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源源不断涌来的生魂与血气滋养,那杆未完成的万灵血煞幡,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其滔天的邪威开始急剧衰退。
幡面上纠缠哀嚎的血色魂影变得稀薄黯淡,散发出的吞噬吸力也大幅减弱。与之心神相连的陈玉珩,更是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周身汹涌的邪气如潮水般退去,脸色灰败如死灰,气息奄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夔牛那至阳至刚、蕴含天地正气的紫色雷霆,趁势大盛!雷光如同咆哮的巨龙,彻底压制了翻腾的血色魂影,道道电蛇狠狠劈击在幡面之上,将那由无数痛苦魂魄熔炼的邪物打得哀鸣不止、裂纹蔓延!胜利的天平,已彻底倾斜!
然而,濒临绝境的陈玉珩,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和悔恨,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更加扭曲的怨毒与疯狂!他如同困兽,赤红的双眼死死扫过场中众人,将所有的失败和绝望,都化作了刻骨的仇恨!
陈玉珩恨夔牛实力强横,正面与它抗衡毫无胜算!
陈玉珩恨寒晓符阵精妙,远攻牵制令他束手束脚!
陈玉珩恨伯奇梦境诡谲,竟屡屡坏他好事!
但最终,陈玉珩那淬毒般的目光,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毒蛇,牢牢锁定在了高台下,那个正半跪在地,周身散发着柔和荧光光芒,全力为一个受伤极重的鹿妖孩童疗伤的小淇身上!
(都是她!都是这个多管闲事的贱人!)陈玉珩心中在疯狂咆哮,五官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要不是她带着这群外来者横插一脚!我的计划天衣无缝!灰水村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万灵血煞幡早已炼成!都是她!毁了我的一切!我要她死!就算我死,也要拉她垫背!)
极度的怨恨,压垮了最后一丝理智!就在夔牛凝聚的下一波恐怖雷光即将彻底粉碎邪幡,将陈玉珩轰杀成渣的千钧一发之际——
“啊啊啊!一起死吧!”
陈玉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如同恶鬼般的嚎叫!他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生命力、灵魂本源乃至那被邪功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血肉,疯狂地燃烧、献祭给了那杆即将破碎的万灵血煞幡!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自毁行为!但在这瞬间,却换取来了回光返照般的,极其短暂而恐怖的力量爆发!
“轰——!!!”
万灵血煞幡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仿佛万魂齐嚎的悲鸣,黯淡的幡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血日炸裂般的刺目邪光!一股远超之前的、充满毁灭和不祥气息的邪力洪流,如同决堤的血海,轰然爆发!
这突如其来的、燃烧一切换来的力量,竟然短暂地冲散了夔牛雷霆的锁定和压制!
“噗!”陈玉珩自身则因这疯狂献祭,七窍喷血,身体如同被抽空般干瘪下去,但他借着这瞬息即逝的空隙,用尽最后一丝对邪幡的操控力,以及残存肢体爆发的全部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锁定猎物的毒箭,不顾一切地朝着台下的小淇猛扑而去!
陈玉珩的目标明确至极——就算形神俱灭,也要拖着这个毁掉他野望的女人同归于尽!那扑击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带着一股惨烈而决绝的疯狂!
“小淇小心!”
“贼子休伤人!”
几乎在陈玉珩身形行动的刹那,数声惊呼同时响起!
距离小淇最近的古榕翁反应最快!这位苍老的树妖怒吼一声,巨大的树干剧烈震颤,一根粗壮如巨蟒、顶端尖锐无比的虬结树枝,瞬间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延伸,带着呼啸的风声,悍然横亘在陈玉珩扑向小淇的路径之上,试图将他拦截下来!
“小心背后!”寒晓和伯奇的警告声也紧接着传来!寒晓更是瞬间甩出数张冰盾符箓,试图阻挡。
然而,陈玉珩这搏命一击,速度太快!太突然!而小淇,正全神贯注地,将自身温和的妖力注入鹿妖孩童体内,修复着它几乎断裂的心脉,对外界的剧变,仅仅来得及抬起头,眼中映出那道裹挟着惨烈血光、狰狞扑来的身影,以及那近在咫尺的、充满无尽怨毒的扭曲面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小淇甚至能看清陈玉珩眼中,那歇斯底里的快意和同归于尽的疯狂!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不容发之际——
一道苍老、佝偻、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决绝身影,比古榕翁延伸的树枝快了半步,如同瞬移般,义无反顾地冲到了小淇的身前,用自己那并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脊背,牢牢地护住了她!
是陈老村长!
这位刚刚痛心儿子死亡(虽未死,但其行为与死无异)、又目睹村子惨剧的老人,在古榕翁察觉异动的几乎同一瞬间,陈老村长那双浑浊的老眼,就捕捉到了儿子眼中那针对小淇的,毫不掩饰的致命杀机!一种源自父亲本能、远超理智判断的警觉和行动力,让他做出了此生最快、也是最决绝的反应——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下这逆子的最后一击!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击碎骨骼的闷响,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脑海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古榕翁那根堪堪抵达的尖锐树枝,停在了半空。
寒晓甩出的冰盾,凝固在飞行轨迹上。
伯奇张开的梦境屏障,尚未完全成形。
夔牛含怒劈下的雷霆,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一顿。
小淇怔怔地抬头,只看到一道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溅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看到,挡在她身前的那个苍老背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一只覆盖着粘稠鲜血、指甲尖锐、萦绕着最后一丝邪气的手掌,从陈老村长的胸前穿透了出来,指尖距离她的鼻尖,只有寸许之遥!
那只手,属于陈玉珩。
陈老村长低下头,似乎想看看那穿透自己胸膛的手,又似乎想最后看一眼身后的“孩子”是否安好,但他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闷哼。大量的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他前胸和后背的伤口中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陈玉珩那疯狂扑击的身影,也因这贯穿的阻力而停滞下来。他脸上那同归于尽的狰狞狂笑,瞬间僵住。他感受到了手掌传来的、穿透血肉和生命的触感,也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苍老而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的父亲。
陈玉珩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点!那双被仇恨和疯狂充斥的眼眸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闪过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神色——有难以置信,有瞬间的茫然,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刺痛?
“孽子……”陈老村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头,看着儿子那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脸,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一种解脱: “你……最后……竟还想造杀孽……咳咳……那么……就……带为父……走吧……黄泉路上……为父……再……好好教教你……该如何……做人……”
话音未落,陈老村长眼中的神采,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他那支撑着的身躯,微微一晃,带着贯穿胸膛的那只手臂,缓缓地、却无可挽回地向前倒去。
“爹……?!”
一声嘶哑、扭曲、带着哭腔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从陈玉珩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声“爹”,仿佛耗尽了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也击碎了陈玉珩心中那堵由仇恨筑起的高墙!他亲手弑父!这个他怨恨、鄙夷、甚至一度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父亲,在最后关头,竟然用这种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想要杀害的人,承受了这致命一击!也用自己的死,给了他最后一记无声的、却重如山岳的审判!
陈玉珩脸上的疯狂、怨毒、不甘,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空白的、仿佛灵魂被抽离的呆滞。两行混杂着血污的、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怒吼,想忏悔……但最终,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陈玉珩燃烧一切换来的力量,已经耗尽。邪幡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哀鸣,彻底崩碎,化为漫天飘散的血色光点。他体内的生机,也随着那一击和父亲生命的消逝,而急速流逝。
陈玉珩望着父亲缓缓倒下的身影,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那撕心裂肺的、却再也无法问出口的——
“为……什……么……”
三个字,如同叹息,伴随着他最后一口浊气,消散在风中。
陈玉珩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他父亲的尸身旁,头颅无力地垂下,气息全无。
父子二人,以这样一种惨烈、讽刺,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悲怆的方式,倒在了一起。鲜血,从他们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祠堂前冰冷的石板。
整个广场,死一般寂静。
只有那杆彻底消散的邪幡残留的淡淡血腥气,以及……小淇脸上那滴尚未干涸的、带着体温的鲜血,见证着刚才那惊心动魄、颠覆人伦的最后一幕。
古榕翁伸出的树枝,无力地垂落。寒晓和伯奇撤去了法术,沉默地站在原地。夔牛周身的雷光缓缓收敛。
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难明地,聚焦在那对相拥(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死去的父子身上。
一场由偏见和仇恨孕育的惨剧,最终以最极端的人伦惨剧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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