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珏目光向下，趁钱衡轻敌，一条腿就要踹他□□，钱衡连忙翻身后退，徐珏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笑着看向自己的侍卫，说:“大将军看起来不怎么样。”
钱衡说:“你这人怎么总使些下三滥的招数？”
徐珏说:“下三滥又如何？这世间种种，不都是赢了就行，败者为寇，胜者为王，谁又在乎是因何而胜的呢？”
钱衡说:“你还没赢呢，你书还在我手中！”
徐珏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本书，正是刚才他看的那本。
至于钱衡手中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本《春宫图册》。
钱衡像手被火焰烫伤了一样，飞快地丢掉了那本书，脸通红一片，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下流！”
徐珏走来，俯身拾起那本春宫图册，翻开的时候钱衡立马闭上了眼睛，不看不听不知道，直到徐珏说:“也不知道你脸红个什么，这不过是本换了封皮的书。”
钱衡才睁开眼，看到书中密密麻麻写着字，他读了几行才发现，这本居然是一本兵法书。
他满脸震惊，又带着几分无语，徐珏说:“怎么？很失望？”
他将书塞进了钱衡的胸口处，说:“多读一下，看看什么叫做兵不厌诈。”
钱衡没有继续给他胡闹，而是谈起正事，问:“乔太后真的有意于您？”
徐珏走到书桌旁，铺上一张白纸，洋洋几笔写下一个字，他字体如游龙飞舞，写的是一个“等”字。
他偏着头看向钱衡，说:“我怎知道天意是怎么想的？无非只是个等字罢了。若真的要进宫，说明我此生注定有这一劫。不过是做皇帝做傀儡，大不了就是一死，想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钱衡心疼他，说:“殿下……”
徐珏长发如瀑，从身侧落下，他说:“怎么？很担心我？你不是还说要做护国大将军吗？我的大将军可不该是这种难过的表情。”
钱衡低着头，不复刚才打闹时的欢声笑语，说:“臣无能，带不了您走，也保护不了您。”
徐珏淡淡地说:“走？走去哪里？像颜韶那样逃跑，还是像徐璟那样失踪，真好啊，能走的那么轻松。”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走不了。”
他伸出手，窗外的太阳像一个小小的金色的球被他握在手掌之中，然后，顷刻握紧。
“我要的还不够，这才哪到哪？这才刚开始！徐钧的死不过是我复仇计划的第一章，是一本书的开头。”
“我要玉京与我一同燃烧，将带着火焰的弓箭射入乔氏的心脏。”
“我要看他们在火焰之中挣扎，身形扭曲，成为一坨灰烬，我要让他们知道……”
徐珏回头，注视着自己的侍卫，阳光在他身后，他却像从阴影中走来。
“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受的苦不如我娘亲受的半分，我要让他们知道，最低劣的血脉要将他们的一切都毁掉。”
钱衡握住了他的手，它冰凉，像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
皇宫中，乔太后正在翻阅奏折，其中有十之有七|八都是催促太后早日立新皇，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茂王徐珏。
大太监站在她身旁，俯身说:“娘娘，茂王殿下年岁合适，在文人圈子里很有名望，又无依无靠，依奴婢看也是个好人选。”
乔太后扶额，眼中滑过一丝厌恶，说:“我实在是喜欢不了茂王。”
大太监劝说道:“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宫中没有嫡子，若不以才选任，怕是会落下话柄，被那群老臣们揪着不放。”
太后满脸难色，说:“我再想想，我再想想吧。”
大太监被支开，宫中只留下她的贴身侍女，夜深，侍女为她掌灯，太后侧身躺在塌上，桌上的奏折堆得满满当当，桌子都快要放不下了。
侍女为她轻轻按摩头部，太后漂亮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倦容，说:“当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侍女轻声，像是怕惊扰了太后，说:“娘娘，如今正是您与朝臣关系紧张的时候，若是强行选择庸才，怕是会激起众怒。”
太后闭目，说:“茂王小时候的模样你可还记得？丑陋如恶鬼，我见了他都要做多少天噩梦，长大后人变好看了是不错，可他支持者众多，将来怕是不好驾驭。”
侍女察言观色，听出来太后的弦外之意，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她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太后娘娘的陪嫁丫鬟，两人在乔氏宅中里就是一起长大，关系比其他仆役要好上许多。
她说:“娘娘，天子之位先重嫡，其次才是重才。”
太后叹了口气，说:“也只能如此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的，总比用外人好些。”
……
清洛观的夜总是很寂静，当香客们从长长的山中石阶上下山之后，这座玉京城最大的道观就会一瞬间安静，只剩下风吹起铃铛的声音。
那位娘娘来的时候，道益以为见了仙女，她是那么完美那么高贵的一位妇人，像画卷上婀娜多姿的仙子。
她穿着最柔最软的缎子，像裹着浅色的星河，轻盈又熠熠闪光。
“这是谁啊。”道益几乎要看痴了，一句话脱口而出，可他身边只坐着一个元虹和他一起吃饭，他两人已经数日没说过话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怎么说了那句话，这不是显得他气势弱了许多！
他用余光看元虹有没有在看他，他却发现元虹的目光比他更早地放在了美妇身上。
那是一种极度的恨意，道益都快要认不出来他了，元虹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
他想，这人和元虹认识？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别的，美妇就缓缓走了过来，她被一个貌美的侍女搀扶着，正是朝着他们吃饭的方向，道益慌忙站起来行礼说:“女施主。”
美妇上下轻轻扫了他一眼，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对元虹却温温柔柔的，说:“元虹，跟娘走吧。”
元虹刚看到她时就想要离开，如今更是拔腿就跑，可是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排侍卫拦住，他双目通红，已是怒极。
元虹的声音像一条奋力挣扎的鱼，他喊:“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这是元虹的娘！！！
道益大惊，在那个他最不想要回忆起的一天里，元虹告诉他自己梦到了娘亲，在那天之前，道益从来没有听元虹说过自己家里的事，自然也不知道这位娘亲的存在。
不过再怎么样，道益都想不到元虹的娘亲是个如此貌美又华贵的女人，她看起来像京中上流社会的美妇人。
清洛观是玉朝第一大道观，来来往往的不乏名流贵族，达官贵人，可道益从未见过这种女人，这种，这种……
他想了想，有点词穷，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女人，她拥有一切事都能被她掌控的自信，这人绝对很有权力。
元虹居然是这种身世，他一时自惭形秽起来，自己是孤儿出身，不知道从哪个山旮旯处跑出来的泥孩子，这辈子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从小就到处流浪。
这样的自己居然妄想和元虹一直一直在一起，怪不得那天元虹的态度那么奇怪，原来是他配不上。
道益毕竟还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仍是个半大孩子，想到这里时居然忍不住委屈地噙满泪水，他从来没有哭过，哪怕做最酷最累的活，哪怕修行时被骂被罚，他也没有这么难受过。
乔太后直言不讳，说:“娘亲要带你回去做皇帝。”
皇……皇帝？
他，他没有听错吧！
道益原本还因为配不上元虹而满眶泪水，如今却全成了巨大的惊讶，像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噼里啪啦在他脑袋中炸开了花。
一滴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经真道长现在乔太后身后，眉目间都是不赞同，一张脸板着，但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她贵为太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元虹听到乔太后说出“皇帝”二字后，下意识看了眼道益。
道益呆呆的站在远处，一只眼睛噙满泪水，另一只眼睛的泪珠已经像条线一样滚落。
元虹快要心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女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丢掉他就丢掉他，想毁掉他就毁掉他。
他甚至带上了几分恶毒的想法，为什么他最先克死的不是自己的娘？
乔太后语气强硬，一字一句皆似有重压，说:“如今皇位空虚，满朝动荡，你身为嫡子理应继承皇位，安抚天下百姓，保玉朝国祚。”
元虹没办法拒绝，乔太后身边任何一个侍卫就能轻易把他拿下，师父他……
他也不想让师父和其他长老们难做。
他握紧了拳头，呼吸逐渐加重，这万千人渴慕的皇位，宫中的荣华富贵，他都不想要，他视线因缺氧而模糊，他看到道益的身影。
这次离别，今生还有机会见面吗？
他眼中酸涩，也落下泪来，他亏欠了道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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