来约你的。你问我的时候，我本来想拒绝的。”
纪舒看向她，笑问：“那为什么没拒绝。”
阮希音回看过去，说：“我怕自己多说几句，你就不想约我了。况且……”
“怎么了？”
阮希音脸颊泛红，接着说：“况且，我想把约你的机会，留到下次。”
纪舒轻轻笑了一声，阮希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笑的时候真好看，虽然冷冰冰的样子很酷，但她还是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
她宁愿他不那么酷，只愿他多笑笑。
“这一次你约我，我没有拒绝，那下一次我约你，你也不能拒绝哦。”她说。
纪舒抬杯喝了一口水，眸中有银色的荧光流转，他缓缓道：“那看来，我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阮希音下意识地摸了摸耳角的白月耳环，弯月白得透亮，熠熠生辉。
纪舒看过去，“你的耳环很独特。”
“是吗？”阮希音有点惊讶他会这么说。这个耳环是外公送的，她视若珍宝，其价值意义在她心里，绝对远大于其他任何的首饰。不过在其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个极其普通的款式，有着一群人口诛笔伐的俗气元素。
“这款耳饰，我不清楚在别人身上有什么效果，但是在你身上，的确有月亮的光泽。”纪舒看着她说。
这话不假，他在名利场上的确见过不少类似的重金属首饰，风格各不相同，但只有眼前人，戴出了中式独有的皎月之美，温婉明静、高洁透亮。
“这是我外公送我的。”阮希音说：“我父母比较忙，我是我外公带大的。小时候，我经常在他开的中医药馆里，他给人开药，我就去帮他拿药，那时的生活总是特别美好。”
纪舒静静地听着。
阮希音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有了那么强的表达欲，继续说：“我妈一直想让我当医生，可我一点也不喜欢她的工作，也不敢违逆她。其实，我是有点怕我妈的，首先她真的很凶，其次，我不是很想辜负她的期望，可她叫我做的事，我真的做不到。”
阮希音的双指握紧了水杯，“所以后来我就和家里闹崩了，没当医生，一个人跑国外去了，清净了几年，我以为我爸妈已经回心转意了，没想到一回来，他们就一边抨击我的事业，一边推着我相亲。我真的特别烦，但又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我一次次地跟他们吵架，但我一点也不开心，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爽的，我只不过希望他们能认同我的决定，认可我的选择，但他们总是反对我的决定。”
阮希音转头，看向窗外深不可测的黑色江水，想把伤心难过的事全部倒进去，这样自己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知道他们是爱我，关心我，才做出了那么多让我难过的事。可他们既然爱我，关心我，为什么就不能尝试去理解我呢！为什么明知道这样会让我难过，还是要去做呢？”
阮希音转过头来。
纪舒始终直视着她，脸上却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样子，微微凝着眉，似乎有点不解。
阮希音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润喉，看到纪舒的神色，心里略微有些苦涩。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她类似的经历的，她明白。心里的苦，只有跟有类似经历的人倾诉，才能获得共鸣，不然，只能被当作矫情，多么可悲！
阮希音说：“纪舒，你可能没有类似的经历，不知道爱着又恨着一个人是什么感受，我这么跟你说，你应该不能理解吧。”
她叹了口气，又突然好奇地问：“你和你父母是怎么相处的呀？”
纪舒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你的感受，我确实有点难理解，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又说：“我只知道爱着或恨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能懂你这种又爱又恨的感情。”
阮希音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她觉得，纪舒活得那么洒脱不羁，一定有非常开明的父母陪伴他长大吧！
她一度是那么羡慕被父母自由爱着的小孩，小时候经常有人跟她说不想听父母的话就不听算了，可是她却做不到，当时她是那么的弱小，各方面都不够强大，像被剪掉飞羽的鹦鹉，无论如何都逃不出父母期望的牢笼。
“这又没什么，你完全不必道歉啊！”阮希音提出一个礼盒，转移话题：“里面是一件灰色风衣，那天我说过要赔你的，就当作是我的见面礼吧，希望你喜欢。”
这件风衣是她请一个手工装设计师朋友做的，那个朋友也是一个完美主义兼实用主义者，在她冷酷无情的催促之下，依旧强迫症般的要细细打磨好每个细节，即使是手工裁剪的，也绝不容许有太大的误差，而且挑选的面料也很高级，不仅外观看起来很有质感，穿起来也可谓是冬暖夏凉，只要换个内衬就能完美适应各种非极端温度，兼具了美观和实用。
当设计师朋友盯着两个大黑眼圈把礼盒交到阮希音手上，跟她说自己熬了几个大夜时，阮希音还真挺愧疚的，狠狠地补偿了朋友一通，并表示下次她有难自己一定拔刀相助。
设计师朋友默默把她虚空的刀推了回去，然后开始八卦。
自从阮希音开始追人，原先爱八卦的不爱八卦的朋友们都八卦了起来，她还很认真地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给其他人“灭绝师太”的印象太过刻骨铭心了。毕竟很多人都称她为“情场侩子手”，说是她甚至不等其他人表白就能轻而易举地断了对方的念想。
虽然后面那句话是客观事实，但别人对她的外号她觉得实在是有失偏颇。她可是甜妹啊！
阮希音期待地看向面前人，眨了眨眼。
“我很喜欢。”纪舒说。明明他连盒子都没有打开，却能淡然自若地说出这样哄骗小孩子的话。
阮希音下意思地嘟了嘟嘴。
纪舒回看过去，面前之人的眸中包罗万象，他瞧着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有点好奇她到底在心里想着什么。
至于他，心像沉在水底的冰川。
他并没有说，他本来想把那件风衣扔掉的，因为这是他最讨厌的人硬塞给他的。但机缘巧合下，她穿了，于是他下意识地在衣柜里给这件衣服留了个空位。他从不留无用的东西，这件衣服他不穿，却依然留下了它。
纪舒从桌底取出一个礼袋。
阮希音接过，看到礼盒上的字样，大受震撼。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纪舒有点困惑地看着她。
阮希音一时都说不出“没有”的话，由于过于震惊，她已经失声了。仔仔细细地把礼盒看了个遍，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回过神来。
“嗯……这款香水，我挺喜欢的。”阮希音笑笑，“不过，你为什么选了这一款呢？”
纪舒犹豫了一下，而后说：“其实，我是第一次给你这样身份的人挑礼物，不是很拿的准，这份礼物是一个朋友帮忙选的，他比较懂这方面。”
哦，原来如此啊！不过，阮希音问：“我是什么身份？好朋友吗？”
纪舒说：“不是。”
阮希音睁大眼睛看着他，空气凝滞了一瞬。
纪舒回看她，目不转睛道：“是约会对象。”
阮希音心脏忽地就跳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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