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殊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这些人,是打算死在这里的。
于想之前说过,周围的各种因素都会消磨灵异的记忆,人性。
想要留下来,要求极其苛刻。
听这些人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将自己原本的一切,都保留下来。
所以死在神墓附近,是什么保留记忆的关键吗?
姜殊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人。
其他人似乎认可了继续靠近的提议,裹了裹伸手的披风,继续艰难的前行。
比较奇怪的一点是,远古修真时期灵气远比现在更丰沛,修行的方式也远比异能加强体魄,效果来的更好。
姜殊去雪山都不会被真的冻僵成什么样,冷归冷,但体魄的强度能适应更低的问题。
这些人却被冻得连说话都有点含糊,到底是有多冷。
还是说这雪,有什么蹊跷?
她刚想到这里,下意识伸出手,就发现自己能触碰到天上飘落的雪花了。
这雪花确实不是纯粹的冷,而是和阴气一起冻结凝固成的雪花,每一片,都有极其精纯的阴气渗入身体中。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人已经穿得这么厚,却依旧冻得摇摇欲坠。
他们又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前面有人倒下了。
身后的人凑过去,艰难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身体一晃:“他不行了,已经半鬼魂态了,还要继续走吗?”
有人看着前方:“走吧,能走几步走几步,也不是非要,死在一起。”
蹲下的那人一晃一晃地站起来:“好。”
其实前面什么都看不到了,雾蒙蒙的一片,只有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雪花,告诉他们现在尚且还在人世。
一行七个人,一个一个倒下。
走到最后的是领头的女子。
她即将倒下的时候,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但遮天蔽日的暴雪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墓碑。
这墓碑没有海底那个可这禺?的那么大,也就两个人高。
女子倒在雪地里,仰头看向墓碑的方向。
她和姜殊都听到一个声音:“吾会庇佑尔等,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女子缓缓闭上眼睛,身体被大雪覆盖,灵魂升起,落在了躯壳旁边。
以一种沉睡的姿态,盘腿而坐。
姜殊也在牢房里睁开了眼睛。
其实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搞清楚禺?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为什么要把她的神魂拉扯进海底的坟墓。
如果是破除心魔,为什么她一直是旁观者,没有经历任何事情。
不经历,不痛苦,自然谈不上破除心魔。
姜殊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时间还长,就算真的梦三年,又能怎么样。
只不过到了后来,她会在任何一个时间,莫名其妙陷入梦境。
有的时候醒来发现饭已经凉透了,有的时候则是在牢房里走了两圈,突然睡着,醒来发现保持着一条腿抬起来的姿势。
刚一睁眼,就险些摔倒。
梦境里的东西也很复杂奇怪,大部分都是碎片,就算是连片的剧情,也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但能看得出来的是,后面的剧情,似乎是雪地里,大火里那些人所经历过的事情。
有人天赋卓绝,有人出身名门。
甚至有人三岁开蒙,就一步登天。
但他们的归宿无一例外,都是死在了各种各样的“鬼灾”中。
这样的梦境,结束在姜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的时候。
她看到了秦晏。
那时的秦晏是远古修真者时期的当世第一人,如果非要说,应该算武林盟主那样的位置?
发现“鬼灾”的,也是他。
不过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姜殊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秦晏孤身一人离开陆地的画面。
至于他要去哪儿,没有交代。
这次姜殊醒来后,没有直接回到牢房。
而是从第二层梦境中醒来,睁眼看到的是墓碑和禺?的骸骨。
禺?说话了:“拿好我的信物,我在这里等你,等你真正来到我面前的时候。”
姜殊看着他掌心的红宝石,伸手拿起来后,问道:“我没有做任何事情,我的心魔也没有处理,为什么你会将你的信物给我。”
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心魔,不属于我在意的范畴,你只需要记住,我在等你。”
下一秒她就在牢房里睁开了眼睛,那颗宝石也带了出来。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这个梦。
姜殊站在林子里,看着眼前的雾气,明白了禺?说心魔不归祂管的意思。
这才是真正的心魔关。
还没有任何事情,任何幻觉,或者说梦境诞生。
姜殊心底那股被压着的戾气几乎控制不住地翻涌而出。
那个梦境结束后,再也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再次浮现:
“这些人真的有救的必要吗?”
姜殊非常清楚一点,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在时间线崩塌,末日毁灭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
未必会死。
不人不鬼的状态,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这个世界目前。
纯粹的人,纯粹的鬼,以及在中间不人不鬼的都有。
纯粹的人是秦韶,纯粹的鬼是随之。
而在中间不人不鬼的,就是姜殊自己了。
但真到那一天,能活下来的,只有姜殊。
其实这么些年,姜殊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直有一个想法。
如果真的到那一天,姜殊会选择送所有有机会活下来的一起去死。
包括她自己。
姜殊不知道自己在树林里站了多久,在压下去所有心头的情绪后,才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穿梭无数岁月,甚至回到了她的少年时期。
那时候的她十岁。
姜殊坐在院子里,看着地上的蚂蚁,手指漫不经心的转着,然后轻轻一点。
一截蚂蚁凭空消失,又莫名其妙后面的瞬移到了前面。
她就这么玩着,像是蚂蚁的创世神一样。
直到最后一只蚂蚁也消失,地上的蚂蚁洞也凭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不可以这样。”
姜殊抬起头,是姜云华。
姜云华刚从异能局回来,手里拎着新鲜的水果,还有个巴掌大小,兔子样子的蛋糕。
姜殊仰头眨了眨眼:“为什么。”
姜云华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保姆,然后在姜殊身侧坐下:“妈妈和你讲过的,蝴蝶效应。”
姜殊点点头:“我记得,可是蚂蚁和蝴蝶效应有什么关系?它们消失,不会影响任何事情。”
姜云华替她顺了一下有点乱的鬓发:“小殊,你怎么能确定这里面没有任何一只蚂蚁,和世界上的随便一件事情有关联?蝴蝶振翅的时候,也没想过一股细小的微风,能带起那样的结果。”
姜殊沉默了一会,歪了歪头问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能应对后果,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可以让蝴蝶翅膀在我想要的任何一个时间扇动,而不去管煽动带来的后果?”
她这个时候其实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一样。
那双漆黑如墨,却又亮着无数星点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
姜云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其实姜殊以前没有说过这些话。
她从前听到蝴蝶效应,听到因果逻辑,都是沉默着去思考。
这些话,像是她思考出来的结果,但实在是,实在是让姜云华有点不知道怎么去说。
姜殊的异能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影响到了她身为人的部分。
越使用,越会觉得众生皆是蝼蚁。
名为抹除的异能,效果和字面是差不多的,但要更强大可怕。
她能够抹除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生灵的存在。
这个存在,指的是过去,未来,时间长河里,这个生灵每一个存在过的很久。
都将被彻底抹杀。
这个过去,指的不单单是这个名字的过去,而是这个灵魂的过去。
所以影响非常大。
可能这个人看起来只是个路人,但是在时间长河中的某个节点,扇动了蝴蝶翅膀。
被抹杀后,蝴蝶翅膀自然不会扇动,许多事情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姜殊从小就被教育,如非保命,否则绝对不能使用异能。
但说到底,再强,再聪明,也依旧有少年人的心性。
看到蚊子,蟑螂,蜈蚣这些昆虫不顺眼,顺手抹杀既不会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影响。
也就不会太放在心上。
所以姜殊少年时期,使用异能的频率其实并不低。
也就导致她属于人的部分越来越淡。
姜云华有苦恼过,也讲过许多道理。
但姜殊有她自己想法和认知,并没有很容易被说服。
就在姜云华思考如何说服的时候,大学下班的季盛回来了。
季盛背后还跟着大学放学的秦晏,还有顺路接回来一起吃饭的秦韶。
他一进门把手里的熟食放下,对姜云华说道:“奇了怪了,实验用的小白鼠突然消失了,怎么回事儿?”
姜云华皱眉:“什么时候?”
季盛想了想:“没多久,刚才学生给我打电话来的时候。”
姜云华看了一眼通话时间,是姜殊玩那群蚂蚁的时候。
她没有多说话,只是把时间给姜殊看了一眼。
姜殊看了一眼原先蚂蚁洞的地方。喃喃:“原来会这样啊。”
那个时候的姜殊,冷漠,孤僻,甚至到了冷血的地步。
外人很难不怀疑她有反社会的倾向。
但也是从这个时候,那只莫名消失,导致实验失败的小白鼠,让姜殊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今天消失的是小白鼠,下次兴许就是某个她在意的存在。
也就是那时开始,她再也没有用过自己的异能。
也就导致直到她异能到底是什么的人,相当之少。
知道的人,也不敢真的去赌姜殊不会用。
因为这个异能除了那个蝴蝶效应的副作用之外,还有把所有有生机的东西,不论强大与否,都无法抵抗的无敌buff。
秦晏死之前,就连隋止都不太敢往她面前凑。
因为抹除虽然只能杀活物,但秦晏的异能是附灵。
附灵能将所有的死物,赋予生机。
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人说,秦晏整个人,都像是为姜殊而诞生的一样。
兴许是不使用异能后,异能的影响逐渐消退,她越来越像自己的亲人。
变得柔和,良善,甚至有人在背后说她有圣母病。
姜殊自己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她的救世心理,是从能灵异化那一刻开始的。
发现自己能灵异化的时候,那心情,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也很难遗忘。
像是什么传承了几万年的担子突然压在了她的肩上,有人告诉她,这是宿命。
但是姜殊不承认这是她的宿命,所以她要救世。
或者说,她要让灵异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一切,不会影响这个目标的事情,姜殊的几乎不在意。
亲人朋友想要人类活下去,她就让人类活下去。
直到她站在总局的法庭上,看着所有人对她口诛笔伐,一个个都想在她通往目标的路上放一把火。
甚至把她圣母病的诱因坑害到死。
姜殊的心魔就是那个时候滋生出来的。
抹除的副作用始终没有消失,或者说,这不是副作用,是这个几乎无敌的异能的伴生。
做和伴生相悖的事情,心魔滋生简直顺理成章。
姜殊看着记忆里的自己,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其实她一直记得很清楚,以前的每一件事情。
大部分人三岁以前的记忆是消失的。
但姜殊不一样,她记得每一个瞬间,每一分每一秒。
就像是她应该记得,她需要记得。
因为潜意识里,她想当人。
只有记住作为人的每一个瞬间,才能在天秤不断摇晃的时候,永远偏向人类。
虽然在牢里的那些时间,让天秤逐渐平衡。
但也是因为之前的偏向,才有现在的平衡。
姜殊在环境里,抬起属于十岁少女的头,看向虚空之中:“不需要你替我回忆,我一直都记着,我也有我的答案。”
“谁觉得我优柔寡断,圣母病都无所谓。我清楚我自己要做什么,我的目的是什么。心魔,这不算心魔,不过是一点属于人类的愤慨而已。”
她话音刚落,幻境瞬间崩塌,她又回到了林子里。
但雾气依旧没有散去,但周围的温度,突然开始逐渐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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