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音自认不是那么容易色令智昏鬼迷心窍的女人。
自小,她就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聪明伶俐,长相优越,文静乖巧。
和一般的家庭不同,阮希音的父母都是主任医师,尤其忙碌,每日里忙着工作,几乎是24小时待命,要不在手术室给不分时间生病的病人作手术,要不就是在国际航班上准备医学交流会议,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自然而然的,也牺牲了陪伴女儿的时光。而似乎,阮希音从来没受此影响,用旁人的话来说,就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不仅没有落下学习,还乖巧懂事,很会体贴父母。她一贯谦逊的父母每每听到这话,也是频频点头,表示没什么毛病,确实如此!
然而,自从高考报完志愿以后,阮希音父母便从原先的频频点头,变到了后面的常常摇头,外加一点唉声叹气。
他们都是医生,从业多年,经验丰富,对医生这条职业道路,一眼就看到了天,给女儿定的路,也是从头铺到了尾。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女儿最后一定是会学医的。
而当事人阮希音却不这么认为。
学医有什么好的,又忙又累,忙到最后,连自己女儿是谁都给忘了。
阮希音一直对学医持反对态度,可当时尚年幼,口袋空空,脑袋空空,迫于父母淫威,以及不愿伤及父母心灵的那一点点小关怀,这点反叛的小心思偶尔冒个头,就被掐了尖,一瞒,就瞒到了高考填志愿,她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把志愿改成了自己喜欢的化学专业,很快便暴露了。
阮希音永远都不会忘记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她不理解,父母为什么就不能认同她的决定。
阮希音父母也不理解,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怎么就突然长歪了?
双方意见不合,就此分道扬镳,冷战多年,等到阮希音成长为国外首屈一指的调香师,她父母都始终没有认同她的任何决定。
差不多半年前,阮希音瞒着父母,先斩后奏,裸辞回国创业,东窗事发后,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窗外有鸟语花香,橙黄的光璀璨耀眼,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蓝。
阮希音靠在椅子上,摸出响个不停的手机,看备注。
备注是“骚扰电话”。
是她妈,她尊贵的母上大人。
“来你外公的老别墅,我和你爸在这等你。”一道尖锐的女高音裹着寒气响起。
阮希音叹了口气,犹豫道:“妈,我等会要和朋友......”
“我现在就要见你!”阮月无情地打断了阮希音的话,等阮希音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不给一点商量的余地。
阮希音感到很郁闷,心上像是积压了一块石头。
她确实和朋友有约,但并不紧急,至少,她回老别墅跟父母聊会天吵个架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只是感到很烦躁,不想那么快面对争吵和冲突。当危机来临时,人总是倾向于逃避。
在她一声不响地辞掉国际大牌商业调香师这份让人艳羡的工作,回到出生地S市,打算创立自己的品牌,做独立调香师后,她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这件事是她头上的达尔摩斯之剑,时时刻刻让她感到忐忑不安。她不用问也知道,她的父母会把这样的行为定义为冲动、鲁莽,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指手画脚。
你对市场一无所知!你根本不知道要冒多大的风险!你完全没必要那么做!你应该听我们的,一直留在国外,做着一份高薪又体面的工作!国内没前途的!
阮希音在脑袋里过了一圈她妈可能说的话,忽然感觉,伤害性也没有很大。她起身,觉得既然避无可避,倒不如迎难而上,反正,迟早有一天要说开,与其是以后,不如是现在。
阮希音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老房子檐壁上的花纹,欧式老成,透着陈年老酒的气息,却并不简陋,别具一种质朴的特色。对她而言,即熟悉,又陌生。
许久不见的事物突然出现在眼前,也会短暂的认不出来,在慢慢的接触和思考中,才能在记忆里,稍微收回一点记忆这条无头无尾的丝线。
阮希音愣了一会,她缓慢的目光在四周兜了个圈,找回了点熟悉的感觉,又渐渐聚焦到前方的两个人影上。
一男一女沉声坐在古朴的木制椅上,男的揣着手,笑目盈盈,憨态可掬,女的叉着腰,面如罗刹,锋芒毕露。
阮希音用眼角余光瞥了两人几眼,挺着腰,面容沉静如水,丝毫不受近处投来的或圆顿或尖锐的视线影响。
对于父母的组合拳,她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每次父母亲齐上阵找她谈话,经常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说好话,一个呵斥,让人摸不着头脑,左右为难,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他们说话。
阮希音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父亲陈风。他乐呵呵地笑着,阮希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母亲阮月是家里妥妥的权力中心,而她父亲陈风呢……为人温和,待人恭敬有礼,做任何事都比较迁就她母亲阮月,在家庭事务上,几乎没有任何发言权。
多年不见女儿,陈风本来很挺高兴的,他期待地看过去,就见到女儿给自己翻了个白眼,顿时,两个短眉毛一翘,说:“音音,你刚才是不是对爸翻了个白眼。”
“没有爸,我就是好久没回来了,对家比较陌生,刚才向上看了一眼,在你的视角上比较像翻白眼。”阮希音面不改色地说。
而陈风还真的信了,慈爱地“哦”了一声,又变回原来笑眯眯的慈祥模样。
阮希音选择性地忽视了父亲陈风,问阮月:“妈,你有事要问我吗?”
阮月没反应,视线像针一样把阮希音扎了个遍。
阮希音撇撇嘴,风轻云淡地给自己挪了张椅子,坐下。
“我让你坐了吗?”阮月直直看过来。
阮希音突的一下就跳起来。
“我要问你的的事多了!”阮月说。
阮希音站着,无奈地笑笑,说:“那您一件一件问,慢慢来。”
“为什么不跟父母说一声就把工作辞了?”
“我说过了,您不同意。”
“我们不同意你还这么做,是不是完全不把父母的意见放在心上?”
“我没有不把你们的意见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我的工作和未来,可以自己做主。”阮希音说。
闻言,阮月眉头处拧出一座山。
“你的工作就可以你自己做主了?虽然你长大了,可想法还是那么的幼稚,那么不靠谱,还不是需要有经验父母来帮你出谋划策!你就这么轻率地做了决定,有没有想过以后?国内外的工作环境又不一样,你之前的经验未必能成功迁移,更何况你还要去开一个什么什么调香室,你有没有考虑过……”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轰轰烈烈浩浩汤汤一大通话。两人争论许久,协商无果,最终,阮希音一锤定音:“妈,你就别太操心了!在治病救人上,您是内行,是主任,是专家,可在调香上,您不过是个外行,您说我不懂,可您又懂多少呢!”
一句话,阮月哑口无言。
在旁人面前,她是严肃威严的医院主任,在行业论坛上侃侃而谈,对待不配合的患者处变不惊,面对急症也从容不迫,私下里,却偏偏对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经常气得恨不能马上躺心血管科的病床上。
与她不同,陈风一直都很赞成女儿的想法,只是实在拗不过阮月,此刻趁着阮月失神,开口劝道:“阮月啊,音音说的也有道理,孩子的事,就让她自己规划吧,我们也老了,很多经验,现在的年轻人也用不上了。”
阮希音很欣慰,老爸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不等她得意,阮月给了陈风一眼刀,“老陈,你的意思是,音音说的有道理,我说的就完全没道理是吧!”
陈风:“……”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月皱了皱眉。
陈风瞬间倒戈,对着阮希音说:“音音啊!你妈妈说的也很有道理,长辈的意见,还是要多听听。”
阮希音:“……”
靠不住,靠不住,她爸根本靠不住!
真想一锤子把她爸这个只会和稀泥的“沙和尚”打回流沙河。
任阮月怎么气愤,到底木已成舟,她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最终,也只能随阮希音去了。
阮月和陈风工作忙,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没多久,阮月接了个电话,便急匆匆地站起来,跟陈风一起,风一般地飞向医院,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看着父母离去的身影,阮希音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她抬头换了一口气,给薇薇安打了个电话。
薇薇安甜甜地问:“celine,和你爸妈谈完了嘛?”
“吵完了,有点烦。”阮希音有气无力的说着,听到薇薇安在对面笑了几声,明显是没憋住。
“在国外的时候你就这样,偶尔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我还以为你失恋了呢,结果每次问,都是跟你爸妈吵架了,一点惊喜也没有。”
阮希音叹了口气。
“都是这样的啦!三四十岁的老人怎么懂一二十的小孩在想什么。”薇薇安不以为意的说:“我当年不还是跟你一样叛逆,我行我素多年,我老爸老妈也没少压力我,现在他们不还是看开了,知道我要开调香室,在屋里兴奋得跳广场舞呢。”
“降低父母的期待,久而久之,他们就很容易满足了哈哈哈哈。”
阮希音听笑了,她可真佩服薇薇安的大心脏,每回和父母闹别扭后,她依旧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薇薇安家里是调香的,母亲是品牌调香师,父亲经营着香水生意,两个人都希望薇薇安可以继承她母亲的衣钵,成为一个调香师。然而,薇薇安这个人,天**热闹,喜欢和人打交道,反而不喜欢天天泡在实验室里成天捣鼓试剂,调个千百次,可能都没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在国外上大学时,薇薇安转学了市场营销,毕业后到品牌公司工作,开始做美妆,后来又调到了品牌香水的营销部门,认识了公司当时主导“海洋”系列香水创作的调香师阮希音。
起初,两个人代表各自立场,经常有冲突。薇薇安代表的市场营销部通过市场调研,得到清楚可量化的客户需求数据,要求调香师在香水中加入大众喜爱的元素。而阮希音作为调香师,有自己的艺术追求,人云亦云不是她的风格,她也不认为同质化极高又毫无特色的香水产品可以得到客户的喜爱。
两人观点不合,争锋相对,最后往往是各退了一步,在不断的磨合中,她们之间越发了解彼此、理解彼此,不可避免地生发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最后两人竟然成了特别好的朋友,虽然她们还是经常因为意见不合爆发争吵,在某些事情上想法出奇的一致。
阮希音厌倦了一味去满足香水创作上的条条框框来平衡各方利益,提出要创立自主的品牌,恰好薇薇安也不愿意继续把自己束缚在一个品牌的营销部门,两人一拍即合,把“海洋”系列的最后一款产品“海中月”推广完后,处理了国外的一些事,就一起风风火火的回国了。
她们现在正在给调香室选址,薇薇安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店面,今天下午两人便约着去看一看。
“你把你家地址发我,我开车去接你,你等着就好了。”薇薇安说。
下章看音音怎么鬼迷心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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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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