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音收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她接下,说自己还没回去,把房门密码发过去,让父母先进去休息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电梯一直往上升,空间里的人越来越少,视野越来越宽敞,声音也越来越少,直至平静。
最后一个陌生人也出了电梯,阮希音和纪舒站在电梯里,一直都没有出去。
电梯门闭合,不上不下,稳稳当当地停驻在一个楼层,时间凝滞于此,世界寂静得可怕。
与其静止,不如下坠,总比现在不死不活的僵持来得好些。
阮希音漠然地想着,按下去一楼的按钮,电梯下降,她处于急剧的失重感中,迫不及待地想把心里的重块乱扔一地。
她的睫毛抖了抖,呼吸揪紧又放松,最终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纪舒不解地看向她。白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比冰块还透明。
阮希音缓步走向他,站在他面前,和他面对面。
“我们的关系,我暂时还不能让我父母知道。”
纪舒静静地看着她,也没问为什么。
“但是,我不是想要玩弄你的感情,也是认认真真地想和你走到最后。只是,我和我父母素来不合,他们很难认同我的决定,我也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
纪舒轻轻笑了一下,一步走上前,抱住了阮希音,按下她柔软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轻声细语似缓缓溪流。“没事的,我懂你。”
失重感在加剧,电梯直下了那么多层,都始终没有人进来。
阮希音沉溺在这个拥抱里,不免有点失神。半响过后,她轻轻推开纪舒,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她说:“你每次都这样说,说什么你懂我,其实你根本不懂。”
阮希音的声音里隐隐带上哭腔,“我一直不想让你发觉,可自己又不能否认这一事实,我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我不像你一样无所不能、干脆果决,做很多决定哪怕招致一些人的不满意,都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她闭起眼睛,又睁开,眸中的水汽氤氲成茫然的光。“我总是想得很多,畏惧很多,做事情拖泥带水、瞻前顾后,我不想辜负他人的期望,更不想改变自己的抉择,所以总是犹疑不定,你肯定不懂我的纠结。”
“你总是迁就我,却让自己不舒服,我不想你这样做。”她轻声说,偏过头去,不想去看纪舒的神情。
她知道没有人完美,也不追求完美,一个人的时候,她为自己的小毛病烦恼,但也能坦然接受这样的自己。
可和一个自己在乎,又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站在一起后,那个人就像面照妖镜,把她的瑕疵照得一清二楚,让她无地自容。
越是向往美好,越是唾弃肮脏,可又无能为力。
纪舒轻轻捧起她的脸,把她摆了回来。
“音音,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不舒服吗?”纪舒刻意放缓的语气。
阮希音被迫和他目光相接,在这炙热的注视下眨了几下眼睛。
心里嘀咕:多少有点吧!和你在一起,容易让人自惭形秽。而且你挺装的,虽然你自己也不知道。
阮希音心里暗搓搓地想着,嘴上却说:“没有,和你在一起,我一直挺开心的。”
这确实也是她的真心话!
纪舒轻轻弯了弯唇角,眸光更甚,“我也一样,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舒心。”
他继续说:“你聪明、勇敢、坚强、有责任心,你觉得自己优柔寡断,只是因为你心思细腻,能感知到许多难以察觉的情感,这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天赋。”
阮希音抬眼看他,小声嘟囔:“你明明经常跟我说要理性抉择,避免感情用事,拒绝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现在哄我的时候,感性又成一种了不起的天赋了,你还说你不是在迁就我。”
那也不能不迁就吧!
纪舒看着她真挚的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沉默了一阵。
“看吧,哑口无言了吧!”阮希音把头摆了回去。
纪舒:“……”他就说感性是一种天赋吧,没有这种天赋的他现在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纪舒的大脑疯狂地博弈着,否决掉了一套又一套说辞。
说错一句话,女朋友就会很不开心,游走在悬崖边缘的感受常有,峭壁间走钢丝的刺激却鲜少,现在就是在走钢丝。
阮希音抬起眼皮,轻飘飘瞥了纪舒一眼,见他愁上眉头,忧思难解,心下一疼,决定自己先说点什么。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关心,她不过是想逗逗他,看他处变不惊的面孔上多点表情。
她还未启唇,又听见纪舒说:“音音,你把头转过来。”
“干嘛!”阮希音转过头,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温热的体温给她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她瞪大眼睛,还来不及震惊,便感觉一个吻轻轻覆上她的唇,像一片悄然落地的羽毛,由轻入重。
感知到唇上的按压,阮希音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血液直冲她的大脑,弄得她头晕目眩、神思恍惚。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她四肢无力,下意识的本能引得她向后踟蹰几寸。脸上的大掌此刻又兀然攀着她柔顺的发丝绕到她的后脑勺,把她又捞了回来。
唇上的感觉趁此加重,不断吮吸、磨碾,那柔软的触感近乎感受了遍她唇上的纹理,连边缘也不放过,这样前前后后、或轻或重亲了几下之后,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探入她的口腔,她微微张着口,感觉自己的舌头被卷搅起。
她的身体战栗着,翘起的睫毛发着抖,心被提到了云端,大脑一片空白。
阮希音屏住呼吸,再听不到外界嘈杂的声音,整个世界都落入到她鼓点般的心跳中,“咚咚”的响声在黑暗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站在中央,感觉水湿润了她的脚。
电梯到了一楼,“滴”得响了一声。
意犹未尽,纪舒松开她,阮希音睁开眼,看着面前人淡然的神情,脸通红一片,情不自禁地大口呼吸。
电梯门打开,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阮希音收回视线,心里松了一口气,生理上的反应却还没有停止。
她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人一样,喘了几口气,从喉咙中艰难冒出几个音:“你……干什么。”
纪舒轻轻挑眉,说出一句至理名言:“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声音里还隐隐含着**,引得她愈发面红耳赤。
她撇撇嘴说:“你这是犯规。”
纪舒不以为意,笑着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规矩可言。”
阮希音顺着呼吸道的气息,气血似乎都涌上了她的大脑,她红着脸,像是很生气的样子,看也不看纪舒,径直出了电梯门,空间一下子变得开阔,不似刚才那般逼窘。
看向前方来来往往的人,她更觉得害羞。
纪舒姿态从容,几步就跟上了她。
“音音,你听我说。”他抓住阮希音的手腕。
阮希音没有甩开他的手,在原地站定,眼珠子羞怯地躲闪了几下,语气却还伪装得很平静,“好,你说。”
纪舒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音音,我追求理性,是因为我时常要做一些复杂且重要的抉择,我要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不然不仅我自己会面临巨大的损失,相关的人也会受极大的牵连。”
纪舒继续说:“但我从不觉得感性是理性的对立面,也不认为理性就一定居于感性之上,历史上很多壮举虽是由理性的人维持,却是由感性的人发起的。很多感性的人也能创造出巨大的成就。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性不同,天赋不同,你不必纠结于此。”
“可我的感性让我做出了很多后悔的决定。我其实经常想,如果我没有那么冲动,听从我父母的安排,我是不是就不会跟他们闹得那么不愉快,我也能够陪在我外公身边,他也不会郁郁而终。”
“你真的后悔吗?”纪舒看着她。
阮希音顿了一会,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后悔。如果只想自己失去的东西,那肯定会后悔,但如果想想自己获得的东西,又不是那么后悔了。我当时的选择虽然冲动,虽然不稳妥,但我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也成了自己想成为的人,我想,如果再让我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那么做的吧。”
纪舒牵起她的手,阮希音把他的手抓紧了一点。
她虽然多愁善感、优柔寡断,但一旦选定了一个方向,就会一往无前。
阮希音想了一会,又突然问:“纪舒,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家里的情况。你觉得,你父母会不会喜欢我呀!”
闻言,纪舒愣了一瞬,神色复杂。阮希音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几乎纪舒整个社交圈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那他的父母也没道理不知道,现在纪舒却露出这个表情,该不会……
阮希音忍不住问:“该不会,你父母其实不喜欢我吧!”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明明两情相悦,难道要被棒打鸳鸯了吗!
阮希音一边在心底哭号,一边忧心忡忡地问:“他们已经在劝退你了吗?是不是已经找你谈了几次话了?你是不是被骂了?然后你怕我忧心自卑退缩恐慌所以藏着不让我知道,一个人默默抗下了所有?”
问题接二连三,像放鞭炮。阮希音从没想过自己能一口气问出那么多问题,等叽里咕噜说完一大串话后,她停下来,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
纪舒也怔住了,不过仅仅一瞬,就收回了神,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中飘上几点笑意。
“别胡思乱想。”
阮希音歪头看他。
纪舒眼神有点淡,说:“虽然我母亲没跟我说,但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阮希音眨眨眼,困惑地问:“你真的不是在刻意哄我开心吗?你母亲都没见过我,你怎么知道她会喜欢我?”
“你也没见过她,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你呢?”
“那不一样。”阮希音撇撇嘴:“喜欢一个人很难,讨厌一个人却有千万种理由,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可能仅仅因为某些特定的标签就互相敌对你信吗?”
“我信,但我肯定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的。”纪舒说。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阮希音顿了一瞬,又听纪舒说:“我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人,温柔知性,温婉美好,善解人意又通情达理。她对其他人总是特别温和,也不会轻易跟他人爆发矛盾,她总是会用善意和美好的眼光去描摹他人,你本来就很好,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纪舒短短数言,却用了那么多美好的词汇描摹她的母亲,可见她母亲在他心中的地位。
阮希音心有所动,喃喃问:“听你描述,你母亲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啊!我是不是跟她有点像呢?”
纪舒看着她,轻轻点点头。
阮希音笑笑,恍然大悟般说:“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今天我可算是知道了!听说男人都会喜欢跟母亲很像的女人哦,你是不是因为我跟你母亲很像所以才喜欢我啊?”
纪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阮希音抬头挡住微张的嘴,惊诧道:“还真被我说中了!”
纪舒轻轻摇了摇头。
阮希音更诧异了:“什么意思?”
纪舒说:“音音,你和我母亲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点相似,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相像。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跟谁相似,只是因为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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