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小芋头对白知的有缘再见并未放在心上，这样的人也只是自己悲惨人生的一个过客。
但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再见了。
小芋头瞪着黝黑的杏眼，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认出面前的人是白日里的那位公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在寂寥的荒宅中显得很是诡异。
“贫道算得不错，你我确实有缘。”白知神情愉悦。
小芋头却谨慎后退，惊疑不定地仰头盯着人看。
今晚堵得就是他，白知也不兜圈子，指着荒凉的宅子开门见山道：“若我猜的不错，你就是这户人家仅剩的孩子。”
本就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听到这话，小芋头吓得脸色骤变转身就要跑，被白知眼疾手快一把拎起来。
十来岁的孩子，一只手就能轻易拎起，便知他流浪在外吃了不少苦头。
“别怕，我不是坏人。”白知安抚一句，一针见血道，“你就不想给家里报仇吗？”
小芋头挣扎的动作停下，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蓄出泪来。
“正式介绍一下，贫道方微尘，承蒙皇上信任忝居国师一职。”
国师？最近坊间都传国师神通广大，有呼风唤雨之能，连当朝丞相都得矮他一头，竟是眼前这人吗？
小芋头眼神一下变得崇敬，泪眼婆娑，鼻子一抽打出一个鼻涕泡，都给白知看笑了。
拿出帕子给人脸搽干净了，白知这才耐心解释道：“我此次来玉城便是要查清于府一案，你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小芋头年幼却早慧，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能掌握玉石鉴别。
眼神从犹豫不决到逐渐坚定，他不想家里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得死了，就赌上这一回！
稚嫩的童音断断续续，揭开了于府灭门的真相。
小芋头本名于斐之，玉城于家世代经营玉石生意，到于斐之这代生意愈发兴隆，受邀加入了莹州玉石行会，竟意外发现行会与官府勾结私挖铁矿。
矿脉一经发掘便要上报朝廷，更不用说铁矿，而莹州官府竟隐瞒不报，联合行会以开采玉矿为名私下开采铁矿，此为杀头的大罪，于家怎敢经手。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于家已深陷泥潭，抽身不得，只得听从行会的命令，于父参与过程中也掌握了不少证据，想上报朝廷却引来杀身之祸。
“那晚父亲得到消息，将我和哥哥叫到跟前，嘱咐我们一定要记牢他的话，好好活下去...”
讲诉到这，小芋头早已泣不成声，“哥哥也死了，大家都不在了......”
夜色深沉，于宅荒废许久，曾经的家却已物是人非。
白知怅然一叹，抱起小童，沿着他说的地方找寻，还真找到了藏匿的账本以及一小块铁矿石。
有了这个账簿，便是郑家也得倒台，私藏铁矿，罪同谋反。
-
作为关键人证，小芋头被白知带回了府衙，不过却是以收徒的名义。
翌日晌午，郑仁看着国师身后多出一小孩，瘦猴般身高只到腰间，不禁好奇询问。
“贫道夜观天象，得知此地有一徒儿，果真在城东找到了这个孩子。”白知郑重其事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恭喜国师喜得一徒！”郑仁连连恭贺，随后不解地看向白知摊开的手掌。
“既是恭贺，见面礼呢？”白知神色淡然，不像在为徒弟讨要东西，倒像是屈尊降贵接受贺礼。
只愣了片刻，郑仁很是上道，立马拍着脑门道：“下官这就去准备。”
成功把碍事的支走后，白知大致讲了昨晚的事。
“果真如此的话，郑家是早有了不臣之心。”林崇听了大概便明白了其中利害，看着紧抓着白知衣摆不放的小芋头，想到自己父亲遭受的不白之冤，心里触动不已。
“这孩子混迹在乞儿中，竟也活到现在，其余那些孩子我会吩咐人好生安置。”
猜也能猜到，那些孩子流浪街头，其父母家人怕是早已遭遇不测，和商会压榨工人采矿脱不了干系。
如此繁华的城镇竟是由人命堆积而成。
白知俯身摸着小芋头的额发，洗净后的发丝顺滑多了，瘦小的脸上圆溜溜的杏眼中满是孺慕之情，“刚刚的话是为了糊弄那人，你如果不愿意拜我为师也不强求，等此事罢了，我会为你找一户好人家。”
“徒儿愿意！”小芋头点头如捣蒜，生怕白知反悔，立马行了拜师礼。
又得一乖宝，白知心里美滋滋，“今后你便叫明翡，你还有个师兄，比你大几岁。”
这边师徒其乐融融，那边林崇拿了兵符交予侍卫统领，“你速去朔州调兵，以防万一。”
等郑仁捧着匣子进门时，屋内侍卫俱是严正以待。
林崇厉声道：“将他拿下！”
“林大人这是为何？”郑仁被这突然的举动打得措手不及，惊得后退几步，“快来人！”
府中守卫闻声前来，将屋子团团围住，郑仁腆着肚子，沉着脸道：“无缘无故，林大人岂能说抓就抓？”
守卫显然是更听从州刺史的话，拔出佩刀与屋里侍卫对峙。
“你们是想谋反吗！”
林崇猛地抽出御赐宝剑，上刻‘代天巡狩’，凛冽的寒光下，一众人见之不觉心中胆寒。
林崇冷冽的目光扫视着守卫，“本官代天子巡狩，见此剑等同天子亲临！”
守卫只犹豫片刻便纷纷放下武器不敢妄动，郑仁看着剑上的字也是表情愕然。
皇帝竟如此信任林崇，连尚方宝剑都赐给他了！
“郑仁，身为莹州刺史，挖出铁矿知情不报，勾结行会私下开采，意图谋反，将其收监候审！”
“大人！这其中定是有误会！”郑仁神色慌张一瞬，心中还存着侥幸，“大人您别忘了相爷的嘱托！”
“拿下！”林崇不为所动，
之后林崇又陆续下令抓获了莹州转运使、坑冶使，查封了玉石行会，并搜出了不少证据。
至于路途中那几波刺客，前几波皆是周家派来刺杀白知的，最后一波却是玉石行会派来的。
行会受州府庇佑多年，显然是当惯了地头蛇，胆敢刺杀朝廷命官，不提私挖铁矿一事，单单眷养杀手这一条就可定死罪。
侍卫统领很快调来朔州禁军，三日内，林崇就将主犯从犯一干人等全部收押。
莹州府衙，林崇身着绯红官服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下，于公堂提审郑仁，白知坐于侧手旁听。
堂内摆出的刑具有些还沾染着暗红的血迹，令人见之便觉两股战战。
林崇：“证据确凿，你已无从辩驳，只要你交代此事的幕后指使，本官可对你从轻发落。”
牢里待了几日，郑仁形容憔悴，滚圆的肚子都好似瘪了些，对于林崇的问题仍说是自己一人的主意，绝口不提郑相。
询问许久，郑仁仍旧是那番回答，林崇沉着脸道：“你不供认也罢，便在一旁好好听着，提审转运使申前！”
申前年逾四十，五官周正气质刚毅，被官差押入堂内后，便一直垂着头跪在郑仁旁边。
“你经手的帐目中，每月都有几笔赋税去向不明。”林崇翻着手里的账簿，冷声问道，“去了哪？”
面对林崇的提问，申前抿着唇没有吭声，看着比郑仁难搞多了。
林崇冷哼一声，“你若是这般态度，本官只能行刑了。”
等了片刻，仍不见开口，林崇下令道：“行刑。”
随即便有官差为其施以夹棍，腿骨剧痛之下，饶是申前也禁不住痛呼出声，不一会嘴唇发白，直接疼晕过去。
一旁郑仁目睹了全程，吓得胸闷气喘，肚腩不自觉颤动。
林崇收回瞥去的目光，继续提审坑冶使罗通。
“你府上搜出的帐本中记着几批运出的铁矿，都运到哪去了？”
罗通低头便能看到地上生死不明的申前，抬眼就是青天大老爷的威严，仿佛自己做过的事都瞒不过那双眼，再不敢侥幸，老实交代了铁矿的去向。
堂中众人听着心惊，没想到郑家胆大至此，在距离铁矿十里处暗暗设了铸造炉，这几月挖出的铁矿除了运到那里外，竟然还偷偷贩卖给了西藩。
此乃通敌叛国！
罗通那厮吐了个干净，郑仁当下便气得喘息不匀，这下就算自己不供出郑相，郑家也脱不了干系。
林崇终于露出点笑来，私藏铁矿铸造兵器，眷养私兵意图谋反，再加上通敌叛国，郑家已无翻身之力。
除了几位主犯需要押送回京，其余涉事人员即刻处斩。
此番审理动作迅速，且并未公开，城里守卫军也早已替换成禁军，进出城检查比平常严厉。
玉城百姓就算觉察到最近不太平，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崇已将莹州一事书于纸上，由驿使快马加鞭送至皇帝手上，就是要赶在郑相得到消息前坐实其罪名。
白知听了这么一场大戏，脑中只有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郑家还真是闷声干大事，不声不响地卖国养兵，不似周家前朝后宫相互瓜葛着，只差把谋权篡位摆在脸上了，周相聪明一世，怕是也想不到还能这样搞。
两章内结束[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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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狗腿子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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