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百草堂柜台角落默默出现了一块素木小牌牌,陈老郎中亲手写的“特约坐诊:阮医师”,字迹朴实,但分量不轻。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日,镇上都知晓百草堂来了位医术不凡的女医师。
医师还未到,药铺门口便已经排起了弯弯曲曲的一溜人影。伙计搬了条长凳出来,照陈老的主意,削了二十来块巴掌大的小木片,在上头刻了号:一到二十,领一片算挂了号,过了号得重新排。有人打趣:“这倒像庙会看戏。”也有人压低声音啧啧称奇:“昨儿救回那口风的,就是这位阮医师?”
说话间,门口的风铃清脆一响,一位身着素雅青衣的女子抱着个戴小帽的婴孩缓步而入。她袖口利落地挽着,眸光清亮通透,既无江湖游医的浮夸,也不似寻常富家娘子的娇贵。
陈老郎中见状,含笑上前一步,对候诊的众人扬声道:"诸位,这位便是阮医师。今日由她在此坐诊,为大家看诊。"
阮映雪微微颔首,将怀中的安安稳妥地交到熟络的伙计臂弯里,自己在诊案后的太师椅上落座。她将双手轻叠在案上,指尖往旁边的沙漏虚虚一点,声音温和却清晰:"按号看诊,一人一漏时分。既不会耽误病情,也不会误了后头候诊的人。"
第一个上前的是做木匠的老余。他局促地在诊凳上坐下,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紧张地搓着衣角。那双手指节粗大,骨节分明,正是长年与刨凿斧锯打交道留下的痕迹。人还未坐稳,他的右手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着袖口都在簌簌作响。
"这、这手这样已有一阵子了......"老余苦笑着,声音里带着匠人特有的粗粝,"抓了好几服药,银子花了不少,总不见好。"
阮映雪目光温和地落在他手上,神识却早已如水银泻地,将他腕间经络气血探查得一清二楚。只见他右手腕部有一处旧伤,寒气凝滞不去,导致气血运行不畅,加之肝气郁结,这才有了这震颤之症。她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循着望闻问切的规矩,仔细察看他的手背青筋、指甲色泽,又请他伸出舌头观察舌苔。
"您近日可是常在夜间赶工?"她轻声问道,指尖在脉枕上轻轻一点,"饮食可还清淡?这手腕......是否受过伤?"
老余闻言一怔,黝黑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医师怎么知道?前些日子接了个大活,连着熬了好几夜。手腕......"他伸出右腕,指着外侧一处隐约的疤痕,"两个月前被木刺扎过,虽说是挑出来了,可总觉得里头隐隐作痛。"
阮映雪微微颔首,心中已有计较。她转身唤来伙计,吩咐取一盆温热盐水,让老余先将手腕浸在其中。待他泡了一炷香的工夫,又用热毛巾敷在肘窝处。这才提笔写下药方:当归三钱、桂枝二钱、牛膝一钱半,佐黄酒一盏为引,临睡前温服。
"除了服药,"她放下笔,示范了一个简单动作,"白日里可常做这个'握松操'。"说着五指缓缓握紧,维持三息,再徐徐松开,"如此反复三十回,早晚各一次。"
见老余认真记下,她又从诊箱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揭开盒盖,一股姜桂的温香便弥漫开来。用竹片挑了些许琥珀色的膏体,轻轻抹在他腕间伤处:"这是自家熬的姜桂膏,每日涂抹两次,切记不可贪多。"
老余捧着那方子和膏药,嘴唇嚅嗫了几下,终是起身告辞。不料沙漏尚未流尽,他又折返回来,在门口踌躇不前,压低声音问道:"阮医师,这、这药......不贵吧?"
阮映雪抬眼看他布满细纹的眼角,和那双因长年劳作而粗糙变形的手,心头微软。她浅浅一笑:"您只管照方抓药便是,这姜桂膏,算我赠你的。"
老余眼圈蓦地红了,他重重一点头,将那青瓷小盒紧紧攥在手中,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竟比来时挺直了几分。
排在第二的是镇东的刘屠户,他身形魁梧,肩背厚实如牛,常年与牲畜打交道的他身上带着一股洗不净的血腥气,腰间的皮围裙上还沾着暗红色的新鲜血迹。然而与这彪悍体格极不相称的是,他那张原本红润的方脸上此刻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白,嘴唇颜色也有些发暗。他步履不似往常那般虎虎生风,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虚浮。
他重重地在阮映雪对面的诊凳上坐下,那结实的木凳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压低了些粗嘎的嗓音,带着困惑和后怕说道:“阮、阮医师,俺这身子骨向来结实,可近个把月,早上起来总觉得这胸口闷得慌,像压了块石头,走两步路就喘不上气。俺寻思着是不是年纪到了,膘长多了……可昨儿个在铺子里宰猪,抡起家伙事儿,眼前猛地一黑,差点就栽过去了!这才觉着不对……”
阮映雪待他说完,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刘屠户粗壮的手腕上,做凝神诊脉状。与此同时,一缕无形无质的神识已悄然探入其体内。
神识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瞬间将刘屠户体内的状况反馈回来:心肺区域果然被一团浓稠、阴寒的痰浊之气所阻滞,胸阳不振,气血运行极其涩滞。再结合其饮食习惯,长期高脂高热量饮食导致血脂异常、血液粘稠度增高,加上工作环境空气质量极差(潮湿密闭、油烟与浊气混杂),导致慢性缺氧和呼吸道刺激,最终引发心肺功能严重下降。这哪是普通的发福,分明是急性心脑血管事件的极高危状态!病历本上都得标红加星号那种!
收回手,心中已有决断。她伸出指尖,在刘屠户胸口膻中穴、中府穴附近轻轻按了按,问道:“是这里觉得憋闷发紧吗?”
刘屠户感觉她按的地方又酸又胀,正是平日最不舒服的位置,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儿!”
“您这症候,与您的营生和日常习惯关系很大。”阮映雪语气平和,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我教您个法子,每日晨起后,用空掌对着这里,”她示范着拍打胸口的位置,“轻轻拍打二十下,帮助通畅气机。然后,务必用生姜三片、红枣五颗煮一碗热汤,趁热喝下,暖暖身子再开始干活。”
接着,她提笔写下膳食调整的建议:“饭食上,这七日,尽量把肥肉换成豆腐、青菜,清清肠胃。”
最后,她点出了最关键的一点,目光清明地看着刘屠户:“您那宰猪的屋子,冬日里是不是几乎不开窗?”
刘屠户憨厚地挠挠头:“是啊,开着窗怪冷的,热气都跑了。”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阮映雪正色道,“屋内血气、油烟气混杂不散,你长久待在里头,吸入这些浊气,最是伤身。‘换气’二字,比吃药还紧要。每日无论如何,必须开窗通风至少半个时辰,让新鲜空气进来。”
刘屠户听着这一番闻所未闻却又句句在理的分析,尤其是连他作坊不开窗都知道,心中已是信了**分。他接过那张写着简单方法和饮食禁忌的纸,连连称谢。
阮映雪忙道:“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你且按我说的,先试七日。若觉得胸口气顺了些,走路不那么喘了,再来复诊。到时若真见效,你再谢我不迟。”
刘屠户重重应了一声,将那方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像是揣着救命符一般,这才大步离去,那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阮映雪继续看诊下一位病人。
……
午后温煦的阳光透过木格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柜台后方,安安那顶小小的虎头帽时不时探出一点帽檐,每当有伙计凑近逗弄,里头便会传出"咯咯"的稚嫩笑声,偶尔还能瞥见那粉嫩的小舌尖。
阮映雪端坐诊位,指尖轻按在病患腕间,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抹熟悉的帽檐。每每瞥见,心中便似有了着落,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安稳。
待送走一位病人,陈老郎中适时上前,温声道:"阮娘子先去用些饭食,歇息片刻,这里暂由老夫照看。"
阮映雪含笑应下,起身先到柜台后逗了逗孩子。将安安托付给熟络的伙计照看后,她快速用完了百草堂为她准备的清淡午膳。随后抱着孩子,走进了苏瑾特意为她辟出的一间静室。
室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周到。她绕到屏风后,在特意备好的矮凳上坐下,动作娴熟地解开衣襟。安安依偎在母亲怀中,满足地吮吸着,不时发出细微的吞咽声。看着安安吃得香喷喷的小模样,阮映雪忍不住弯了眼睛。她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多亏最近经常带崽去灵泉"充电",那充沛的灵气对仙体的滋养效果显著。如今安安已不用像以前那样频繁喂奶了。不然坐诊时要是小家伙饿得哇哇哭,那才真是要手忙脚乱呢。待他吃饱,打了个小小的奶嗝,原本有些困倦的小脸顿时恢复了精神,一只小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不肯松开。
阮映雪轻笑着抱起孩子在室内踱步,正要哄他午睡,却透过半开的门缝,瞥见前堂进来一位头戴帷帽、身着绫罗的年轻小姐。即便隔着轻纱,也能感受到那份无处安放的局促。她身侧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主仆二人与这满是药香的堂屋显得格格不入。
阮映雪脚步微顿,略一思忖,轻声吩咐伙计:"请那位小姐到静室来。"
帷帽女子被伙计引着,略显迟疑地踏入静室。阮映雪已将吃饱喝足、开始揉眼睛的安安暂时交给伙计帮忙照看片刻。
她转身,对那位仍戴着帷帽的小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温和如春日暖阳:“小姐请这边坐。” 她指引对方在窗边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那里光线充足又避开了直射。
待对方坐定,阮映雪并未急于询问,而是先提起桌上温着的茶壶,斟了一杯散发着淡淡宁神花香的温水,轻轻推至对方面前。“先喝口水,缓一缓。” 她语气平和,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眼见对方因这小小的体贴而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阮映雪才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和地透过那层薄纱,柔声开口:“小姐此刻感觉如何?是哪里特别不适?不妨慢慢说与我听。”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抚平焦躁,又带着医者特有的专注,仿佛在这方安静的天地里,唯有对方的病痛是唯一重要的事。
丫鬟代为陈述:“我家小姐近来身子不爽利,茶饭不思,夜间难眠,看了好些大夫,都说是思虑过度,开了许多安神补心的方子,却总不见起色。”
阮映雪请小姐伸出手,神识悄然探查。这一探,她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并非什么思虑过度,而是妇人常见的带下之疾,且拖得有些久了,湿热下注,导致小腹坠胀、腰骶酸软,进而影响了全身气机,显得精神萎靡、食欲不振。这病在古代难以启齿,很多女子只能默默忍受,或者被庸医误诊。
阮映雪心中了然,屏退了丫鬟,只留小姐一人在诊室内。她语气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小姐,医者面前无讳疾。您是否常觉小腹不适,腰酸,且……白带异常,色黄或有异味?”
帷帽下的身影猛地一颤,细微的啜泣声传来。阮映雪知道说中了。
她不再多问,提笔开方,主要是黄柏、车前子、苍术等清热利湿、止带的药材。同时,她取出一点晒干的凝神花花瓣,又配上合欢皮、柴胡等,现场缝制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这个香囊您随身戴着,能宁心安神,舒缓郁结之气。汤药治标,心境开阔亦很重要。”她柔声道,“此症并非大病,按时用药,注意……呃,个人清洁,很快便能好转。切记,莫要讳疾忌医,身子是自己的。”
那小姐接过药方和香囊,隔着帷帽深深一福,声音带着哽咽的感激:“多谢……多谢阮神医……”
送走那位心事重重的小姐,阮映雪接过睡得迷迷糊糊的安安。小家伙在她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沉入梦乡。她轻轻将孩子放在静室的小榻上,掖好被角,自己在旁闭目养神片刻。待精力稍复,便起身理了理衣襟,重新回到前堂接替陈老郎中。
午后时光在问诊开方间静静流淌,待到申时末,今日的号牌已所剩无几。药铺外,三三两两的百姓仍在议论:"这位阮医师说话实在,开的方子也不贵。"有人好奇:"莫非是位神医?"另一人摆摆手:"神不神的说不准,但能治病是真的。"
收诊时分,苏瑾端着两个木匣过来。一匣装着今日的诊金,另一匣里躺着几枚温润的药丸。"陈老按你上次的方子制的丸剂,说让你试试成色。"他含笑解释。阮映雪接过匣子,挑眉笑道:"少东家这么贴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压低声音,"没人再打听我住哪儿吧?"
"放心,"苏瑾会意一笑,"都按老规矩打发了。"
回家的路上,晚风依旧温柔,在河面拂开粼粼波纹。推开院门,晾衣绳上的小衣裳还带着阳光的余温。她轻手轻脚地将睡得香甜的安安放进摇篮,掖好被角,这才取下肩上的背篓。里面是病家们硬塞来的谢礼——青葱、红薯干、花生、鸡蛋,满满当当的。
看着这些朴实的物件,她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些虽不值几个钱,却是乡亲们最真诚的心意。她仔细分拣着,自家只留了一些,其余的都仔细收拢在一起。
"明日去镇上,得给张婶送去。"她轻声自语。想起当初刚生下安安时,那位热心的妇人没少帮忙,这份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归整完东西,阮映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坐诊而有些僵硬的肩颈。
除了治病救人,修炼方面阮映雪也没敢落下。有了灵脉泉眼的稳定供应,仙力的恢复终于走上了正轨,不再像之前那样干涸。这会儿趁着宝宝睡着,阮映雪尝试用那几株寒髓芝和凝魂花,辅以其他普通药材,炼制简化版的“清心丹”。炼丹过程充满了挑战,迷你玉釜在凡间灵气稀薄的环境下不堪重负,接连炸了三次炉,焦糊味弥漫了整个角落。好在阮映雪早有准备,担心动静太大会吵醒熟睡的安安,提前在周围布下了隔音结界。
经过反复调整火候和灵力输出,终于在一地狼藉中成功炼出了几颗丹药。虽然成色普通,表面还带着细微的裂纹,但总算是成功了。她轻轻舒了口气,抬手抹去额角的薄汗。她取出一颗服下。片刻后,只觉一股清凉之意自丹田升起,直透灵台,原本纷杂的思绪如同被清泉洗涤过般渐渐沉淀,神识变得异常清明。
“效果不错,”她满意地点头,“下次修炼时应该能事半功倍了。”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紫微宫。
玄昀上神静坐于星辰核心凝聚的王座之上,周身流淌着混沌气息,双眸闭合,仿佛与亘古的宇宙同息。下方,一位身着银色仙甲、气息沉稳的仙官正垂首禀报。
“尊上,‘无间魔渊’的封印近来波动加剧,那被镇压的‘太古噬灵魔’残魂似有苏醒迹象。此魔若现世,能吞噬仙灵本源,转化万物为死寂魔土,届时仙界根基必将动摇……”
玄昀缓缓睁眼,眸中星河流转,带着亘古的冰冷。“本座知晓。加固封印,不容有失。”他声音平淡,却带着足以镇压诸天的力量。正是因为有他坐镇,那足以颠覆仙界的恐怖存在才一直被压制在深渊之下。但也正因上次全力加固封印,他才陷入极度虚弱,以至于……
“是。”仙官恭敬应道,迟疑片刻,又道:“尊上,您之前吩咐留意的那缕……特殊气息,属下等巡查诸天,并未发现确切源头。那气息似乎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极为奇异。而且……似乎与尊上神力波动的某个节点,有所契合。”
玄昀沉默了片刻。那夜他从深沉的定境与虚弱中短暂脱离,意识模糊,只记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异世鲜活与温暖的气息,如同最温柔的锚,将他从狂暴紊乱的神力边缘拉回,甚至……隐隐助他平复了因封印异数而躁动的本源。他记不清那气息主人的样貌,甚至不确定是仙是妖,但那感觉却深深烙印在他近乎永恒的记忆里。
“本座知晓了。”他最终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并非不在意,而是眼下,镇守封印才是首要。那异数若挣脱,仙界必将面临浩劫。至于那缕气息……他微微蹙眉,心中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涟漪。待此间事了,或可一探。
他完全不曾想到,那短暂的、被他视为“意外援助”的交集,竟会在下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为他留下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儿子。
咳咳,小伙伴儿们,女主治病救人的桥段只是剧情需要!看个热闹就好,千万别当真~如有巧合,那说明……咱想到一块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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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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