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干机工作的声音嗡嗡作响，响个没完。比在睡梦中叫个没完蚊子还要叫人讨厌。
“这个房子没有阳光吗？”
中介引着新客户在张小可租住的公寓里参观：“这房子是北偏东向的。经过计算有1㎡的阳光接收面，光照时间是两个小时。”
“优点是足够新。配备烘干机，其他电器也都是低能耗电器。”
张小可抱臂跟随，以防他们碰倒自己的东西。
虽说根本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供这些外来者刮碰。但毕竟还是自己的狗窝，不比金窝银窝，却仍是一个暂时属于自己的空间。
当然，租金也真得昂贵到张小可有些承受不住。
新客户倒是很想跟张小可搭话：“还不错，你把房子住得很好，为什么要搬家？”
像是来视察的大人物。
张小可半真半假地说：“呃，我换工作。”
正对着她卧室探头探脑的新租客不知听到这句没有，闲聊般：“您之前做什么工作？”
像个假人一样的中介终于活过来一样，一个劲儿地冲张小可使眼色。
仿佛在说，本来你就违约了，赶紧配合，帮助哄住新租客算你讲良心。
张小可赶紧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道德水平。
“正经工作，我之前在工合集团。”
于是，她看着新租客对自己，以及自己公寓满意的目光，微微吐了一口气。
成了。
将有一个新的人来接替自己继续生活在这公寓里。
他会在我写字的书桌上写字工作，在我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餐桌上，吃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使用我的厨房，浴室，躺在我客厅的沙发和卧室的床上。
也不能说是我的。“我的”是在说所有权，但张小可仅仅是通过支付租金暂时的拥有了它们。
留下痕迹，又被抹去。
怅惘，彳亍，这样的情绪张小可从前陌生，但现在却已经熟悉。
让这样的日子结束吧。
打包箱已经码放整齐，一会儿就交给快递机器人，寄到离格高里亚区52号农场最近的都市圈去。
像是摔倒一样啪嗒一声躺在单人床上，张小可打开了光脑投影，查看王梅发来的农场资料。
“滴滴——”
“张小可是吗？资料里有分配中心为你分配的指导专家联系方式，今天下午他有时间，你最好和他见一面，地址已经发到你的光脑上了。”
王梅迅速挂断了这个仓促的通讯。
“喂！”
张小可又想投诉这个不靠谱的王梅。
————
“这个农场的60%处于良好运转的状态，40%处于一个低产低效的状态。这40%的部分将是你接下来一年当中的最主要工作。因为缺少人工干涉，这部分的设备没有得到及时的维护和修缮，你的任务很重……”
“在这几块地当中有一块的土壤十分特殊，需要不断改良……”
“农场出产的农作物品质和产量都差强人意，你需要研究一下其中的问题……”
“至于整个农场的综合经营和管理，我这儿有一个研究生正好是这个研究方向的，他会帮你进行计划和设计……”
“近几年都市圈外出现了异植，这些异植破坏力非常大，不能确定是否有自主意识，不过它们一向远离无人农场和工厂，之前也没有袭击人类的记录，所以不用特别担心……”
张小可头晕眼花，累得想吐舌头，人生中第一次跟一个教授一起，在高等学府的楼顶运动场上晒着太阳散步。
教授当然风度翩翩，早五十年也一定是个相貌优越的帅哥，但现在再有风度，也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
张小可的胃口一向不怎么好，仅喜好年龄相当的正当年男人。
何况这位有知识有文化的老大爷还总是喋喋不休，像是给自己的学生下达任务一样安排张小可的未来。
张小可平生最讨厌被安排。
“老师，张小姐。”
年轻研究生出现的那一刻，张小可的眼睛亮了一下。这男生五官和正当红的明星相似，长眉薄唇，身上还多出一些好学生的温文尔雅气质。
好看的年轻人总是会吸引人的目光，让你愿意与他们相处，张小可当然也不例外，她的心立刻又飞了回来。
“格高里亚区52号农场和张小姐就交给你了，你们加一下通讯方式，聊一下农场经营方案。”
老教授说话坦坦荡荡，听不出有什么让人多想的歧义，但张小可的心湖还是荡漾了一下。
虽然她已经是一个对各种美好事物都渐渐失去兴趣的成熟女人，但品味仍在，懂得欣赏。
“滴滴——”
通讯接通了。吴薰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张小可，下午六点记得到湖畔餐厅等我，你该从家里出发了。”没听到张小可的回应，那声音又带了点狐疑，“你不会忘了吧？”
“放心，怎么会忘了。”张小可手忙脚乱想要查看时间，年轻研究生好心地打开了自己光脑的投影。
16:30。
这里离湖景餐厅不近。
“大部分事情已经交代了，你们以后可以直接在光脑上交流。”老教授好说话地摆摆手。
“抱歉。”
行程紧张的张小姐离开后，老教授和自己的研究生继续在运动场上惬意地绕圈。
“又是一个想着离开都市圈儿去农场的人，她和农场就先交给你了。她缺乏经验，不知道如何运行一个农场。你可以远远的地指导她，借她的农场进行你的研究，写一写论文。”
研究生根本不知道“又”字从何而来。
一个球从两人脚边滚过，研究生一抬脚，把踢过来的球踢了回去。
“老师，张小姐也毕业于农工学院，不至于一点经验都没有。”
“对，是沿海大黄老师的学生，沿海大多少年没有派人去考察无人农场了，学的都是假把式，”老大爷拍拍自己得意门生的肩膀，不屑地撇嘴，“倒是这个傻头傻脑的张小可胆气很足，即使折在外面，也不算辱没他沿海大农工学院的招牌。”
“都市圈外真的很危险吗？”研究生试探。
老教授像是没听见自己学生的发问。当老师的人，总是知道自己应当回答什么，不应当回答什么。
“你不如跟你那文化传媒系的小女朋友分手，和这个叫张小可的谈恋爱，让她乖乖配合你的研究，”老教授乜自己的傻学生一眼，化身为老登，面授机宜，“这姑娘漂亮得多。”
研究生到底年轻，不愿意将爱情这一类过于抽象而显得纯净的东西和利害得失关联在一起。这当然也是他的可爱处。
老教授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白面皮，老老实实，但过不几年就会变油滑，再发展为狡猾，这就是事物发展的规律。
当下仍是白面皮的研究生不自在的摸了摸红耳朵：“老师，请不要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你那小女朋友早晚要嫌你没前途，”老教授挺直的背又坍了下来，背了手，声音越来越远，“早晚要生乱子，老了，管不了了。”
我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
三小时后，在湖畔餐厅酒足饭饱，吴薰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
香氛换了，现在是海藻的咸涩味儿。
张小可斜靠在座椅上，日常餐全是一些营养剂，只有在餐厅才能尝到人间烟火。而人间烟火总是让人浑身热腾腾，脸颊红扑扑。
再加上几杯适口的酒，张小可晕乎乎的，几乎要飞起来。
她所在的海拔也不断攀升。
通行器和弯道一起蜿蜒而上，停在了一处无人的山巅。
山下，通行器的灯光汇成一条条银河。高楼大厦上装饰的霓虹色彩炫目，就在眼前闪烁。
“这真的很惊人。”
张小可走下通行器，一时间仿佛看到了都市圈的全貌。
吴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她已经把美甲卸了个干净，指甲露出了粉白的原色：“你看那边。那就是都是都市圈外。”
一片黑色，没有灯光。
“圈外没有这么多人。连犯了罪的家伙都不往都市圈外躲，你真的想好了吗？”
山风大，吹得脸上凉飕飕的，长风衣的衣摆猎猎作响，莫名有种将要用拥抱自由的感觉。吴薰趁着这感觉，把张小可拥抱在了怀里。
吴薰本人留不住张小可，于是寄希望与都市圈能把张小可留下来。
但张小可就像是风，在都市圈的高楼间左突右冲，不肯停下。头破血流，也只是越发的急，似乎要一下子就要将力量耗竭。
吴薰不愿意逆着风的心意，却想改变风的方向。
————
当晚。
将挑染了金色的头发整理好，艾佰堂听到了外面电梯的动静，拉拉手中的牵绳，机械狗站了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今天特意穿了小号白衬衣，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展露无疑。衬衣的衣角塞到裤腰里，显出好看的腰身。
他准备打开门，和自己的邻居再一次偶遇。
与美貌邻居的每次见面都是他的图谋已久，在电梯、在便利店、在停电的雨天，艾佰堂在这种游戏中甘之如饴。
正要出门时，外面却响起美貌邻居和别的男人说话的声音。
“亲爱的，我在你家楼下，看到灯还亮着。”嗓音略喑哑的男声，似有酒意。
“鬼话连篇，我才刚到家门口，”张小可将通讯的音量调小，好气又好笑，“滚上来。”
艾佰堂顿了脚步，身体贴在门上，恨不得与门融为一体，扒着猫眼往外使劲儿看。脚下的机械狗小声叫了两声，发现主人没有反应，乖巧地原地坐下。
两分钟后，一个浪荡的男人斜倚在了电梯门口，惫懒但诱人，花哨得就差嘴上叼支玫瑰。
脸颊微红的张小可踮起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门内的艾佰堂咬紧了牙，发出咯咯的声音——那个男人也穿白衬衣，还不把衬衣塞到裤腰里。
劲瘦的腰漏出一小节，不规矩的心机男！
“什么声音。”
“这里不至于有老鼠。”
男人像是刚从夜场鬼混出来，白衬衣上还带着不知是谁的半个唇印，身上倒还是男士香水清爽的海盐味，不让人讨厌。
张小可把他全身上下欣赏了一番，目光最终停留在男人漏出的腰上：“还是当面说分手比较好。”
男人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像是个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浪子，“呃，这个月的第五次分手。这次要分到什么时候。”
“可能是永远了。”张小可也没心没肺，“我要去都市圈外的农场闯一闯，和你不在一起了，以后会记得给你发讯息的。”
陈嘉昊的酒清醒了一大半。
被张小可当流浪青蛙养的浪荡男朋友突然感觉角色倒置了。
砰的一声。
“去都市圈外！？”艾佰堂冲出门。
门外的两个人转头看了过来。
“你在偷听我们说话？”陈嘉昊把张小可护在了身后。
“我只是要出门遛狗，无意间听到的。”跟在艾佰堂身后的机械狗听话地“汪”叫了一声。
艾佰堂决定回去就给这家卖机械狗的店一个好评。
“遛机械狗？”陈嘉昊挑起长眉，抱臂哼笑。
“你管得着吗？”
“我看你很眼熟，星网上的游戏主播？”
艾佰堂不作理会，焦急的目光投向张小可：“你要搬走吗？都市圈外除了工厂和农场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住在那里，太辛苦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公司外派，拒绝不了。”张小可垂下眼睫，熟练地撒了个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