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纪录片之约，最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期中考试打乱了。
整个周末，图书馆人满为患。雷熠阳和朔野不得不早早起床占座，在弥漫着咖啡因和焦虑气息的自习室里埋头苦读。
“这道题……”朔野皱着眉，把习题册推到雷熠阳面前，“我怎么也算不出正确答案。”
雷熠阳放下笔，凑过去看题。他们的肩膀自然地靠在一起，朔野的发梢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
“这里，”雷熠阳用笔尖点着题目，“你漏了一个条件。”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贴着朔野的耳朵说的。朔野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知道了。”朔野小声说，低头重新演算。
雷熠阳看着那个泛红的耳尖，心里泛起一丝甜意。这些天，他渐渐摸索出与朔野相处的分寸——既不会太过疏远，又不会显得刻意。就像现在这样，偶尔的靠近，恰到好处的关心，一切都维持在“最好的朋友”的界限内。
但有时候，界限也会变得模糊。
周一下午，他们终于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从考场出来，两人都长舒一口气。
“总算考完了。”朔野伸了个懒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要不要去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好啊。”雷熠阳笑着点头，“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听说味道不错。”
他们沿着校道慢慢走，初冬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橘色。路过篮球场时，几个正在打球的男生冲他们吹口哨。
“哟，朔野，又和你'男朋友'一起啊？”其中一个男生大声调侃。
这句话让雷熠阳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朔野，却发现对方神色如常。
“别理他们。”朔野轻声说，继续往前走。
这个反应让雷熠阳心里五味杂陈。他既庆幸朔野没有生气，又忍不住想：为什么朔野能这么坦然？
“其实，”朔野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这种话从高中就开始有了。”
雷熠阳愣住了：“高中？我们当时又不在一个学校……”
“嗯。”朔野点点头，语气平静，“但你不是经常给我打视频吗？周末也常来找我。我室友、同学都知道你的存在，后来就总爱开这种玩笑，说我有个'形影不离的男朋友'。”
雷熠阳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高中三年，他虽然与朔野隔着距离，却总想方设法维持着他们的联系。他以为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从没想过这会让朔野在新环境里面临困扰。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他问，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感觉，有惊讶，更有一种细微的心疼。
朔野笑了笑，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说什么？那时候觉得没必要，反正我们心里清楚就行。而且……”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也知道你，那时候在自己学校过得并不轻松。”
这句话像一道微光，瞬间照进了雷熠阳心中某个尘封的角落。他从未详细对朔野诉说过自己因声音和气质而遭遇的困扰，但朔野似乎一直都知道。
烧烤店里人声鼎沸，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朔野熟练地点着菜，记得雷熠阳所有的喜好——要加香菜，少放辣；烤鸡翅要刷点蜂蜜，不放孜然。
“你还记得啊。”雷熠阳看着菜单，心里暖暖的。
“当然记得。”朔野头也不抬，“毕竟你不怎么挑食，想记住你真正的喜好可费了我好大功夫，自然印象深刻。”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却让雷熠阳心跳加速。他低头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回去的路上，月色很好。初冬的夜空清澈如洗，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天幕上。
“今天月亮真圆。”朔野仰头看着天空，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雷熠阳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学生，一起躺在操场上数星星。朔野说，以后要当宇航员，去月亮上看看。
“你还记得吗？”雷熠阳轻声问，“你说要当宇航员的事。”
朔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么久的事了，你居然没忘？”
“没忘。”雷熠阳说，“你说月亮上肯定有兔子，还要带一只回来给我。”
月光下，朔野的笑容格外温柔：“那时候傻，说话基本上不过脑。”
“不傻。”雷熠阳一反常态地看着他，认真地说，“很可爱。”
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夜风轻轻吹过树梢的声音。
朔野低下头，耳尖又悄悄泛红。雷熠阳的心跳得飞快，他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但下一秒，朔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现在还会陪我犯傻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雷熠阳听懂了。他笑着点头：“当然会。”
“那……”朔野的眼睛转了转，突然指向远处的人工湖，“我们去那里坐坐？”
已经晚上十点，湖边几乎没有人。他们在长椅上坐下，湖面倒映着月光，波光粼粼。这一刻，平静的湖面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既映照着天上的月色，也映照着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暗流涌动。
“熠阳，”朔野望着被月光揉碎的湖面，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夜色，“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雷熠阳心头一跳，强作镇定：“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感觉。”朔野低下头，用鞋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你有时候会看着我发呆，跟我说话时也好像比以前小心。下课也不总是等我一起走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没有！绝对没有！”雷熠阳立刻否认，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心翼翼和刻意保持距离，在朔野眼里竟成了疏远和不满。
“那就好。”朔野似乎松了口气，但语气依然困惑，“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我说不清楚，但就是能感觉到。”
他转过头，澄澈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坦诚，也无比“迟钝”：“林骁之前还开玩笑，问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说你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可我问他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雷熠阳内心OS：林骁你都注意到了什么？！）
“熠阳，”朔野的声音变得无比认真，“如果……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我。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不想被你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当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吗？”
这句话在雷熠阳心中回荡。最好的朋友。他多么希望他们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月光温柔，湖水平静，而朔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用最纯粹的目光望着他。
“嗯。”雷熠阳最终只能给出这个简单的回应，声音有些沙哑，“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们在湖边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宿舍关门的时间临近。走回去时，两人都很安静，但气氛并不尴尬。
走到宿舍楼下，朔野突然停下脚步。
“下周，”他说，“我们去看那部纪录片吧。”
雷熠阳看着他，月光下那双眼睛清澈见底，里面映着他的倒影，却读不懂他心底的波澜。
“好。”他点头，心里某个地方既温暖又酸涩。
这一夜，月光照亮了湖面，却没能照亮他们之间那层朦胧的薄雾。但对雷熠阳来说，知道朔野如此珍视他们的关系，愿意为他的任何异常而担忧，这就足够了。
至少现在，足够了。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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